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坐着说罢。”
她也是这两日旁敲侧击才晓得，后宫并不晓得广德帝微服易容去了云州，皆觉得他去了宜州巡查河工。这天子看来是对克蒙积怨已久，不管如何也要去云州走一遭。并且非论打算窜改，喀城一事恐怕都是他……算了，想太多对她也没好处哩。
沈宁怒了，姐不过没打扮罢了！
除盗匪！练民兵！挖隧道！尽是这一孀妇所为？大臣皆惊，神情各别。
“但是瑕不掩瑜，诚亲王已向朕禀明你在云州之战的英勇之举，已然不负女杰二字，朕将择日赐赏，退下罢。”
“民妇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沈宁在昭华殿给皇后存候。
“谢主隆恩。”沈宁心中一颗大石总算落地。
皇后赐坐，沈宁轻缓地坐了末座，不昂都城晓得视野齐齐朝她而来，个个都是带了些许女性本能的核阅。她乃至闻声有松一口气的声音。
沈宁循分地在官肆待了几天，犒赏还没比及，却等来了皇后的召见。这两天怕节外生枝的她连门都没出，不料不测之事还是主动找上门来了。
“娘娘过誉了，民妇不过只会点花拳绣脚，大难不死罢了。”她的确是大难不死，那一晚只要随随便便出点岔子，她就一命呜呼了。
“圣上容禀。”沈宁低头望着铺着光滑空中，“除盗匪一事确为民妇与韩震韩少侠领仆人所为，启事倒是那流窜盗贼抢了李府商货，民妇仗着些外相工夫，又请了隐居云州的韩少侠，才领了李府仆人上山剿匪，韩少侠技艺超群，以一敌十，盗匪贪恐怕死，因此举了白旗。练民兵与挖隧道一事全仗先夫聪明，夫君生前洞悉克蒙意向，担忧云州安危，是以叫民妇将战略与游大人韩少侠商讨，才有本日云州。”
皇后与妃嫔们正听得聚精会神，听得来报才记起这事儿，孟雅心中虽憾，但有几位太妃本日也有兴趣听戏，她这做皇后的不能迟了。她笑笑道：“既如此，姐妹们便先筹办着去听戏罢，明个儿再听李夫人讲下回。”
这三言两语，就将自个儿撇得干清干净。东聿衡勾了勾唇，只是这番话说得合情公道，他也信了八分，不过……幽光掩在长长睫毛之下，他看一眼伏地不语的沈宁，怕是她骗是没骗，不过少说了很多罢。功劳全数推了亡夫身上，犒赏也不过体恤亡者，她似是只要那一块小小的贞节牌坊便已充足。一个小小妇人，竟会如此明哲保身，究竟是无欲无求，还是别有隐情？
贤贵妃叫了起家。
瞧瞧这多水灵一人儿，他问了一，她就答了十。“那么李至公子但是无恙？”
“伉俪本是一体，夫君垂怜，晓得本身不久于世，便不让民妇说出本相，如此民妇今后便可在李府，在云州留得一席之地。”沈宁的调子变低了，似是带些感慨。
这妇人，果然恁多兴趣。
沈宁活了二十年六，跪天跪地跪父母，到景朝三年，一向在李子祺的庇护下糊口在云州，除了给李府老爷夫人跪下外，就没有给旁人跪过--游知渊那儿她也是装胡涂地半礼而过的，是以直到现在还不适应给同龄人跪下叩首。
当代人的高傲让她更加感觉本身与这个天下格格不入。
“大胆妇人！竟敢棍骗朝廷命官！”一朝臣喝道。
贤贵妃道：“妾身见你弱不堪衣，不想竟有如此手腕？”
“那为何游卿说是你的功绩？”
想来朝臣也是非常接管这一说法，一时可惜英杰早逝。只是故意之人却别有深意地看向了沈宁。这个妇人在金殿之上，至尊面前，竟还言语通畅，有条不紊，怕是果然不是平常民妇。
在这皇权至上的处所，沈宁就如木偶普通被拉着去了在御花圃搭的戏台子，戏台搭在低处，两座一桌的看台摆在三面环绕的宽广石阶上，位儿上坐的都是后宫中大小主子，见皇掉队来，连连膜拜恭迎。沈宁扫视一眼，悄悄咋舌，这数量。
