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美人有知音，阎王得拥趸

韦缃自是在宫里奉养太后，不会来上清观赴宴，本日来的是韦缥，也即十一娘的将来堂嫂，两家未曾“请期”，故而她这时还不消禁步待嫁，又心知柳十一娘职位“殊重”，本日是成心借着赴宴的机遇与十一娘联络豪情，不说她本来与毛小娘子就有冲突，就算眼看着莹阳真人邀来扫兴的妓人被毛小娘子鄙薄，也乐意“出头”。

声量还不小，虽不至于被冲动不已的郎君们闻声，闺秀们却都听得清清楚楚，就连萧氏也发觉到了，转面看了过来，眼瞅着自家女儿镇静得小脸通红，明显这话不是出自她的口中，约莫就放了心，没多理睬。

是的，本日小九总算烦缠着萧氏消弭了禁足，兴趣勃勃地前来上清观赴宴，原是筹算跟着九娘、十一娘共坐，被贺湛一把拎起去了那头：“众目睽睽下，一头扎进女孩堆里，羞也不羞。”

因而莹阳真人将席纠一职拜托给叩玉，实在不算甚么特别违礼的行动，虽说某些女宾打心眼看不上戋戋妓子，也只是高抬着下巴显现本身的崇高罢了，没有人视妓子同饮便为奇耻大辱。

毛小娘子目睹本身颁发观点后，四周鸦雀无声，尚还得意，且觉得人家是在暗自惭愧，下巴因而抬得更高。

只不过毛氏的闺秀们一贯刁蛮放肆眼高过顶，而本日参加的女眷又大多不是毛家的拥趸，毛小娘子约莫是介怀落空以往众星捧月的优胜感，从始至终都是一张锅灰脸，这时见一帮所谓大师闺秀围着一个妓子赞叹，从速显现本身的崇高。

十一娘固然已经不但一次从贺湛口入耳闻平康坊“都知”杨叩玉的事迹风致，但因为闺阁女儿的身份，始终与传说中风尘女杰缘铿一面，这日在庆贺贺湛释褐的酒宴上终究得见，自是细细打量。

到底不比毛家是乍然繁华，韦缥还明白如此场合不宜争论，只是浅笑着抬高了声提示毛小娘子：“阿毛可得细心，为了这扈娘，晋王但是打折了彭郎君一条腿，彭主薄状都告去了含象殿，却连一句报歉都式微着，本日阿毛这话如果传去晋王耳里……”

不幸的萧小九只好隔着人堆模糊瞥见十一娘头上的花苞，连怨念的眼神都通报不畴昔，憋了一肚子愁闷，只能诡计出个风头好教十一娘看上他两眼。

九娘几近没将十一娘的半截衣袖扯下来，一个劲地赞叹：“公孙大师传人，公然技艺无双！”

柳九娘憋笑憋得辛苦，掐着十一娘的胳膊咬牙苦忍，直掐得十一娘受不住了，姐妹两趁人不备避去一旁，九娘才笑弯了腰：“十一妹，韦九姐本日这事做得畅快，瞧把毛六吓得，要说晋王目光还真不错，若为扈娘，打断多少条腿都值。”

乃至就连闺阁女儿，也不忌讳批评妓子们的才艺文采。

这分歧于宫伎们那些重视柔媚的舞姿，剑光猛厉惊心动魄，却又比贺湛当日一曲疾沉剑法更增几分轻灵，当年世人皆赞公孙大师剑舞雄妙，现在观扈娘之舞，也确只要“雄妙”二字才气描述。

十一娘看着九娘两眼放光的模样，不由抚额――得，这下柳小九完整沦为“阎王拥趸”了。

一片短时的沉寂，发作出雷鸣般的掌声。

十一娘天然更加清楚这不调和的声音出自谁的口中，因为人就坐得不远，是本日一向高抬着下巴的毛小娘子，毛维的嫡孙女。

不似前人笔下那些青楼伎人，杨叩玉本日并未穿戴眼下乃至连王谢贵妇都非常热中的敞领衫，毫不忌讳袒显丰腴曼妙的身姿，而是规端方矩的一套交领襦裙，倒显得比很多贵族女眷还要保守几分，又兼面貌清秀，虽不是素面朝天，脂粉却并未施得过于浓艳，一眼看去竟是与美艳沾不上边，但礼见莹阳真人时不卑不亢，并不因卑贱的身份而显得畏畏缩缩，言谈风趣去处文雅，毫不在乎女眷们或者猎奇或者鄙夷的目光，几近当即就博得了十一娘的好感，暗叹一声“名不虚传”。

