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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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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僧笑道:“此事说来好笑,竟是千古未闻的罕事.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酒保,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光阴.厥后既受六合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整天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只因尚未酬谢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恰克日这神瑛酒保凡心偶炽,乘此昌明承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警幻亦曾问及,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告终的。

士隐听了,不便再问.因笑道:“玄机不成预泄,但适云`蠢物-,不知为何,或可一见否?“

当下即命小童出来,速封五十两白银,并两套冬衣.又云:“十九日乃黄道之期,兄可即买舟西上,待雄飞高举,明冬再晤,难道大快之事耶!“

出则既明,且看石上是何故事.按那石上书云:

士隐送雨村去后,回房一觉,直至红日三竿方醒。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甚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别性命不长,那知本身返来丧!训有方,保不定今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导致锁枷杠,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退场,反认他乡是故里.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别人作嫁衣裳!

本来雨村自那日见了甄家之婢曾回顾他两次,自为是个知己,便时候放在心上.今又正值中秋,不免对月有怀,因此口占五言一概云:

士隐听了,也只得罢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要姣妻忘不了!

说毕,二人一去,再不见个踪迹了.士隐心中此时自忖:这两小我必有来源,该试一问,现在悔却晚也.

蟾光如成心,先上美女楼.

无何如,少不得依托着他父母度日.幸而身边另有两个昔日的丫环伏侍,主仆三人,日夜作些针线发卖,帮着父亲用度.那封肃固然日日抱怨,也无可何如了.

说着,取出递与士隐.士隐接了看时,本来是块光鲜美玉,上面笔迹清楚,镌着“通灵宝玉“四字,前面另有几行小字。

这士隐正痴想,忽见隔壁葫芦庙内借居的一个穷儒-姓贾名化,表字时飞,别号雨村者走了出来。

这丫环忙回身躲避,心下乃想:“此人生的如许雄浑,却又如许褴褛,想他定是我家仆人常说的甚么贾雨村了,每成心帮忙周济,只是没甚机遇.我家并无如许贫窘亲朋,想定是此人无疑了.怪道又说他必非久困之人。”

士隐慌的忙起家赔罪道:“恕诳驾之罪,略坐,弟即来陪。”

只听道人问道:“你携了这蠢物,意欲何往?“

那僧道:“向来几个风骚人物,不过传其大抵以及诗词篇章罢了,至家庭闺阁中一饮一食,总未述记.再者,大半风月故事,不过偷香窃玉,暗约私奔罢了,并未曾将后代之真情宣泄一二.想这一干人出世,其情痴色鬼,贤愚不肖者,悉与前人传述分歧矣。”

当时街坊上家家箫管,户户弦歌,当头一轮明月,飞彩凝辉,二人愈添豪兴,酒到杯干。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敬儿孙谁见了?

直烧了一夜,方垂垂的熄去,也不知烧了几家。

士隐知投人不着,心中未免懊悔,再兼上年惊唬,急忿怨痛,已有积伤,暮年之人,贫病交攻,竟垂垂的暴露那来世的风景来.

闷来时敛额,行去几次头.

乃亲斟一斗为贺.雨村因干过,叹道:“非晚生酒后大言,若论时髦之学,晚生也或可去充数沽名,只是目今行囊盘费一概无措,神京路远,非赖卖字撰文即能到者。”

因问:“老先生何兴至此?“

讲到这,周杰轮停了下来,拿起桌上的香茶,猛地灌了一口。

士隐便说一声“走罢!“

真是闲处光陰易过,倏忽又是元霄佳节矣.士隐命家人霍启抱了英莲去看社火花灯,半夜中,霍启因要小解,便将英莲放在一家门槛上坐着.待他小解完了来抱时,那有英莲的踪迹?

士隐乃说道:

方欲出去时,只见从那边来了一僧一道:那僧则癞头跣脚,那道则跛足蓬头,疯疯颠癫,华侈谈笑而至。

二仙笑道:“此乃玄机不成预泄者.到当时不要忘我二人,便可跳出火坑矣。”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道人笑道:“你解,你解。”

那道人道:“本来克日风骚冤孽又将造劫历世去不成?但不知落于何方那边?“

因而,周杰轮便又讲了起来……

一日,炎夏永昼,士隐于书房闲坐,至手倦抛书,伏几少憩,不觉昏黄睡去。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要儿孙忘不了!

二人归坐,先是款斟漫饮,次渐谈至兴浓,不觉飞觥限起来。

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有城曰阊门者,最是尘凡中一二等繁华风骚之地.这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街内有个仁清巷,巷内有个古庙,因处所窄狭,人皆呼作葫芦庙。

士隐听了,便迎上来道:“你满口说些甚么?只闻声些`好-`了-`好-`了-.

娃娃脸急了:“小‘二’子,方才吊起了老娘的胃口,如何就不讲了?莫非想要酬谢?”

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

雨村不觉看的呆了.那甄家丫环撷了花,方欲走时,猛昂首见窗内有人,敝巾旧服,虽是贫窘,然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

“我也陪你!”

