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韦太夫人
十一娘微抿唇角,乔氏不大能够预先得知萧九郎要来借居一事,不知是早在策画要让侄儿入京,还是趁这机会突活泼机,只为纯真不满萧氏照顾娘家人,也想占个便宜,可不管如何,这把唇舌却甚短长,不但暗讽萧氏私顾娘家,又用“办事公道”与“气度局促”这两个一褒一贬词语完整断堵被回绝的能够。
眼下,韦太夫人教嘱三郎进益学业,据十一娘察看,三郎也是恭敬受教,没有分毫讶异更无不平痛恨,仿佛申明太夫人这祖母经常体贴他学业出息,他也心折口服,祖孙之间没有涓滴嫌隙。
十一娘得知萧家小九郎将来柳家耐久寄住时,已是次日凌晨,与萧氏解缆义宁坊王府前,还是至韦太夫人居处晨省问安时候了。
在十一娘印象中,韦太夫人与萧氏这对婆媳甚为类似,都是寡言沉稳脾气,及到重生再见太夫人,见其固然未曾对子孙有过疾言厉色,却也仿佛并不如何喜好与孙女们闲话谈笑,不管做为嫡长孙女的四娘柳蓁,抑或亲生孙女七娘、九娘,即便是与九娘普通,一样自幼在韦太夫人膝下教养之庶后代儿柳五娘,在祖母跟前,一贯都是循规蹈矩鲜少撒娇。
看,这番冒然插嘴,却为和缓冲突,故而不但没有引来长辈怪责不满,也为被萧氏鄙夷不顾的嫡母找了个安妥台阶,愈乃至于,还能替乔氏“达偿所愿”。
十一娘这时当然已经认得妇人,便是眼下庶出二房柳信宜正妻乔氏。
当然,这些表象还不敷以申明柳家与裴郑灭族、姑母之死没有牵涉,明净无辜。
这还是十一娘第一次在场听闻韦太夫人叮咛小表弟精进学业,暗下又是一番考虑。
而更让十一娘不解则是,单凭柳拾遗官位,乔氏如何会觉得她一个庶媳充足资格掌管中馈?即便是再加上柳家子嗣薄弱――不说族中,但说本家,长房唯有三郎这一嫡子;三房也才刚添庶宗子;另一庶子柳仕宜名字意头不错,但是被父亲柳正畴昔宠纵得非常恶劣,传闻柳正病故刚满三年,他与生母就闹腾着要分炊,成果还真分了出去,不过这位固然年纪小小就颇好女色,眼下却还没如愿娶到倾城之色为妻,浩繁侍妾也只接连给他生了一堆庶女――这么比较起来,二屋子嗣可就算别外富强了。
十一娘正在评价这位刚满十三之堂姐多少心机城府,公然就听乔氏接着说道:“年前收到阿弟家书,称侄儿四郎颇喜读书甚为争气,虽说也曾受教族学,阿弟却仍有设法,欲让四郎来京都长长见地,也益于将来科考,毕竟京都名流云集,不比蒲州贤士寥寥。”
只不过韦太夫人起码大要公道,没有苛薄继子一双后代罢了。
而更让十一娘惊奇的是,非常寡言严肃的韦太夫人在听闻九娘话后,却一变态态笑了出声,不觉得意说道:“两个小九回回见面都要较量唇舌,还真是一对朋友。”
莫非说,她另有甚么别的仰仗不成?
关于韦太夫人与庶子干系如何,十一娘眼下还不能询察清楚,单看乔氏表示自是不如何样,可乔氏嫡生女儿五娘却又被太夫人教养膝下,满十岁才让往浮翠坞与姐妹共居,若说母子失和,韦太夫人又何必亲身教管孙女五娘?
十一娘正垂眸考虑,却听一人轻笑说道:“道贺娣妇,此后便可与萧九郎姑侄靠近了,让人好生恋慕。”
不过,韦太夫人接下来的回应却大出十一娘预感。
但是一番察看下来,本来率性开畅的小表妹阿蓁固然因为外祖族灭母切身故而变得沉默寡言,不过倒也毫无谨小慎微畏缩战兢之态,又据碧奴探听得,在阿蓁守丧三年间,虽不得外出,不过却也跟着萧氏练习记算中馈事件,也打理过一些家务,莫说仆妪们对家中四娘非常尊敬不敢慢怠,便是七娘、九娘等堂妹,对于长姐也极谦恭友睦。
光乔氏就生有两子一女,一姬妾又生了两个庶子,传闻另有一侍妾已经怀有身孕。可就算如此,在长媳亡故环境下,韦太夫人将中馈交远亲儿媳妇萧氏掌管正合道理,乔氏哪来这么多愤懑不甘?
