第190章 不甘（三）
巧月赶紧端了一高脚莲花青瓷山川果盘出去，那盘里放着汁水丰沛的几片西瓜。
“你们？”
这话反引出陆润生的芥蒂，因前些日子他才和邱姨娘大吵一架，邱姨娘便说他“晓得也当不晓得，”先前陆夫人也评过他“装胡涂”，是以他现在最听不得这些话，便冷道：“你受了苦？你锦衣玉食地在这里住着，你受了甚么苦？”
茵茵冷哼道：“不敢。”
到处随心？
“那好，你院里那大娘，想来服侍得你好，你才如此体贴她，如许，不消你的银子，待会儿我叫薛妈妈例外赔给她些银子，或再提一提她的份例，你看可好？”
“是么？我如何没听过如许的话？”
陆润生心下震惊，望着茵茵，半晌说不出话，最后他叹了口气，拿起块西瓜冷静吃完了才又道：“爹爹不晓得你受了这么多委曲，可茵儿，你现在是好好地在府里度日，你几个姐姐也要出嫁了，今后再没人寻你的费事，邱姨娘她现在更是深居简出，不问府中事了，她们也不会再毛病你，先前的事，你就忘了，一家敦睦，不成么？”
茵茵心道本身自幼年起，何时随过一转意，她虽年纪最小，却到处谅解别人的不易，倒是作为姐姐的玉菡，随心所欲，还要mm来包涵她，思及此，心中便委曲得能拧出汁子来，她嘲笑道：“我受的苦，爹爹如何晓得，爹爹便晓得了，也只当不晓得。”
茵茵没想到他竟会如许说，愣愣点头，“另有二百七十多两。”
“西瓜已切好了，奴婢先替您尝了一块，顶甜的，”巧月趋步上前，把西瓜搁在案几上，本身就在当中侍立。
“当日府里派出寻觅娘和弟弟的人，只在山崖下找寻了一日便罢了，爹爹晓得么？”茵茵定定将他望着，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神采。
“这又不是甚么大事，府里自有人管，”说着陆润生起家，掸了掸身上，命在门口站了好久的巧月出去，“西瓜如何还没上来？”
“可连老太太也没向我提起此事，你可别是……”背面的话没说出来，茵茵知陆润生疑她扯谎诽谤邱姨娘，更笑了，“那是因为老太太也包庇邱姨娘，我一点苦吃了就吃了，邱姨娘倒是一点儿错处也不能有的，她有了错处，那也不是她的错，是旁人的错儿，爹爹，这些我也忍了，真真的，您说我幼时随心所欲过日子，女儿真不知该如何辩驳，我自回家来，便没再随心过一次，到处谦让，不时谨慎，我晓得本身的身份，平常小事都不放在心上，免得闹出来给大师添费事，可这回不一样，这回是待我如母的大娘受了她们的欺负，把身子都弄废了，我如何能不替她讨个公道？我还要说呢，不止这一宗，当初四姐姐还往我院子里派了特工，留意我的一举一动，您必然还记得客岁正月有个甚么亲戚来我们府上，老太太叫我去会客，我去迟了，惹怒了老太太，被罚跪祠堂，那一回就是这丫环用心给我下的套儿，爹爹还要听么？若还要，我还能说出一百宗来，只怕说到明儿早上也说不完！”茵茵越说喉头越哽咽，最后忍不住落下泪来。
“爹爹，如果邱姨娘对我娘滥用私刑了，您又会如何措置她呢？”
茵茵心道一点儿银子如何够呢？“爹爹，银子我已给了，可我们要的不是银子，是一个公道啊！”
陆润生笑了，拨了拨广袖道：“你和菡儿是姐妹，才称你们，你和你院里那服侍你的下人，可称不得你们。”
茵茵这便将本身初回府，被派去厨下打杂那半年的事向他说了，一番陈情把陆润生听得震惊不已。
茵茵点头，不住点头，边点头边笑，笑得也眼泪都出来了，“爹爹，既然你都如许说了，那我另有甚么说的呢？本日是女儿冒昧，为这点小事，不该来劳烦您的。”
“为甚么？”
陆润生不解，“她们如何如何磋磨你？”
巧月的脚步声远去，陆润生也把那块西瓜吃完了，只见他用帕仔细心地擦拭动手指，像是才杀了人的人手上沾了死人的血，是以要用帕子擦洁净似的，那样当真地一个个手指擦拭着，令人无端感到可惧。
陆润生没叫去，拿起片西瓜吃起来，这意义便是不想再和茵茵持续方才的说话，可茵茵不甘心，因而鼓起勇气叫巧月，“巧月姐姐，你下去再弄些果子来。”
“胡说！”陆润生愠怒，瞅了眼茵茵，“她认也不认得月娥，如何对月娥滥用私刑？”
他在家书中几次三番提到要善待月娥母子，怎的府里没一个照办？陆夫人也罢了，好歹把茵茵提上来了，邱姨娘倒是命人将她丢去厨下打杂，茵茵好歹是他的血脉，怎可如此对待？
茵茵心想若人与人之间以身份职位来别离，那我母亲在你眼里又是甚么呢？
巧月会心，瞅了眼陆润生，见他也并无反对，这才应是下去了……
陆润生听出她声口里的不平气，便道：“玉茵，你也大了，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到处随心，当有容人之量，有些事能不计算便不计算，如此才气姐妹相安。”
“这锦衣玉食不要也罢！”茵茵泪眼恍惚地望着陆润生，“爹爹觉得我为何非要为刘大娘讨公道，还不是因我回府后那生不如死的半年，爹爹不在身边，都是大娘顾恤我，帮着我护着我，不然爹爹岂能见到茵茵，茵茵早叫她们磋磨死了！”
陆润内行上微顿，想到当日他诘责邱姨娘时说本身派人寻了三日，却本来只寻了一日。
“她……月如她竟是如此不能容人的？”陆润生不成置信。
他将湿帕子一丢，“两年前的事了，你还记取，总不会是在内心怨怪月如罢？”
“这另有为甚么，因着你是主子，她是仆人。”
“她待爹爹您天然是百般万般的好，待我们就分歧了，爹爹如何晓得她是甚么样的人？”
“爹爹，女儿听过一句话，”茵茵说这话时，两行泪不由自主流下来，“记恩者必定记仇，人如果能把仇恨健忘，那恩典想必忘得更快。”
她颤声道：“那……那爹爹就放手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