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长安,我回来了
只小皇子四岁时,德宗帝俄然咳血晕厥,龙体实在堪忧。
郑瑛即为裴后之母远亲长兄,因郑家子侄多掌军职,是以多年军旅历练后被受令镇守边戍。
她之父祖向来忠耿,但行事却不果狠,为官多年虽不免与人互有芥蒂,却并无结下深仇大恨。
萧氏向来目下无尘,矝傲得紧,哪容一姬妾废弛柳氏家声,有她与那姚姬打擂台,姚姬也顾不上寻王家是非。
父祖家人也从未曾告之她前朝政务,直到家门遇祸大难临头,她才骤觉险恶。
她通过王十五娘掀起的帘遮遥看出去。
哪知郑瑛出兵丘兹,却遭全军淹没无平生还!
再如何说,柳家也还是当朝权贵,韦太夫人但是太后姐妹,女儿又被封贵妃不久,眼下是实际上的后宫之主,总不至于被这么个姬妾治服。
她既不能被戋戋姬妾当众要胁服软,又需得顾及小人肇事,只好这般明面使绊“祸水东引”了。
她现在想来,统统仍然那般仓促仿佛毫无前兆。
仆妪不由迟疑:“娘子,到底是柳家外务,若仆一一细诉,仿佛有些过分。”
然,当大皇子即当今圣上十五岁时,不知何故,德宗不但未立韦氏为后,反而另娶病故之崔后族妹小崔氏为正妻,不久,小崔后生下嫡子。
那么便只余独一起因,裴郑两门明显是被别人视为拦路虎,不除不快,并且要完整肃除。
但是,当年她自入东宫,出宫不便,后又母范天下,更是禁步于深宫,反而不似闺阁时自在。
潘逆之行无疑使裴郑坐实罪名,从郑瑛被歼后起短短两月内,贤人便下定夺施以族诛重惩!
眼下看来,裴郑遇祸,得益者不过谢、韦等人,包含柳家。
但是,贤人终究定夺将裴郑入狱,着谢、毛二人并同刑部尚书李济主审此案,另,郑氏姻亲潘氏也受连累入狱待审。
或许,首恶早已得益,不过世人皆不将其与裴郑“谋逆”一案遐想罢了。
以是,即便是她得以重生后每当触及旧事都不免气愤,恨不能为受屈灭族的家人手刃死仇,却也深知只能临时哑忍,别说真凶尚不能肯定,即便是她已经察明始终,要想复仇雪耻,无异翻天覆地!
待那仆妪领命辞职,袁氏才叹了口气。
关于首恶本就是个极其狭小的范围,柳小娘子内心也实有指向,可同时心中也还存在很多迷惑,不但不能笃定,乃至本身都感觉倘若心中所疑真是首恶,究及旧案始终大有自相冲突解释不通的处所。
袁氏又想了一想,摇摇手:“就按我叮嘱行事,转告萧娘子,本来这话该我亲身领悟,何如才返京都,当然要先返自家,不过受人之嘱忠人之事,既途中产生不测,我虽不好理断,也得把见闻告之,何况我们两家即要联婚,倒也没有交浅言深之忌,姚姬言行不堪,是我提示一声,也为姻亲之谊。”
德宗采取后,令裴相宗子为太子少傅传授储君,并赐婚,使裴相嫡长孙女嫁太子为正妃。
启事为祖父上谏贤人,称新厥复起广征部盟而野心张显,恰逢新厥欲发兵大周属国丘兹,丘兹王求援,祖父力谏出兵援助禁止新厥坐大扩势,贤人不加思考采取所谏,并命令让当时身任沙州折冲都尉之郑瑛为将,率部援助丘兹,后,为保万全,又令伊州都尉姚潜为副将,先不出征,是防万一事急后盾策应。
于此,御史中丞谢饶划一纷繁弹劾,直指郑氏谋逆,请上严察,并将裴氏也连累在内。
是以各处城门以外依傍着天然景观,就有很多商贾开设的酒坊雅舍,专供远途返来的贵族们略微盘桓。
“京都总算就在不远,我们终究又回到长安城。”
德宗元后崔氏,深得帝宠,何如早逝,唯留一帝姬而无皇子,当年崔氏健在时,后宫嫔妃几近空置,便连眼下太后韦氏也多年无宠,还是德宗之母卢太后不满崔后病弱强迫德宗雨露均沾,而韦氏实有运数才为德宗生下庶宗子。
但是袁氏俄然又想到自家儿子眼看就逃不脱迎娶柳氏四娘,那但是裴逆远亲外孙女,比拟姚姬,这才是更大隐患,不由又愁眉不展。
姚潜得讯后不敢吊以轻心,当郑瑛率部退回边隘而不肯草率出迎,郑瑛恼羞成怒意欲攻城,谋逆之意明显,姚潜不得不奋力抵当,本欲活捉罪逆交审,何如罪逆宁死不降,终究只好将郑瑛叛部毁灭。
当初新厥有答复之兆时,裴相也确切谏言德宗出兵弹压在先,将威胁扼于抽芽,何如德宗非常冲突战事,没有纳谏,哪知到了这时,竟成为裴相早有逆谋之心的罪证。
潘博是反了,但即便他束手就擒,结局也不会有任何窜改,这个诡计清楚从援助丘兹就已经布成,步步紧逼,便是要将裴、郑至于万劫不复之境!