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

士隐本是有宿慧的,一闻此言,心中早已彻悟.因笑道:“且住!待我将你这《好了歌》解注出来何如?“

庙旁住着一故乡宦,姓甄,名费,字士隐.嫡妻封氏,情性贤淑,深明礼义。家中虽不甚繁华,然本地便也推他为望族了。

士隐不待说完,便道:“兄何不早言.愚每有此心,但每遇兄时,兄并未谈及,愚故未敢冒昧.今既及此,愚虽鄙人,`义利-二字却还识得.且喜明岁合法大比,兄宜作速入都,春闱一战,方不负兄之所学也.其盘费余事,弟自代为措置,亦不枉兄之谬识矣!“

如此想来,不免又转头两次.雨村见他回了头,便自为这女子心中成心于他,便狂喜不尽,自为此女子必是个巨眼豪杰,风尘中之知己也.一时小童出去,雨村探听得前面留饭,不成久待,遂从夹道中自便出门去了。

一个叫小红的姐儿接口道:“只要你讲的咱姐儿们欢畅,彻夜我陪你喝花酒。”

那僧道也忙答礼相问.士隐因说道:“适闻仙师所谈因果,实人间罕闻者.但弟子愚浊,不能洞悉明白,若蒙大开痴顽,备细一闻,弟子则洗耳聆听,稍能警省,亦可免沉轮之苦。”

及至到了他门前,瞥见士隐抱着英莲,那僧便大哭起来,又向士隐道:“施主,你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内何为?“

假作真时真亦假,有为有处有还无。

因令人畴昔请时,那家人去了返来讲:“和尚说,贾爷本日五鼓已进京去了,也曾留下话与和尚传达老爷,说`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不及面辞了“

偏值近年水旱不收,鼠盗蜂起,不过抢田夺地,鼠窃狗偷,民不安生,是以官兵剿捕,难以安身.士隐只得将田庄都折变了,便携了老婆与两个丫环投他岳丈家去.

伉俪二人,半世只生此女,一旦失落,岂不思惟,是以日夜哭泣,几近未曾寻死。

雨村此时已有七八分酒意,狂兴不由,乃对月寓怀,标语一绝云:

急得霍启直寻了半夜,至天明不见,那霍启也就不敢返来见仆人,便逃往他乡去了。

士隐乃读书之人,不惯心机稼穑等事,勉强支撑了一二年,越觉穷了下去.封肃每见面时,便说些现成话,且人前人后又怨他们不善度日,只一味好吃懒作等语。

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

那僧还说:“舍我罢,舍我罢!“

彼时虽有军民来救,那火已成了势,如何救得下?

时逢三五便团聚,满把晴光护玉栏.

士隐不耐烦,便抱女儿撤身要出来,那僧乃指着他大笑,口内念了四句言词道:

因这甄士隐禀性澹泊,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品德.只是一件不敷:如本年已半百,膝下无儿,只要一女,侞名唤作英莲,年方三岁.

斯须茶毕,早已设下杯盘,那美酒好菜自不必说。

只不幸甄家在隔壁,早已烧成一片瓦砾场了.只要他佳耦并几个家人的性命未曾伤了.急得士隐惟跌足长叹罢了.只得与老婆商讨,且到田庄上去安身。

那疯跛道人听了,拍掌笑道:“解得切,解得切!“

丫环因而隐在门内看时,只见军牢快手,一对一对的畴昔,俄而大轿抬着一个乌帽猩袍的官府畴昔。

因思昨夜之事,意欲再写两封荐书与雨村带至神都,使雨村投谒个官吏之家为寄足之地。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抬头看.

士隐听了,知是疯话,也不去睬他。

“我们就五姐翻云覆雨!包你从上到下被雨渗入!”

士隐笑道:“非也.适因小女哭泣,引他出来作耍,恰是无聊之甚,兄来得正妙,请入小斋一谈,相互皆可消此永昼。”

不想这日三月十五,葫芦庙中炸供,那些和尚不加谨慎,导致油锅火逸,便烧着窗纸。

玉在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那僧道:“最妙,最妙!“

自前岁来此,又淹蹇住了,暂寄庙中安身,每日卖字作文为生,故士隐常与他交代。

忽见那厢来了一僧一道,且行且谈。

只听道人说道:“你我不必同业,就此分离,各干谋生去罢.三劫后,我在北邙山等你,会齐了同往太虚幻景销号。”

这里雨村且翻弄册本解闷.忽听得窗外有女子嗽声,雨村遂起家往窗外一看,本来是一个丫环,在那边撷花,生得仪容不俗,端倪腐败,虽无非常姿色,却亦有动听之处。

这贾雨村原系胡州人氏,也是诗书官吏之族,因他生于季世,父母祖宗根底已尽,人丁衰丧,只剩得他一身一口,在故乡无益,因进京求取功名,再整基业。

雨村听了,并不推让,便笑道:“既蒙厚爱,何敢拂此美意。”

可巧这日拄了拐杖挣挫到街前散散心时,忽见那边来了一个跛足道人,疯颠落脱,麻屣鹑衣,口内念着几句言词,道是:

梦至一处,不辨是那边所。

说着,便令人送女儿出来,自与雨村联袂来至书房中。

君生日日说恩典,君死又随人去了.

