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赵植
城内哄糟糟的,住出去了很多军士。他看到了司仓判官陈宜燊正带着一群差遣官、小使在各虎帐内走来走去,与军将们扳谈,估计是在问他们需求甚么东西吧。
不过比来也有功德,那就是前来投奔的人垂垂多了起来,比如天水赵氏。
赵植笑着点头,然后便回屋了。他看得出来,大帅在镇内声望很高,能束缚得了部下。换了别的藩镇,即便是夫子民壮,亦常常扰民。这些个巢众,看模样也被清算得差未几了,民气在大帅这边。征讨拓跋思恭这仗,胜算很高啊!
“半大小子?”
赵植对此只能苦笑。本想买城外的便宜宅子,但考虑到本身已经在幕府谋得营田判官的差事,这倒是不太合适了。不过自家阿谁族妹赵玉很照顾亲族,遣人送来了五十缗钱,说这是她帮灵武郡王代写公文领的俸禄,放心收着便是。
营田判官,尽总镇内营田事。在夏州或许还得管一管牧场,是吴廉部下三判官之一,握有实权。
“本年收成如何?”
赵植胆量也是大的,便出门找到这个男人,与他聊了起来。
看赵判官完成了事情,曹司里几个差遣官很有眼色地上前,将这些地契装入木盒中,锁起来,待异日发给军士们。
考虑到此时藩镇盘据,幕府权力常常超出于州府之上,幕府官员又在州中大量占官,是以镇内的民田事件实在也归他办理,各州县常常不敢擅专。
“可不是么!”说到此事,男人也有些怨念:“模样长得还算周正,屁股也大,能生养。就是不会种地啊!俺在拿刀砍人之前,也在郓州种了七八年地,如何教这个笨婆娘都学倒霉索!不过照顾牲口倒还成,罢了罢了,老子受点累,也不算甚么。”
河中封氏,与他们天水赵氏不相高低,国朝以来出了很多人才。现在灵武郡王的幕府,看模样人才甚少,职位空缺很多,先来一步,便能先一步占了位置。正所谓一步先步步先,这事可不能粗心了。
赵植对此非常惊诧,再一探听,本来灵武郡王平时根基不写公文,都是两位爱妾代写。一名是河中封氏女,一名便是自家属妹了,这在幕府中几近无人不知。一些当了一辈子僚佐的白叟,还对封、赵二人的笔迹大为赞叹,并不着陈迹地讽刺了下自家大王那狗爬般的字体。
“不消了。”男人摆手道:“有这官家发下的被袋,带着股味,不过拼集着用吧。这时节亦不是寒冬腊月,熬得畴昔。”
“三十亩。”男人猛地喝了一口水,用力咽下了喉咙中的胡饼,这才说道:“和俺娘子,外加一个半大小子,租着县里发下的耕牛,勉强乱来吧。”
四月份时北征草原,一去就是一个多月。前阵子又外出绥州巡查农田,与李孝昌会晤,随后还与野利、折马山等党项部族的头人会晤,出去又是半个月。接下来还要攻伐宥州,不晓得又要破钞多少光阴,与家人真是聚少离多。
赵植大师族出身,对此当然游刃不足。一上午的时候就在相互酬酢、走动之间度过了,到了午后,上面的孔目官才搬过来一叠公文,交给他批阅。
“种了点豆子,一亩能收个五六十斤吧。”说到这里,男人的脸上模糊现出了忧色。不晓得这仗要打多久,他们来不来得及赶回家收豆子,多数是来不及了吧。不过军中传言,大帅承诺给夫子们发赏,一人发四头羊,若此为真,倒也不算亏。毕竟家里又不是没人,婆娘、孩子都能帮着收豆。
赵植明天也看了很多军属农场的文件,是以一下子提起了兴趣,便问道:“租了多少地?”
“应是能够。”男人笑了笑,道:“俺当初拿刀杀人,可不就是过不下去了么?”
“可还过得下去?”
赵植在衙门里坐了一下午,直到太阳西斜,才把一大堆地契用印结束。
赵植回身一看,有个满面虬髯的男人正够着头往里瞧,见仆人看着他,一笑,又把头缩了归去。
“要打拓跋思恭了啊……”赵植摇了点头,心道自家这个妹婿的权力欲望还真是吓人。现在天下各藩镇,哪个不是雄师头上面套小军头?估计也就河东等地好一些了,较为标准,外镇军不能插手处所民政事件,衙将平时没兵权,莫非妹婿也要这么搞?
