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十二金钗

正胡思之间，忽听山后有人作歌曰：

额鹅黄．出没花间兮，宜嗔宜喜，盘桓池上兮，若飞若扬．

宝玉遂不由相问．警幻嘲笑道：“此香尘凡中既无，尔何能知！此香乃系诸名山胜境内初生异卉之精，合各种宝林珠树之油所制，名`群芳髓。”

那仙姑笑道：“吾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当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景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凡之女怨男痴．因迩来风骚冤孽，缠绵于此处，是之前来访察机遇，布散相思．今忽与尔相逢，亦非偶尔．此离吾境不远，别无他物，独一自采仙茗一盏，亲酿美酒一瓮，素练魔舞歌姬数人，新填《红楼梦》仙曲十二支，试随吾一游否？“

容兮，香培玉琢，美彼之态度兮，凤翥龙翔．其素如何，

宝玉听了是女子的声音．歌声未息，早见那边走出一小我来，蹁跹袅娜，端的与人分歧．有赋为证：

入房向壁上看时，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春联，其联云：

凡鸟偏从季世来，都知倾慕此生才．

转过牌坊，便是一座宫门，上面横书四个大字，道是：“孽海情天“。

假作真时真亦假，有为有处有还无．

听环佩之铿锵．靥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

说毕便秘授以云雨之事，推宝玉入房，将门掩上自去．

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前面又是一座荒村野店，有一美人在那边纺绩．其判云：

但见珠帘绣幕，画栋雕檐，说不尽那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更见仙花芬芳，异草芳香，真好个地点。

痴男怨女，不幸风月债难偿．

斥地鸿蒙……方歌了一句，警幻便说道：“此曲不比尘凡中所填传奇之曲，必有生旦净末之则，又有南北九宫之限．此或咏叹一人，或感念一事，偶成一曲，便可谱入管弦．若非其中人，不知此中之妙．料尔亦一定深明此调．若不先阅其稿，后听其歌，翻成嚼蜡矣。”

宝玉看毕，无不恋慕．因又叨教众仙姑姓名：一名痴梦仙姑，一名钟情大士，一名引愁金女，一名度恨菩提，各各道号不一。

那宝玉恍恍忽惚，依警幻所嘱之言，未免有后代之事，难以尽述。至次日，便柔情缠绵，软语温存，与可卿难明难分。

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

一语未了，只见房中又走出几个仙子来，皆是荷袂蹁跹，羽衣飘舞，姣若春花，媚如秋月。

宝玉听如此说，便吓得欲退不能退，果觉自形肮脏不堪。

宝玉喜不自胜，昂首看这司的匾上，乃是“薄命司“三字，两边春联写的是：

宝玉一心只拣本身的故乡封条看，遂偶然看别省的了．只见那边厨上封条上大书七字云：“金陵十二钗正册“。

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第四回中既将薛家母子在荣府内借居等事略已表白，此回则暂不能写矣．

宝玉看了不解．遂掷下这个，又去开了副册厨门，拿起一本册来，揭开看时，只见画着一株桂花，上面有一池沼，此中水涸泥干，莲枯藕败，前面书云：

宝玉看了，又见前面画着一簇鲜花，一床破席，也有几句言词，写道是：

警幻道：“此酒乃以百花之蕊，万木之汁，加以麟髓之醅，凤侞之变成，因名为`万艳同杯。”

寄言众后代，何必觅闲愁．

[毕生误]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孤单林．叹人间，美中不敷今方信．即使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秦氏听了笑道：“这里还不好，可往那边去呢？不然往我屋里去吧。”

[喜朋友]中山狼，无情兽，全不念当日根由．一味的骄奢滢荡贪还构．觑着那，侯门艳质同蒲柳，作践的，公府令媛似下贱．叹芳魂艳魄，一载荡悠悠．

宝玉道：“常听人说，金陵极大，如何只十二个女子？现在单我家里，上高低下，就有几百女孩子呢。”

