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女鬼（一）
白慕华本来面色沉寂，只觉得是溪儿胡言乱语，听完这一句“知谷的屋中有鬼”，神采倒是较着一窒，敏捷瞥了眼白知谷的房门，公然是虚掩着的，一阵东风袭来，吱呀作响。当下，他再也按耐不住，只一个箭步便跃入屋中，却见屋中浑沌，暗不见光，也来不及命人拿来火石、灯笼，便单独朝床笫摸去。
斯须间，屋外又传来一阵女子的惊叫，伴随一声清脆的瓷器砸在地上的声音，那女子声音娇柔，和方才的浑然分歧，听着倒像是丫环瑾儿的声音。
听到头顶上白慕华的声音说道：“我们黎世庐向来尊崇‘君子道’，喜结江湖良朋，却不晓得中间贵姓大名，白某有何获咎之处，无妨明说，何必在此地装神弄鬼，劳心伤神呢？”
白守溪惊魂不决，在门外犹踌躇豫，盘桓半晌，这才进到屋中，上高低下打量一番道：“怎……怎的能够，爹爹，我刚才清楚见一白衣女鬼进了这屋来……”
姆妈话音刚落，屋外一女子尖声道：“做了负苦衷，便是做了，还说甚么‘身正不怕影子斜’，甚么狗屁黎世庐，我看是‘理屎庐’吧！”
白慕华兀安闲廊外鹄立，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举目一番扫视。很久，才徐行向人群踱来，始见一地松花糕，先一立足，叹上一口气；再望了一眼永乐青碗碎成满地“瓷花”，剑眉一拧，似是暴露一丝不悦。
白守溪得了爹爹叮咛，几次点头，便回声前去。白知谷向来体弱，从三年前染了寒疾后，竟今后成了药罐。几年来，白慕华寻天下各味草药，却不见疗效。
这一声音泠泠作鸣，初闻不是很清脆，以后又非常锋利，直往人耳朵里钻，久久不断。一想便知说话之人内息极强，世人只感觉耳朵内嗡嗡作响。
白慕华口中的“病秧子”自是白家二少爷，名叫白知谷，只比白守溪小了两岁。
当时，姆妈和瑾儿只不过离了三尺，那一剑阵容奇快，从姆妈右肩偏出位置，斜刺而下，刚好削中了瑾儿的左胳膊，世人一阵惊呼。
半晌，东配房传来一声惊呼，“不好了，爹爹！”白慕华顿时一个激灵，辨出那是溪儿的声音，三两步从大堂跑到了西厢。只见天井下，白守溪面色惶恐，摔得人仰马翻，甚是狼狈，瞧着爹爹来了，方才失声道：“爹爹，有鬼！有鬼！”
当时，正值寒食。白慕华快马加鞭，从兖州到洪州，也恰是为了不错过一年一次的祭礼。脚还式微地，也来不及作何安息，就在堂前叮咛各管家的祭祖之事。
知谷的房间设在西配房，凉雨淅沥，飘落在天井的台阶上，白守溪三步并作两步前去。
瘦高个在这三人中武功最高，算是白守溪、白知谷半个杂学师父，在白家有些声望，心机也较周到，道：“老爷，方才可见了他的模样？是长是幼？是男是女？有几小我？我叮咛人下去一查便知。”
当时，仆人也找来了火石，刺啦两下，屋中就一片亮腾，白慕华扫眼畴昔，屋中除了一片乌压压的白家的仆人，窗明几净，哪来甚么幽灵？但见孩子白知谷躺在床上，描述蕉萃，感遭到面前俄然变亮的光芒，勉强展开眼睛，望了他一眼，喃喃道：“爹爹……”
姆妈最是晓得大少爷脾气，常日里少言寡语，看起来的确儒弱了些，但却也是说一不二的主，见到便是见到了，没见到便是没见到，倔强得紧，常常兀自顶撞几句，不免惹老爷活力。
白守溪眼看白家仆人、杂役悉数赶来，这才醍醐灌顶，心道：“爹爹说的对，本身堂堂白家大少爷，如何也不能在家中仆人面前丢人现眼。”这才哆颤抖嗦站起家来，复陈述道：“爹爹，有鬼！”
白守溪心中剔然一惊，想道：“爹爹的技艺虽不算精纯，在江湖上没有甚么短长名号，但轻功倒是入迷入化。方才那女声清楚就在屋外三尺以内，只一眨眼间，那人便如影遁形，竟连爹爹也见不到那人的真脸孔……”
