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秋祭
流熏定了心神，她安静道：“我要回府！”
“这……但是皇上……”景珏话才出口，俄然恍然大悟，点头说，“多谢表妹明示！”
她心中了然，并不是她聪慧洞观时势，而是她重生一世，对这场废立太子的动乱了若指掌。
一阵慨叹，景珏眸光里尽是潮润。
“你，如何是你？你来做甚么？”流熏怒喝。
“皇高低了禁令不准暗里去看望废太子，那个敢提？”景珏为莫非。
景珏一怔，旋即拱拱手称谢，自嘲的一笑。
他的话说得赤暴露骨，剥开皮肉的疼痛，血淋漓的竟然是惨痛的究竟。宿世里，祖母出于对她的垂怜，要冒天下大不韪，顶多少重压？
流熏一惊，始料未及珏表兄如此直白道破奥妙。
他凝睇她，摸索道：“景珏无妨对表妹明言，眼下我父王都在一心保举六皇子，独独我不肯。江山社稷，如何能落入心术不正之人的手里！如果表妹不弃……”
但可贵他现在发自肺腑的对她道出心底深藏的话。
他如水和顺的眸光覆盖了流熏，轻声问：“熏妹，不要嫁景琛。如果表妹不弃……”
流熏打个盹起家，略作梳洗，泪水澎湃中来到秋姨停灵的地点，恰见一人背对她，附身趴在秋姨的那口楠木棺木上，半个身子探进了棺椁中。他口中喃喃念叨：“我佛慈悲，愿嬢嬢成仙升仙，免除转世循环。”
他一手抓住袍襟，袍襟里尽是乌黑色的梅花瓣，半落在脚下。
“停止！”流熏悲忿的大喝一声冲上去，一把抓住那人的衣衿向后一扯，一声惊叫，一张姣美的脸儿上，深亮的眸子惊奇地望着她，是十二皇子景璨！
凌晨，晨光微透，秋姨的棺椁就要被运往绝崖下葬。
流熏定睛看去，棺椁中的秋姨闭目安祥，身上覆盖装点了红色的梅花，人似躺在花雪中，烘托得一张脸冷傲温馨。
流熏责怪道，“珏哥哥常日谨慎，彻夜的话太太草率了。此事还要从长计议。现在你我同仇敌忾，流熏必然会报血海深仇！”
她苦笑，悻悻道，“当今皇上以仁孝治天下，天然是‘仁孝’的皇子才气当储君，德不孤，必有邻。诸位皇子中，一定六皇子就是合适人选。”
流熏挖苦道：“便是我嫁给表兄，又如何？储君之位虚位以待，国不能一日无储君。便不是六皇子，也不会轮到表兄你。这一步棋落下，总不能没个背工？”她一句话更是直指民气，景珏固然是皇族血脉，幼年才俊，皇室后辈中的姣姣，但是毕竟不是皇上的儿子。便是扳倒六皇子，也轮不到他当储君。那么撤除了六皇子，另有那个可立？
景珏有些不解地望着她，冷烛光下，她一张明秀的小脸上那双眸子显得非常才聪明湛亮，眸光里漾着与众分歧的聪明。他寻味她的话，如被醍醐灌顶普通，俄然问：“依你看，该如何做？”
他一怔，旋即苦涩的一笑，低头玩弄拇指上一个茶青色的祖母绿大扳指说：“非是景珏逼表妹来报恩，这也是为了救表妹免于跳入火坑，才出此下策。若我预算不错，怕是不出外祖母的七日寿宴，六皇子就要趁机恳请皇上赐婚。到时候，表妹……一弱质女流，身在谢府，怕是今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如果六弟公然逞了志，封府权势如日中天，那么你继母在谢府的身份更是高贵不凡，怕是老夫人都何如她不得了。表妹，你可想如此？”他望着她，眸光里咄咄逼人，令她就范。
景璨委曲地说：“女子都是一抹花魂化作的，这位嬢嬢看上去像梅花神。”
“兄受冻，弟还高居馆阁锦袍玉带，不当吧？珏哥哥可敢冒了抗旨之罪，将身上的锦袍送给废太子去御寒？”流熏扫他一眼，唇角一扬。
梅花普通的风骨坚毅，可不是堪比秋姨的风致？流熏一阵黯然。
“若我是表兄，眼下要考虑的不是悲天悯人，而是如何获得皇上的心。废立太子，不过是皇上的一句话。这太子废得轻易，立得也不会难到那里？”
景珏凝睇流熏垂垂生冷的眸光，俄然说：“表妹。皇子同权臣的联婚不过是朝局权势比赛中的一步棋，不下在这里，就下在那边。而表妹，身为谢阁老府的嫡长孙女，必定是一枚棋子，怕姻缘也不过是一步棋。”
若要替秋姨和母亲复仇，斗败继母封氏，那就不能让封家失势，那六皇子做新储君就是眼下最大的危急。但是，莫非这解数只要让她嫁给表兄景珏吗？表嫂奄奄一息，可一息尚存，珏表兄这番话听来刻毒，但若解眼下的残局，怕也是无法的一步。
“废太子，我那不幸的太子大哥，是个仁厚之人，因为生性仁厚，才遭小人觊觎王位而构陷开罪。说他败德奸污皇上的后宫美人，也不过是欲加上罪！让那些处心积虑的小人得逞，真是天理不公！”景珏狠狠地捶了棺木板，一脸的烦闷不平。他口中这“小人”，怕是指的那六皇子吧？
流熏一惊，后背发凉，如何也未曾想珏表兄俄然说出这话，她仓猝打断，戏语回敬，“殿下这是要逼流熏以身相许来报彻夜拯救之恩？”
“仁孝？”景珏哑然发笑，“那是皇上说你仁孝，你就仁孝，说你违逆，就是违逆！皇家无父子，你不懂的，那里有理可讲？”他那口气，不知是感喟皇子们，还是感喟本身。
本来是错怪他了。
只是重生一世，她的那颗心早已死。
“如果六哥做了太子，依着他的性子，大哥必将是他的喉头梗骨，怕是保全性命都难了。以是，为兄刚才言语冒昧，熏mm你莫怪。”
流熏更是猎奇地问：“珏哥哥这话惊奇。费立太子不过皇上一句话，废太子的安危现在可不是也靠皇上一句话？废太子受尽风霜之苦，贱奴执辱，皇上晓得此事吗？如果皇上不知，不问，那就怪不得皇上。”
景璨一脸的委曲，指指棺椁说：“我，我送送她。”
但他眸光里尽是不甘心，他沉吟：“我那太子大哥，生性仁厚，却遭此苛虐。回京后，景珏偷偷看望过大哥，废太子的处境苦不堪言，受尽折磨，竟然被寺人们欺辱……身为兄弟臣子，景珏深感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