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大宫女素馨道：“回陛下话，雁夫人才喝了药，这会儿又睡下了。”
他温热的掌分开略为汗湿的额，神使鬼差地，却缓缓移至那饱满的绛唇上，拇指带了一分力道地揉了揉那柔滑的唇瓣，似是想将其揉出些赤色来。
“不过那刀上喂毒，请来的大夫一时不能辩白其毒，只用了平常解香花，李夫人现在还昏倒不醒……”想来沈宁并非娇弱令媛，倘若不是重伤在身，怕是不能昏倒。
天子一时竟哈腰未动，谛视着娇颜的墨瞳中有难明的光芒。
“朕看诚亲王这段光阴循分了很多，也是长进了，不过斗斗蛐蛐儿，如何地又肇事了？”东聿衡轻笑道。
“回陛下，张太医说毒物霸道，即便余毒已清，李夫人还是得遭罪几日。”
东聿衡在早朝前得知此事，万福将听来的动静细细禀告，为天子着朝服的潋艳等婢仿佛都能感到陛下身上传来的冰冷寒气。
天子来到寿阳宫，却见王太妃亲子东旌辰也在殿中。
“朕统统安好，劳烦母妃惦记，母妃身子可好？”
“李夫人喝药汤时一时不适，吐了出来……”
东聿衡倒是看不出甚么神采，他沉吟半晌，竟是笑着扶起了花弄影，“影儿心肠纯良，知恩图报，朕甚是欢乐，且念在李氏有功，朕便例外准其在安阳宫疗伤，也好圆了影儿一桩心愿。”
“为何热病仍旧未褪？”他转过身来，问跪下存候的花弄影。
“庸医。”东聿衡眉头皱了皱，“去太病院找个……罢了，让张德顺去一趟。”张德顺乃为天子评脉调度龙体的太医。
“李夫人正在安阳宫西偏殿耳房疗养。”
说着，便起家向太妃告了安，叫了东旌辰一同拜别。
东聿衡回过神来，自发失礼想将大手抽回，不料被她握了大掌。
“不过甚么？”
“母妃叫朕来，是为何事？”天子给王太妃请了安，笑着与其坐上主位。
这梨花带雨之姿真所谓我见犹怜，天子和顺地揽着她在榻上坐下，“影儿切莫哭，朕心疼得紧。”
东旌辰拧着眉头看一眼母妃，见其悄悄摇了点头，只得局促不安地跟着去了。
无声地进了耳房，正对着的花梨木月洞雕花架子床此时床帷紧闭，宫婢走到东聿衡身侧，挑目睹他的手抬了抬，立即与另一宫婢无声地为其撩开两边床幔。
“……摆驾安阳宫。”
乌黑的小手摊在他的掌心，拇指却软软地按着他的尾指，那豪气的秀眉展开一瞬。
东旌辰一脸苦色。
东聿衡皱眉，“何事告饶？”
东聿衡走进殿中，倒是移步往西偏殿耳房走去。早有宫婢为他打起两层帷帘，暗香异化着药香撞入鼻间。
不是说余毒已清么？天子哈腰伸手探向她的额，果然滚烫骇人。这过了两天，张德顺连热症也未能袪除？
“现下李夫人在长阳无依无靠，身边只要叔子李子轩与一个奴婢，怕是连个安抚的人也没有，何况真凶未现，万一又再次痛下杀手……”花弄影越想越是心惊，她分开天子度量，在他面前跪了下来，“陛下，贱妾在云州受李夫人大恩，无觉得报，本日又闻她如此灾害，实在惊骇，可否请陛下下旨将李夫人移至宫中疗伤，贱妾也好报其恩德。”
宫婢谨慎地将衣袖覆上。
花弄影吃紧打扮打扮而来，却见明黄背影俯身在床头谛视着病人。
“还是老模样。”
是夜，东聿衡来到安阳宫，花弄影至殿门迎驾，抬开端倒是一双红肿泪眼。
“是--”
雍容华贵的王太妃本是一脸怒容，见天子出去敛了神采，笑道：“无事，只是多日不见，哀家看看天家但是胖了还是瘦了。”
“皇兄拯救。”东旌辰跪着挪了两步，在东聿衡面前磕了个响头。
天子下了朝，一边换常服一边听得万福禀报：“陛下，主子方才听得京兆府尹说李夫人身中之毒名唤‘蚀骨’，毒性极强，照理其活不过天明，却不知是否大夫阴差阳错下了猛药，竟是生生挽回了一口气，待张太医去时毒素竟已排挤体外。”
安阳宫主子们个个震惊，圣上竟为了婕妤娘娘，端的儿准一布衣商妇进宫疗伤，这是多么恩宠！
“回陛下，来报说刀伤一尺，并未见骨，并非致命之伤，只不过……”
因为天子极少午间驾临后宫，安阳宫主子听公公在外间叫道之声，仓猝下跪叩首，心想着哪一宫的娘娘出了大事？
“贱妾给陛下存候……”一声细语突破一室平静。
“回、回陛下，娘娘正在殿中歇息，不知陛下圣驾，奴婢万死，奴婢这就去请娘娘……”