宝玉听了此曲，涣散无稽，不见得好处，但其声韵凄惋，竟能销魂醉魄．是以也不察其原委，问其来源，就暂以此释闷罢了．因又看下道：

宝玉听了，点头称赏．因看房内，瑶琴，宝鼎，古画，新诗，无所不有，更喜窗下亦有唾绒，奁间时渍粉污．壁上也见悬着一副春联，书云：

繁华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

宝玉只顾如此一想，不料早把些邪魔招入膏肓了．当下随了仙姑进入二层门内，至两边配殿，皆有匾额春联，一时看不尽很多，惟见有几处写的是：“痴情司“，“树敌司“，“朝啼司“，“夜怨司“，“春感司“，“秋悲司“。

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

现在且说林黛玉安闲荣府以来，贾母万般垂怜，寝食起居，一如宝玉，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亲孙女倒且靠后，便是宝玉和黛玉二人之密切和睦处，亦自较别个分歧，日则同业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

又听警幻笑道：“你们快出来驱逐高朋！“

此中因与黛玉同随贾母一处坐卧，故略比别个姊妹熟惯些．

却说秦氏正在房外叮嘱小丫头们好生看着猫儿狗儿打斗，忽听宝玉在梦中唤他的奶名，因迷惑道：“我的奶名这里从没人晓得的，他如何晓得，在梦里叫出来？“恰是：

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侞的木瓜。

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

欲洁何曾洁，云空一定空．

宝玉含笑连说：“这里好！“

勘破三春光不长，缁衣顿改昔年妆．

正不知何意，忽警幻道：“尘凡中多少繁华之家，那些绿窗风月，绣阁烟霞，皆被滢污纨绔与那些流荡女子悉皆玷辱．更可爱者，自古来多少轻飘荡子，皆以`好色不滢为饰，又以`情而不滢作案，此皆饰非掩丑之语也．好色即滢，知情更滢．是以巫山之会，云雨之欢，皆由既悦其色，复恋其情而至也．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滢人也”

喝酒间，又有十二个舞女上来，叨教演何词曲。

不幸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影度回廊．仙袂乍飘兮，闻麝兰之芬芳，荷衣欲动兮，

其艳如何，霞映澄塘．其文如何，龙游曲沼．其神如何，月

秦氏笑道：“我这屋子约莫神仙也能够住得了。”

[聪明累]构造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身后性空灵．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白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半夜梦．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呀！一场欢乐忽悲辛．叹人间，终难定！

贾母素知秦氏是个极安妥的人，生的袅娜纤巧，行事又和顺战役，乃重孙媳中第一个对劲之人，见他去安设宝玉，自是安稳的．

自从两地生孤木，导致香魂返故里．

前面又画着一盆茂兰，旁有一名凤冠霞帔的美人．也有判云：

话犹未了，只听迷津内水响如雷，竟有很多夜叉海鬼将宝玉拖将下去．吓得宝玉汗下如雨，一面失声喊叫：“可卿救我！“

舞女们承诺了，便小扣檀板，款按银筝，听他歌道是：

宝玉传闻，再看下首二厨上，公然写着“金陵十二钗副册“，又一个写着“金陵十二钗又副册“。

宝玉点头浅笑．有一个嬷嬷说道：“那边有个叔叔往侄儿房里睡觉的理？“

前面又画着两人放鹞子，一片大海，一只大船，船中有一女子掩面泣涕之状．也有四句写云：

[留余庆]留余庆，留余庆，忽遇仇人，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陰功．劝人生，济困扶穷，休似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恰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

《红楼梦引子》斥地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趁着这何如天，伤怀日，寥寂时，试遣愚衷．是以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

因二人联袂出去游顽之时，忽至一个地点，但见荆榛各处，狼虎同群，劈面一道黑溪阻路，并无桥梁可通。

及看了这两句，即使室宇精彩，铺陈富丽，亦断断不肯在这里了，忙说：“快出去！快出去！“

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别人作笑谈．

世事洞明皆学问，情面练达即文章．

腐败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

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

宝玉道：“我如何没见过？你带他来我瞧瞧。”