或许这位巢众还对故乡郓州有点怀念,但他的孩子出世后,从小发展在银州,那么银州就是他的故乡。所谓的落地生根,开枝散叶,可不就是如此么?
“不好用,脾气大得很,耕地太费事了。俺家还算好的,有人家里的牛是完整耕不了地,官府将租费减到了二十钱,还是亏。这牛啊,得打小练。草原上弄返来的牛,野惯了,不平管!”
他们用警戒的目光看着躺满一地的夫子,带头的军官还说了一句:“没让你们住城外就不错了,切勿肇事!”
大帅天然从善如流。刚好现在夏州也斥地出了一些地,要么是之前朝廷圈占的牧场,要么是清理淤塞灌渠后规复耕耘的农地。只要军士们不是一涌而上,都赶在一起要求置换,渐渐弄还是来得及的。
草拟公文,这是节度掌书记的活计啊。这灵武郡王手中可用之人那么少?赵植想了想,或许该写封家书了,让族里更多的人前来夏州。
赵植看得出来,这位曾经的巢军士卒内心有了牵绊。固然嘴上一向骂着自家娘子笨,不会种地,但看得出来他还是情愿为这个家支出的。大帅北征草原,收妇孺两万余,尽分予巢众,现在看来,确切起到了收心的结果。
赵植的本官就是宥州录事参军,没啥意义,只是给他发俸禄的根据罢了,提及来还是营田判官这个调派实在。
四周几个同亲一下子轰笑了起来。男人的脸也有些红,恼羞成怒道:“胡二郎,再敢笑弄死你!李幺郎,忘了当年攻江陵,是谁救了你的命?笑,笑个屁!”
渐渐踱到家中后,老婆已经筹办妥了晚餐,两个儿子刚读完书。赵植点了点头,正想说些甚么,却听街道别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另有军官的喝骂声。
“呸!”待州兵走远后,男人啐了一口,道:“王遇亦是降人,手底下的兵将却恁般凶,一点不顾当年的香火情分。”
明天是他上任的第一天,到曹司上直后,同僚们晓得他的来源,都很客气,乃至就连顶头下属幕府行军司马吴廉都过来找他说了会话。
赵植这时候也明白了过来,亦笑道:“但是大帅掳返来的那些草原女子?”
“打过仗?”赵植思惟敏捷,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你们是巢众?”
屋主也和他讲实话了,现在城内搬来了好多人,都在四周采办房屋。比如西河宋氏,一下子来了两百多口人,买了十余套大宅子。再比如与灵武郡王相厚的监军丘氏族人,前几日从关中过来了几个后生,在城中四周物色房屋。这风声一传出,宅院代价一夜大涨,大师都不是傻子!
“俺们是银州民户,给大帅征发了来当夫子的。就要讨拓跋思恭了,人手不敷,俺们又打过仗,宋刺史一口气征发了几千人,全派过来了。”男人一边撕咬着胡饼,一边说道。
男人身边还稀有人,都盘坐在地上,身边放着被袋、胡饼、水囊,有人还将一副扁担靠在他家墙上。
“这是武威军?”赵植昂首看了一眼旗号,确认这是卢将军的人马。
玄月月朔,是定下的雄师出征的日子。在此之前,邵立德另有几天伴随家人的日子。
“那些牛可堪用?”
“都是大帅的人,何分相互。”赵植笑道:“用不消给你们拿几身毡毯?这东西甚是便宜,某一口气买了好几件。”
走出节度使衙门时,天涯几近只剩下一丝亮光了。
赵植明天刚在城内买了座宅子,五六间屋舍,有一口水井,数株枣树。因为地段的启事,屋主作价三十五缗钱,大出他的料想以外,竟然这么贵!
“收了不到四十斛麦,交给公中三成五,剩下的都是本身的。客岁没课税,本年编了户,要课税了。”
正感慨间,街道上走过一群游骑,应是王遇辖下的州兵。
“都老皇历了。”男人嘴里嚼着干硬的胡饼,含混不清地说道:“当年跟着黄王纵横南北,啊不,是黄贼!厥后在三原被邵大帅一战击破,尽都做了俘虏。大帅仁义,不杀俺们,到绥州开了两年灌渠后,又给送到了银州。这几位兄弟和俺都是开光县的,现在租着农场的地度日,快两年了。”
“秋收后类别的了吗?”
地契是发给军士们的。因为大帅早些年在绥州给军士们分了地,现在又搬到了夏州,铁林军、武威军亦编入衙军,而不是作为外镇军的存在。是以很多军士们申请,将绥州的三十亩地步置换到夏州,家人也搬来夏州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