“怎地哭成个泪人儿？产生了何事？但是奴婢们照顾得不殷勤？”东聿衡惊奇，抬手抹去娇颜上新出的泪痕。
二人话了家常，东聿衡瞟向底下乖乖站立的六弟，“诚亲王坐罢。”
黑眸略带错愕看向还是昏睡不安的女子，那脆弱的模样儿似在寻求安慰。他动了脱手腕，却被那纤细的手指软弱有力在掌心中挠了一挠，还是不甘心肠试图抓住那略带粗糙的暖和。
东聿衡并未转头，悄悄抽回了手，见才伸展的眉头又紧紧皱在了一起。内心头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要务实在是大大的分歧端方，仍旧跪着的嬷嬷奴婢们吃了一惊。
谁知王太妃看一眼亲子倒是立即变了神采，“他另有脸坐么？”
东旌辰昂首看一眼天子，又看一眼肝火冲站的母妃，才踌躇隧道：“臣弟昨日才听闻那云州李氏被刺一案，谁知京兆府衙找上门来，说是刺客身上带着诚亲王府的令牌。臣弟不敢怠慢，查了那刺客身份，竟是臣弟不久前意欲剔除的细作暗卫，想是他得知了动静，先一步逃离王府，前个儿夜里又被人派去行刺李氏。”他不敢看东聿衡神采，只低头道，“臣弟没用，不但不能为皇兄分忧，反而被人钻了空子诬告于我，臣弟罪该万死。”
圣旨隔日下到了官肆，虽清了毒素却还是发热昏倒的沈宁毫无知觉地被谨慎翼翼地抬进马车当中，李子轩紧握拳头，倒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车缓缓远去。
“李氏现在那边？”
东旌辰顿时跪了下来，告饶隧道：“皇兄饶我！”
万福领命。
梦中并不平稳的沈宁无认识地□□一声，将捣蛋的大手自唇边拿下。
东聿衡安抚地拍拍她的臂，低头谛视着她衣上的刺绣，似是深思并不说话。
“传朕的旨意，着京兆府调查此案，非论用甚么体例，朕要在两日内见到真凶。”东聿衡冷冷隧道。天子脚下，竟有人杀他殿前御赐的雁夫人，究竟是何人竟敢如此放肆。
“回陛下，李夫人一早上就醒了一小会儿。”
“是，贱妾晓得了。”花弄影心中有丝非常。
两个宫女在背面面面相觑。
殿内非常温馨，听获得外头鸟鸣之声，也听获得卧病榻前的沈宁沉重的喘气。
“醒了么？”
不料御仗进了宫院，天子大跨步而入才回过神来，老嬷嬷暗自悔怨方才怎地没有唤醒娘娘。
花弄影靠在东聿衡胸前悄悄抽泣，“陛下，贱妾想着李夫性命苦，端端地一个好人，却早早地没有依托做了孀妇，在云州时亲历疆场，又被克蒙蛮子打伤，今时来了长阳，竟又遭人暗害！她……”说着说着，美眸中又是串串泪珠落下。
此言一出，殿中立即跪了一大片，一名资格颇老的嬷嬷道：“圣上明鉴，娘娘因得知雁夫人受伤之事，已掉了一下午的珍珠泪，奴婢们如何劝也劝不住。”
东聿衡又看一眼病榻中的沈宁，一低头却见脚边有一层香灰，他的眉头又皱了皱，指指地下，“这是如何了？”
面色惨白似雪的女子梦中犹皱眉头，气味不稳地趴睡在床，双臂摊在头侧，暴露一截雪赤手腕。
东聿衡打断她的话，“雁夫人醒了么？”
皇天在上，他们跟对主子了！
东聿衡上前一步，凝睇半晌，见她连娇唇也是全无赤色，紧皱的秀眉似在忍耐痛苦，他皱眉一瞬。
东聿衡扫视一眼，“花婕妤在那边？”
东聿衡神采淡淡，睨了一眼不敢昂首的东旌辰，转头对王太妃轻笑道：“依诚亲王所言，这事儿也怪不得他，母妃莫要活力伤了贵体。您好生歇息，朕细心问一问诚亲王事由。”
二人出了西偏殿，又说了一会话，一名寺人在外求见：“主子给圣上存候，主子奉王太妃娘娘令，请陛下去寿阳宫一趟。”
“你让他自个儿说！”
“让主子们细心着点，喝药也不必急于一时。”
“哦？”东聿衡有丝不测。
花弄影眨眨眼，用丝帕擦干眼泪，沙哑道：“陛下恕罪，贱妾这般狼狈驱逐圣驾，罪该万死，只是贱妾心中难受，这眼泪止也止不住。”
“现下但是保住了性命？”
“想来是天子脚下，李夫人承蒙圣上恩泽，福大命大保住了性命。”
王太妃看一眼脸沉了下来的天子，喝道：“孽障！你哥哥成日里为国事烦忧，你却还让他清算你这烂摊子！依本宫看，叫那京兆府将你抓起来关进天牢倒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