东聿衡勾起一个意味莫明的笑，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朕向来求才若渴，昨日听闻游卿禀有奇女子，朕也非常猎奇，现在听你所言，朕非常绝望。”
孀妇！此女竟是个孀妇！朝中民气浮动。
沈宁身子抖了一抖，不声不响地跪了下来，“都怪民妇一时鬼迷心窍，骗了游大人，还望陛下恕罪。”
本来殿中不但皇后，另有当朝贤贵妃、德妃与珍美人丽美人。贤贵妃入宫多年，乃当今右相长女，为天子育有一子一女；德妃乃王太妃的侄女，素有京师第一才女之称，进宫不到一年，不久前诞下了东聿衡的第七皇子；而珍美人丽美人是和安公主府中歌妓，因能歌善舞被天子看中的，迩来非常得宠。
“雁夫人，你可知本宫本日为何唤你入宫？”皇后悄悄柔柔隧道。
“哦？”戴着玉石宝戒的苗条食指轻点鎏金龙头，天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朕倒是听闻李夫人智勇过人，除盗匪，练民兵，挖隧道，布圈套，桩桩令朕喜出望外。”他原觉得她只要些技艺胆识，不想竟有如此作为。
皇后孟雅是景朝最高贵的女人，十五岁入中宫，嫁与初即位的少年天子，实为少年伉俪，生下皇宗子。她长住深宫，深谙后宫之道，对今后连续进宫的妃嫔一视同仁，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东聿衡虽自宗子出世后少入中宫，却还是对她敬爱有加，是以即便宠妃一时得宠，她在后宫之尊也是无人可比。现在的她盘着娴雅祥云髻的头上戴着凤舞钗，端庄娟秀的脸上带着浅笑，抬了抬经心保养的玉手，“李夫人请起。”
天子面不改色，淡淡持续道：“朕听游卿所言，李夫人是救了云州的功臣。”
……她是瘦了点，但也没到弱不堪衣的境地……
明知故问。“夫君不敌病魔，已于一年前归天。”
沈宁头一低，道：“民妇也不知本身是那边人氏，民妇自襁褓时被抛弃山野，幸得膝下无子的老农夫捡回家中，扶养成人。因家贫无貌，无人保媒，蹉跎了韶华，恰逢李府至公子病重买女冲喜，民妇便入了李府，现在既为李家妇，民妇也应为中州人氏。”
朝中众臣皆以打量的目光侧瞄这粗布麻裳的妇人。
“民妇惶恐，不敢居功。云州之变，是游大人与云州百姓同心合力的服从。”沈宁腔调平平隧道。
敢情她们把她当平话的了。沈宁笑容稳定，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想了一想，端的儿为这些深宫贵妇提及那日之事。
沈宁想说话，被背后站着的女官戳了一戳，才无法地站起来，“回娘娘话……”
“那一日究竟是如何凶恶，可否说来本宫听一听？”孟雅道。
“谢娘娘。”清楚是走个过场，非得要皇后说了这话，沈宁神采淡淡地再次坐下，说道：“回娘娘话，民妇不知。”
沈宁起家，又在命妇的眼色下再次跪下，“民妇给娘娘们存候。”
沈宁所言半真半假，一时游知渊竟也探不清真假。
“李府不敢邀功，不过献计罢了。”沈宁轻描淡写。
沈宁几不成闻地松了一口气。
“说详细点儿。”珍美人接了句嘴。
因而她清清嗓子，从努儿瓴进城之时提及，才说到与黄陵汇合，皇后的贴身女官走了出去，禀道：“娘娘，戏园子已经筹办好了。”本来本日宫中梨园将为后宫娘娘演一出新戏。
“既来了，你便一同去听戏罢。”
“你是何方人氏？”
“如此说来，是李家大子之功？”
孟雅微微一笑，道：“本宫听闻你在云州立了军功，挽救我云州百姓于水火，一时冲动难忍，总想看看你这巾帼英雌。”
眼下也没有挑选的权力，她只得稍作打扮，跟着女官再次进了宫。
明个儿……沈宁认命，“那么，民妇便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