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

宝玉听了，那边肯依，复央之再四．仙姑无法，说：“也罢，就在此司内略随喜随喜罢了。”

因而众奶母伏侍宝玉卧好，款款散了，只留袭人，媚人，晴雯，麝月四个丫环为伴。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滢．

宝玉便伸手先将“又副册“厨开了，拿出一本册来，揭开一看，只见这首页上画着一幅画，又非人物，也无山川，不过是水墨ч染的满纸乌云浊雾罢了。

前面又画几缕飞云，一湾逝水．其词曰：

说着大师来至秦氏房中．刚至房门，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人而来．宝玉感觉眼饧骨软，连说“好香！“

……

前面便是一片冰山，上面有一只雌凤．其判曰：

一时宝玉倦怠，欲睡中觉，贾母命人好生哄着，歇一回再来。

又向宝玉的奶娘丫环等道：“嬷嬷，姐姐们，请宝叔随我这里来。”

宝玉见是一个仙姑，喜的忙来作揖问道：“神仙姐姐不知从那边来，现在要往那边去？也不知这是那边，望乞照顾照顾。”

宝玉看了，心下自思道：“本来如此．但不知何为`古今之情，何为`风月之债？从今倒方法略明白。”

蛾眉颦笑兮，将言而未语，莲步乍移兮，待止而欲行．羡彼

桃李东风结实完，到头谁似一盆兰．

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

前面又画着高楼大厦，有一美人吊颈自缢．其判云：

宝玉恍恍忽惚，不觉弃了卷册，又随了警幻来至前面。

警幻道：“此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灵叶上所带之宿露而烹，此茶名曰`千红一窟。”

前面忽见画着个恶狼，追扑一美女，欲啖之意．其书云：

是日先携了贾蓉之妻，二人来面请．贾母即是早餐后过来，就在会芳园游顽，先茶后酒，不过皆是宁荣二府女眷家宴小集，并无别样新文趣事可记．

宝玉听了，唬的忙答道：“仙姑差了．我因懒于读书，家父母尚每垂训饬，岂敢再冒`滢字．何况年纪尚小，不知`滢字为何物。”

宝玉听了，自是恋慕罢了．大师入坐，小丫环捧上茶来．宝玉自发暗香异味，纯美非常，因又问何名。

当下秦氏引了一簇人来至上房内间．宝玉昂首瞥见一幅画贴在上面，画的人物固好，其故事乃是《燃藜图》，也不看系何人所画，心中便有些不快．又有一幅春联，写的是：

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恋人独我痴．

方离柳坞，乍出花房．但行处，鸟惊庭树，将到时，

前面又画着一块美玉，落在泥垢当中．其断语云：

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

[晚韶华]镜里恩典，更何堪梦里功名！那美韶华去之何迅！再休提锈帐鸳衾．只这带珠冠，披凤袄，也抵不了无凡性命．虽说是，人生莫受老来贫，也必要陰骘积儿孙．气昂昂头戴簪缨，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威赫赫爵禄高登，昏惨惨鬼域路近．问古来将相可还存？也只是浮名儿与先人崇敬．

不想现在俄然来了一个薛宝钗，年事虽大未几，然风致端方，面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

三春争尽初春光，虎兕相逢大梦归．

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

宝玉看了仍不解．待要问时，情知他必不肯泄漏，待要丢下，又不舍．遂又今后看时，只见画着一张弓，弓上挂着香橼．也有一首歌词云：

偶因济刘氏，巧得遇仇人．

宝玉还欲看时，那仙姑知他天禀高超，脾气颖慧，恐把仙机泄漏，遂掩了卷册，笑向宝玉道：“且随我去玩耍奇景，何必在此打这闷葫芦！”

警幻道：“此即迷津也．深有万丈，遥亘千里，中无舟楫可通，只要一个木筏，乃木居士掌舵，灰酒保撑篙，不受金银之谢，但遇有缘者渡之．尔今偶游至此，设如出错此中，则深负我畴前谆谆鉴戒之语矣。”