因而五小我影又倏但是下，先一人天然是白慕华。廊下世人正窃保私语，交头接耳，但见白慕华欺身而下，自是闭上了嘴。姆妈在瑾儿一侧，面露体贴，低头扣问瑾儿“可有大碍”、“那边伤着了”如此。
鲁勇向来心急，脚既着地，话音已出，抢先道：“可有见着刚才的人影。”丫环瑾儿满面无赤色，目光浮泛，张嘴结舌，道：“我……我甚么都没看到……”
世人惶恐之际，白慕华已然化成一道身影，蹿出屋去，白守溪紧随厥后，众仆人下人也不敢怠慢，一涌而出。
一言既出，却无人应对。世人中又站出四小我，纵身跃起，到了屋顶上。那四人恰是白守溪，胡来往，鲁勇另有那瘦高个。白守溪在前，先是扫了一眼，却见屋顶上，空空荡荡，只要白慕华一人，背身而立。
姆妈看在眼中，只觉得老爷必然见怪丫环毛手毛脚，当即道：“瑾儿，还不从速归去再补做一份，二少爷还等着呢。”瑾儿年纪尚幼，不过十六七岁，但听姆妈的话得紧，当即起家，一咕噜地站起家来，嘴中喃喃道：“是，是，瑾儿知错了，瑾儿这就去……”
白慕华屏气凝神，左手握拳护胸，右手为掌，腾空向前，以备屋中果然有甚么不净之物。他先是伸手一探，倒是摸到了榻边的云岚浮雕塔；再是一抚，这才抓到了那条大红棉被。右手缓缓向上，终是摸到了那孩子的脸颊，暗淡中，知谷呼吸平顺，只额头尽是汗珠。
世人抢门出去，却不见白慕华人影，只瞥见丫环瑾儿跌坐在右首门外，神情惶恐，一盘松花糕洒了一地。
鲁勇见状，张口痛骂道：“甚么阿猫阿狗，也胆敢来黎世庐来冒昧，见了我们老爷一个轻功‘盘云梯’，倒是吓得连影子也没有了！？”说罢，跟着一旁的胡来往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白慕华一番话语，声色俱厉，显是心中有气，白守溪一听只得低下头去，却还是低声道：“爹爹，守溪果然见了那鬼进了知谷的屋中！”
白慕华向来心疼知谷这孩子，此番见其病弱模样，心中不由顾恤道：“知谷聪明聪明，悟性极高，其从小好动，缠着本身习那腾挪之术，不料造化弄人吶，谁晓得这孩子一躺，便是躺了三年……”他从袖中取出真丝长帕，帮白知谷擦去细汗。
当下，檐上雨雾满盈，淅淅沥沥，白慕华停在原地，没有行动，只兀自摇了点头，苦笑道：“没有。”
眼下，姆妈看白慕华神情不悦，怕肇事端，当即岔开话题道：“老爷，守溪少爷一起上驰驱繁忙，只怕是一时看花了眼，还望老爷莫怪。厨房已筹办好了糕点与点心，还请老爷和少爷一起前去用晚膳。二少爷他尚没法下床，我让瑾儿还是做了他最爱吃的松花糕，应当很快便好了。”
白慕华摇点头，这才往前走，方走了两步，俄然从人群中一人的腰间抽出一口宝剑，头也不回，便朝瑾儿砍去。
白慕华行走江湖多年，经历丰富，只看了白守溪一眼，见其安然无事，没有受伤，心下稍稍放宽，皱眉道：“溪儿，男人汉大丈夫顶天登时，坐在地上大喊小叫，成何体统？”
白慕华本就心有幽思，又见溪儿如此镇静怯懦，不由得心中起来怒意，郎声道：“溪儿，休要再胡言乱语，中原道术精美，已逾百年，阴魂野鬼早消殆亡尽矣；即便有之，又当如何，人既有忠善奸逆，鬼也有正邪好恶之分。我们黎世庐布施布衣百姓，若说“慈悲济世”倒也是承蒙江湖朋友厚爱的过虞之赞，但总归行事光亮磊落，如日月皎然，顶天登时，鬼又有甚么好怕的！”
此中，姆妈向来最心疼孩子，切切道：“大少爷，廊外下雨，莫要染了风寒，从速上来，渐渐说罢。”白守溪显是受了惊吓，只上得廊来，还是上气不接下气说道：“爹爹，屋中有鬼……知谷的屋中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