这竟然是清楚不放心乔四郎品性之意。
据碧奴刺探得知,乔氏对另一姬妾所生二子视若不见,却对庶女茵如甚是珍惜,想来这此中除了刘姬与乔氏本有些亲戚关联以外,柳茵如长于奉迎灵巧也占极大启事。
姑母亡故一事在柳家可谓“讳莫如深”,别说仆妪不敢暗里群情,碧奴无从探听,便连十一娘有回佯作猎奇扣问柳少卿“世母是因何疾,可与庶母一样”后,也只见一贯宠溺女儿无话不说的柳少卿神情奥妙,得了“是因急病”四字对付了事,再追加一句“万不能在旁人面前提说世母,怕引得悲伤”。
且说萧氏,摆明不肯理睬乔氏这番挑衅,就像没听出她言下之意般,只报以唇角一抿。但是却有一小辈高耸插嘴,这时说道:“母亲想是顾虑表兄?才会恋慕婶母。”
仿佛明天格外镇静的表情终究被乔氏毁之一尽,韦太夫人这时又规复了平常肃重严肃的气度,微蹙着眉说道:“你若牵挂侄儿,接来团聚一阵倒不要紧,只若要长时居留……我原也是因深知萧九郎品性才一口应允,至于你侄子,还待见过才好决定。”
乔家倒也是蒲州大姓,乔氏也为家中嫡女,倒是庶支,与蒲州乔氏嫡正已经关联冷淡,要说出身,乔氏当然远比萧氏不及,嫁者又为柳家庶子,但是比拟柳少卿身上挂这闲职,柳拾遗却更近圣前,因此乔氏对萧氏执掌中馈多有不平,经常冷嘲热讽,较着得连才刚及笄的女儿柳五娘都能看出,这时很有些坐立不安的难堪。
如若太夫人果然公道,当然不会回绝照顾姻亲,如果公道只是表象……韦太夫人连继子长房都能容忍,哪会为庶子一房添个吃闲房的侄儿而背着办事不公的臭名?
不过十一娘才因忆及旧事悄悄一牵唇角,便听萧氏话音才落,韦太夫人尚不及回应时,一贯在嫡母面前谨慎谨慎的九娘竟然忍不住出声表达抗议:“小九要来长住?这可真是朋友路窄,此后我可不得不平静了。”
就连萧氏,也没像畴前般厉目警视九娘失礼,而微微一笑。
“便让小九与三郎暂居一处,小九虽小着三郎很多年龄,可资质聪敏,传闻这时不但已经熟背《孝经》《论语》,已经在读《尚书》。”韦太夫人看向长孙:“小九固然惯喜争强,也确有过人之处,你年长些,平常须得谦让着他,只学业上,相互督促进益才好。”
萧氏当然要禀明起因,十一娘倒不对昨日为了修补与九娘姐妹交谊,而小有获咎的萧神童即将与她同居一宅的事情有任何担忧,不过却在闻声“琅济真人”四字时,稍稍一怔。
她之以是思疑柳家与裴郑灭门有关,一是出于韦太夫人出身,毕竟眼下政事堂诸相,韦家子占一席之地,二则是因韦太夫人与姑丈并非亲生母子,而裴郑入罪后姑母“暴亡”,明显是被逼迫。
关于两房之间勾心斗角,十一娘当然不会插手,没这情意也没这资格,不过凭她猜想,即使韦太夫人偏疼三房,也没将乔四郎这么一个打秋风的姻亲放在眼里,乔氏实在大可不必用唇舌争利。
十一娘至心以为几日以来她在柳家所见所闻颇多冲突难明处,隐情仿佛很多。
影象里一幕幕旧事飞速掠过,看似仙风道骨的父老两眼闪亮,威胁利诱她咽食各种滋味奇特的丸药,见她愁眉苦脸免为其难,欢笑得前俯后仰风采尽失。
乔氏说着,起初因为萧氏置之不睬停歇下去的笑容重新闪现出来,这回倒是朝向太夫人:“媳当然明晓向来州府乡贡中榜机率远远低于京都二县,老是为娘家私事,故羞于开口求阿家照顾,可眼下……阿家办事一向公道,娣妇又不是气度局促之人,由己及人,想也能体味我这一番表情。”
说话的女孩儿恰是坐在乔氏身后,却非五娘,而是庶女柳茵如。
这话说得,仿佛萧九郎常被苛薄孤苦无依,乃至萧氏这个姑母见面不易,牵肠挂肚多年才得以将九郎带来夫家庇护普通,小神童堂堂望族后辈,一下“沦为”打秋风的穷亲戚。
但是不管是韦太夫人还是太后,十一娘只觉都为深不成测之人,不过这时闻声韦太夫人笑话了一句九娘以后,毫不踌躇答允下让萧九郎过府长住时,倒能肯定柳家这对婆媳的确相处敦睦。
说话妇人乌发梳成抛髻,一边鬓上佩朵芙蓉宫花,映托得笑意明艳,她眼角颀长恰若春柳,配着小巧翘鼻,一眼看去就是精于算计的模样。虽是例常问安,臂上却还挽着金丝羽绣披帛,这时双手放于膝上,歪仰着脸颊朝向萧氏,看上去是莞尔笑容,品度起来却不无妒恨。
而与年过四旬却仍旧风味犹存的韦太夫人相反,韦太后这位姐姐固然边幅平常,脾气却甚是暖和开朗,最喜宴会乐庆,畴前身为贵妃时不知,自从做了太后,常设宫宴邀表里命妇共欢,仿佛夷易近人。
十一娘倒也晓得这位,生母是乔氏母系族亲,柳拾遗二妾之一刘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