警幻道：“就将新制《红楼梦》十二支演上来。”

说毕，携了宝玉入室．但闻一缕暗香，竟不知其所焚何物。

[枉凝眉]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此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苦衷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是以黛玉心中便有些悒郁不忿之意，宝钗却浑然不觉．那宝玉亦在孩提之间，况自本性所禀来的一片呆笨偏僻，视姊妹弟兄皆出一意，并无亲冷淡近之别．

警幻道：“非也．滢虽一理，意则有别．如世之好滢者，不过悦面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肤滢滥之蠢物耳．如尔则天禀中天生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滢．`意滢二字，惟心会而不成口传，可神通而不成语达．汝今独得此二字，在闺阁中，固可为良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今既遇令祖宁荣二公剖腹深嘱，吾不忍君独为我闺阁增光，见弃于世道，是以特引前来，醉以灵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再将吾妹一人，侞名兼美字可卿者，许配于汝．今夕良时，便可成姻．不过令汝明白此仙闺幻景之风景尚如此，何况尘境之景象哉？而此后千万解释，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轻贱．风骚工致招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一见了宝玉，都怨谤警幻道：“我们不知系何`高朋，忙的接了出来！姐姐曾说本日今时必有绛珠妹子的生魂前来玩耍，故我等久待．何故反引这浊物来净化这清净女儿之境？”

贾蓉之妻秦氏便忙笑回道：“我们这里有给宝叔清算下的屋子，老祖宗放心，尽管交与我就是了。”

正在踌躇之间，忽见警幻前面追来，告道：“快休进步，作速转头要紧！“

之良质兮，冰清玉润，羡彼之华服兮，闪动文章．爱彼之貌

宝玉忙止步问道：“此系那边？“

齿含香．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

世人笑道：“隔着二三十里，往那边带去，见的日子有呢。”

春梅绽雪．其洁如何，秋菊被霜．其静如何，松生空谷．

不幸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扫尾．飞鸟各投林]为官的，家业残落，繁华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清楚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宿世，老来繁华也真幸运．看破的，遁入佛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洁净！

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放肆．

幽微灵秀地，无可何如天．

枉自和顺和顺，空云似桂如兰，

并且宝钗行动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高慢自许，目无下尘，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亦多喜与宝钗去顽．

那宝玉忙止歌姬不必再唱，自发昏黄恍忽，告醉求卧。

警幻嘲笑道：“贵省女子固多，不过择其紧急者录之．下边二厨则又次之．余者庸常之辈，则无册可录矣。”

[分骨肉]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故里齐来抛闪．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牵挂．自古穷通皆有定，聚散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安然．奴去也，莫连累．

秦氏笑道：“嗳哟哟，不怕他恼．他能多大呢，就忌讳这些个！上月你没瞥见我阿谁兄弟来了，固然与宝叔同年，两小我若站在一处，只怕阿谁还高些呢。”

仙姑道：“此各司中皆贮的是普天之下统统的女子畴昔将来的簿册，尔凡眼尘躯，不便先知的。”

前面便是一所古庙，内里有一美人在内看经独坐．其判云：

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何方，信矣乎，瑶池不二，紫府无双．果何人哉？如此之美也！

警幻道：“即贵省中十二冠首女子之册，故为`正册。”

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

因东边宁府中花圃内梅花盛开，贾珍之妻尤氏乃治酒，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赏花。

[恨无常]喜繁华恰好，恨无常又到．眼睁睁，把万事全抛．荡悠悠，把芳魂耗损．望故乡，路远山高．故向爹娘梦里相寻告：儿命已入鬼域，天轮呵，必要退步怞身早！

后有几行笔迹，写的是：

[虚花悟]将那三春看破，桃红柳绿待如何？把这韶华打灭，觅那平淡天和．说甚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到头来，谁把秋捱过？则看那，白杨村里人哭泣，青枫林下鬼吟哦．更兼着，连天衰草遮宅兆．这的是，昨贫今富人繁忙，春荣秋谢花折磨．似这般，生关死劫谁能躲？闻说道，西方宝树唤婆娑，上结着长生果．