“算我一个!”

那道人道:“趁此何不你我也去来世度脱几个,岂不是一场功德?“

小童献茶.方谈得三五句话,忽家人飞报:“严老爷来拜。”

周杰轮一看,吓得忙开口:“众位姐姐,我不要酬谢。只是口渴,润润嗓子,我这就讲。”

士隐意欲也跟了畴昔,方举步时,忽听一声轰隆,有若山崩地陷。士隐大呼一声,定睛一看,只见骄阳炎炎,芭蕉冉冉,所梦之事便忘了大半。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

士隐待客既散,知雨村自便,也不去再邀.

道人道:“既如此,便随你去来。”

那道人笑道:“你若果闻声`好-`了-二字,还算你明白.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我这歌儿,便名《好了歌》“

士隐听得明白,心下踌躇,意欲问他们来源。

恰值士隐走来闻声,笑道:“雨村兄真抱负不浅也!“

雨村忙起家亦让道:“老先生请便.晚生乃常造之客,稍候何妨。”

此方人家多用篱笆木壁者,大略也因劫数,因而接二连三,牵五挂四,将一条街烧得如火焰山普通。

雨村吟罢,因又思及平生抱负,苦未逢时,乃又搔首对天长叹,复高吟一联曰:

那士隐佳耦,见女儿一夜不归,便知有些不当,再使几人去寻觅,返来皆云连声响皆无。

雨村忙笑道:“不过偶吟前人之句,何敢狂诞至此。”

丫环倒发了个怔,自思这官好面善,倒象在那边见过的.因而进入房中,也就丢过不在心上.至晚间,正待安息之时,忽听一片声打的门响,很多人乱嚷,说:“本府太爷差人来传人问话。”

说着,士隐已出前厅去了.

雨村收了银衣,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怀,还是吃酒谈笑.那天已交了半夜,二人方散。

却说甄士隐俱听得明白,但不知所云“蠢物“系何东西。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

那僧道:“若问此物,倒有一面之缘。”

正欲细看时,那僧便说已到幻景,便强从手中夺了去,与道人竟过一大石牌坊,上书四个大字,乃是“太虚幻景“.两边又有一幅春联,道是:

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来世为人,我也去来世为人,但把我平生统统的眼泪还他,也了偿得过他了.-是以一事,就勾出多少风骚朋友来,陪他们去告终此案。”

士隐笑道:“彻夜中秋,俗谓`团聚之节-,想尊兄旅寄僧房,不无寥寂之感,故特具小酌,邀兄到敝斋一饮,不知可纳芹意否?“

这日,那甄家大丫环在门前买线,忽听街上喝道之声,世人都说新太爷到任。

封肃听了,唬得目瞪口呆,不知有何祸事……

士隐听了,大呼:“妙哉!吾每谓兄必非久居人下者,今所吟之句,高涨之兆已见,不日可接履于云霓之上矣.可贺,可贺!“

说着,便同士隐复过这边书院中来。

又见奶母正抱了英莲走来.士隐见女儿越产生得粉妆玉琢,乖觉可喜,便伸手接来,抱在怀内,斗他玩耍一回,又带至街前,看那过会的热烈。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要金银忘不了!

一日,早又中秋佳节.士隐家宴已毕,乃又另具一席于书房,却本身步月至庙中来邀雨村。

那僧笑道:“你放心,现在现有一段风骚公案正该告终,这一干风骚朋友,尚未投胎出世.趁此机遇,就将此蠢物夹带于中,使他去经历经历。”

今见半子这等狼狈而来,心中便有些不乐.幸而士隐另有折变地步的银子未曾用完,拿出来托他随分就价薄置些须房地,为后日衣食之计.那封肃便半哄半赚,些须与他些薄田朽屋。

将道人肩上褡裢抢了过来背着,竟不回家,同了疯道人飘飘而去。当下烘动街坊,世人当作一件消息传说.封氏闻得此信,哭个死去活来,只得与父亲商讨,遣人各处访寻,那讨音信?

他岳丈名唤封肃,本贯大如州人氏,虽是务农,家中都还殷实。

那道人道:“果是罕闻.实未闻有还泪之说.想来这一段故事,比向来风月变乱更加噜苏细致了。”

看看的一月,士隐先就得了一病,当时封氏孺人也因思女构疾,日日请医疗治.

遂不由上前见礼,笑问道:“二仙师请了。”

当下雨村见了士隐,忙见礼陪笑道:“老先生倚门伫望,敢是贩子上有甚消息否?“

那僧道:“正合吾意,你且同我到警幻仙子宫中,将蠢物交割清楚,待这一干风骚孽鬼来世已完,你我再去.现在虽已有一半落尘,然犹未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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