毛小娘子顿时煞白了小脸，几近将近坐不稳。

――唯有一个萧小九，不平叩玉在诗歌上大出风头，卯着劲要与席纠一试凹凸，十一娘天然不将这位的“不识风情”用作判定叩玉娘子魅力强弱的标准。

可惜本日在场中人，又有韦元平的孙女在坐，两家向来都是明争暗斗，闺秀之间也不例外。

时下贵族集宴，并不拘于男女分席，只是因为各自兴妙语题的分歧，多数都有分席而宴的风俗，只不过莹阳真人畴前就不喜与妇人们议论那些钗环衣裙的闲话，更加爱好与士子谈古论今、诗词歌赋，故而上清观宴上竟是鲜少分席而坐，这回也不例外。

九娘一贯不喜吟诗作赋，并不存眷士子们文绉绉的酒令，直到一身胡衣手持青锋的扈氏展演剑舞时，她才镇静得拽紧了十一娘的衣袖，本来她也传闻了北里比来有公孙大师传人现身，一曲剑舞引得坊间颤动，前几日还撺掇十一娘，诡计让她压服三哥柳彦“保护”，扮成小厮平康坊一游，十一娘当然毫不踌躇地回绝了，只是当得知叩玉要携扈氏赴宴时，特地遣碧奴捎回了口讯，她是担忧九娘“贼心不死”，如果然偷偷去了平康坊，不管有没得逞，必须遭到萧氏的重罚，十一娘私内心颇喜九娘的真脾气，自是不肯这丫头“铤而走险”。

扈氏冷傲如初，却比那日少了几分凄怆绝决，本日的她秀发高束，更显英姿飒爽，甫一表态便引来一片奖饰，天然都是郎君们毫不怜惜的恭维喝采，而跟着琴师手中的第一个音符响起，白刃出鞘的锋锐之气几近是劈面袭来，小娘子们的坐席靠后，十一娘耳边都响起了一片吸气声，她乃至瞥见较为嬴弱的闺秀们，下认识地用手掌摁在衣衿上。

殊不知周人虽有尊卑贵贱的品级，但是对于才艺不俗者却向来不奢歌颂，不见多少因为丈夫流连北里的贵妇们，固然内心也看不上风尘妓子，可明面上却从不表示，更别提闺阁女儿家，当众说出“狐媚”如许的话，一副拈酸妒忌的模样，才是完整废弛了教养。

只不过没人会出言驳斥，示以冷淡不睬踩也就够了。

十一娘本日的任务主如果接待诸位闺秀，并不需求四周筹措，因而就有了很多机遇盯着叩玉打量，见她不管是面对元康、韦瑞这等章台走马的纨绔，抑或陆离、邵广一类端方儒雅的君子，都是游刃不足谈笑自如，乃至连平常将婢女都视为“忌讳”的尹绅，竟然都忍不住奖饰了两句叩玉的诗才，举着酒盏以示敬意，足见“北里都知”公然辩才无双，难怪虽无倾国之色，却被士人追捧赞誉。

本日配角固然是贺湛，可释褐宴却不比得浅显集会，按礼数，是该由长辈家主聘请来宾，莹阳真人不爱操心这些琐杂，自是交托贺湛与十一娘去筹办，可用的仍然是莹阳的名义，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女眷恭维了，要论来，贺湛授职并非高品，又与毛家没甚么来往，还没有资格聘请国相来贺，但是大周素有常例，倘若释褐者入职三省，礼数上是该当将邀帖递予国相府上的，至于对方愿不肯意赏光列席又是两说。

究竟上就算女眷聚宴，也不乏家伎献艺，乃至贵妇们偶尔也会外请伎人歌舞扫兴，当年公孙大娘红及一时，就有很多夫人郡君下帖礼请，公侯府上的令媛们，为公孙大师剑器之技佩服，硬要拜师学艺也不奇怪。

却招来了柳小九的笑话，挨着十一娘小声言语：“瞧瞧，小九就好出风头，阿母就不该带他赴宴。”

不过既然有女眷共坐，又是在上清观，场面被骗然不成能呈现某些男人停止的酒宴上，左拥右抱乌烟瘴气的景象。

明显只要一人一剑，但却感受四周皆伏剑光，特别是当最后一段激昂的噪音蓦地一收，扈娘手中长剑脱手飞出，仿佛直刺云层，却终是在空中翻转，锋锐直坠往下，十一娘闻声九娘小小一声惊呼，还未落尽，便见扈氏俄然从跪地的姿式一跃而起，竟不知何时已经持鞘在手，稳稳铛铛地将接剑归鞘。

毛维还不至于在明面上轻视宗室，更何况谢家女眷都答允了列席，他更加不敢托大，固然本身没有亲至，倒是交代了儿孙们送礼恭维，女眷天然也就跟着来了。

这话引发四周闺秀们一片鸡啄米般的点头承认，却偏有个不甚调和的声音：“不过卑贱妓子罢了，狐媚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