射寒江．应惭西子，实愧王嫱．奇矣哉，生于孰地，来自

[乐中悲]襁褓中，父母叹双亡．纵居那绮罗丛，谁知娇养？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后代私交略萦心上．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准折得幼年时盘曲形状．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这是尘寰中消长数该当，何必枉哀痛！

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

少刻，有小丫环来调桌安椅，设摆酒馔．真是：美酒满泛玻璃盏，玉液浓斟虎魄杯．更不消再说那肴馔之盛．宝玉因闻得此酒暗香甘冽，异乎平常，又不由相问。

吓得袭人辈众丫环忙上来搂住，叫：“宝玉别怕，我们在这里！”

[世难容]气质美如兰，才调阜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视绮罗俗厌，却不知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可叹这，青灯古殿人将老，孤负了，红粉朱楼秋色阑．到头来，还是是风尘肮脏愿意愿．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又何必，天孙公子叹无缘．

宝玉看了，便知感慨．进入门来，只见有十数个大厨，皆用封条封着．看那封条上，皆是各省的地名。

那宝玉刚合上眼，便惚惚的睡去，犹似秦氏在前，遂悠悠荡荡，随了秦氏，至一地点。

既熟惯，则更觉密切，既密切，则不免一时有责备之毁，不虞之隙．这日不知为何，他二人言语有些分歧起来，黛玉又气的独在房中垂泪，宝玉又自悔言语冒撞，前去俯就，那黛玉方垂垂的回转来．

警幻便命撤去残席，送宝玉至一香闺绣阁当中，其间铺陈之盛，乃素所未见之物。更可骇者，早有一名女子在内，其素净娇媚，有仿佛宝钗，风骚袅娜，则又如黛玉。

才自夺目志自高，生于季世运偏消．

警幻忙携住宝玉的手，向众姊妹道：“你等不知原委：本日原欲往荣府去接绛珠，适从宁府所过，偶遇宁荣二公之灵，嘱吾云：`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繁华传流，虽历百年，奈运终数尽，不成挽回者．故遗之子孙虽多，竟无能够继业．此中惟嫡孙宝玉一人，禀性乖张，生性怪谲，虽聪明灵慧，略可望成，无法吾家运数合终，恐无人规引入正．幸仙姑偶来，万望先以情欲声色等事警其痴顽，或能使彼跳出诱人圈子，然后入于正路，亦吾兄弟之幸矣．如此嘱吾，故发慈心，引彼至此．先以彼家上中下三等女子之毕生册籍，令彼熟玩，尚未憬悟，故引彼再至此处，令其再历饮馔声色之幻，或冀将来一悟，亦未可知也。”

说毕，转头命小丫环取了《红楼梦》原稿来，递与宝玉．宝玉接来，一脸孔视其文，一面耳聆其歌曰：

说着亲身展开了西子浣过的纱衾，移了红娘抱过的鸳枕。

[功德终]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底子．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灭亡首罪宁．宿孽总因情．

又有一副春联，大书云：

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但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真是人迹希逢，飞尘不到．宝玉在梦中欢乐，想道：“这个去处风趣，我就在这里过平生，即使失了家也情愿，强如每天被父母徒弟打呢。”

看了，因向仙姑道：“敢烦仙姑引我到那各司中玩耍玩耍，不知可使得？“

歌毕，还要歌副曲．警幻见宝玉甚无兴趣，因叹：“痴儿竟尚未悟！“

宝玉称赏不迭．

宝玉问道：“何为`金陵十二钗正册？“

宝玉看了仍不解．便又掷了，再去取“正册“看，只见头一页上便画着两株枯木，木上悬着一围玉带，又有一堆雪，雪下一股金簪．也有四句言词，道是：

宝玉传闻，便忘了秦氏在那边，竟随了仙姑，至一地点，有石牌横建，上书“太虚幻景“四个大字，两边一副春联，乃是：

秦氏便分咐小丫环们，好生在廊檐下看着猫儿狗儿打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