一片艳阳之下,城墙高固仿佛延绵无尽,这时髦还不闻城中喧哗热烈,更清楚的是冠盖繁荫里莺雀啾鸣的脆音,但那城中,飞宇高阁已然模糊在望。
然只一年,德宗病逝,储君即位,又再两年,裴后之父族与母族裴郑两家即入罪族诛。
哪知,潘博却探得京都有变,不肯束手就擒,不但斩了诏他回京之天使,更与北辽串连,称只要北辽出兵助其抵抗贺周,他便臣服于辽,岁岁进贡。
柳小娘子现在想来那些惊心动魄之剧变,仍然激愤难捺。
紧接着便是裴相府一幕僚忽于家中暴亡,大理正毛维搜出版证,竟是裴郑暗谋签属盟状,企图趁新厥并吞丘兹,而丘兹叛臣意欲夺权之机,导致大周救兵受新厥重创,裴相便可借机上谏对新厥策动全面战,使郑氏把握重兵在手,反逼都城!
世人本日到达的动静也早让部曲告诉了入城,王七郎与贺十四又一马抢先,早早赁下了一处雅舍,又遣人告诉策应者来此汇合,及到袁氏等女眷到时,这处别说清场再无外人,便连一桌子果饮糕点都筹办安妥。
若非她因与莹阳真人投缘,拜入门下,时有那些士子因为科举投卷造势拜访真人,不乏争辩政令大抒己见,从而使她也耳闻几分宦海民政之事,又因闲时无事用心于律令法规,莹阳真人又惯爱与她切磋,更加深了对世情政务之体味,也不会有厥后因一时髦起,试答进士科考题,竟然能得考官大为惊赞的事。
而潘氏一庶子潘博,原为婢生子,因深获德宗情意竟授职营州都尉,当时因安东都护府所辖已被逐步强大的北辽并吞,营州便为边防重镇,潘博手中兵权实比浅显都尉更胜,既潘家受牵,天子贺衍当然要将潘博卸职察办。
因而朝臣谏言立储,裴相忧愁国无长君会形成重臣擅权,谏言立长实为耿耿忠心。
但愿萧氏还如畴前脾气,愤怒起来干脆发落了姚姬,即便元贤妃不满,宫里头另有柳贵妃与太后降服,贤人就算着恼,也只会记恨柳家。
而姚潜具折回禀,却称郑瑛入丘兹不久,丘兹叛臣便勾连新厥意欲图谋权位,毒杀国君,使郑瑛之部入陷!姚潜正欲后盾,郑瑛部众却逃回一人,称丘兹政乱竟是郑瑛之谋,意在引新厥出境,夺西州、伊州等境直入阳关。
传闻柳家前来驱逐者为柳郡公之嫡宗子,也即王七郎将来内弟,袁氏才总算放心把柳小娘子“交还”,却又叮咛身边得重之仆妪:“你跟着去一趟,诸如猜度之辞倒不需说,可七郎听闻那姚姬成心打发小娘子身边仆妇实为确实,这话无妨奉告萧娘子,再有姚姬之女企图强夺她姐姐腕上珠串不得,恼羞成怒泼人一身汤水之事也是亲眼所见,无妨直说,别的姚姬一起贻笑风雅之言行,也奉告一声。”
裴郑灭门不算远呢!
裴、郑二氏为大望之族,自肃宗以来更加显赫,倘若真有谋逆之心,又怎会这般等闲就被天家连根拔起?那潘博一介孽庶尚能拥兵自重,事隔三年,堂堂大周竟拿他无可何如,眼下就连蓟、平二州眼看也要被并吞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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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自考虑,却闻车窗以外有部曲欣喜难捺仿佛还带着安然抵京的轻松长叹,打断了柳小娘子斜靠车厢一角的闭目深思。
她的祖父深得德宗帝信重,当年力主立长,终究使得德宗帝采取谏言。
那元贤妃不但出身寒微,竟然还是个再嫁妇人,元刺史又是个暴戾无德之徒,姚姬之姐传闻甚得宠嬖,还真保不住元贤妃会为其出头。
这一事件导致朝臣大哗,谢饶平一党当然死咬裴郑不放,然,亦有很多官员纷繁质疑唯姚潜一面之辞,郑瑛之部无平生还而死无对证,那书证更显无稽,真如果干系生杀荣辱之谋,又哪会留下笔书任人察抄。
柳小娘子悄悄一笑。
而柳小娘子当然坚信裴、郑二族明净,当然会思疑是姚潜将部早有祸心,借口母舅郑瑛具背叛之心而全歼所部,再由谢党连累裴氏一族,可依他们的才气,当时明显不敷以将裴郑这等经世大族连根拔起。
当柳小娘子还是大周裴后之时,她实在并没太多机遇存眷政事,是因她的父祖虽知她自幼聪慧、博闻强记,却以为眼下国运虽不比乱世强大,到底还算承平,之于望族闺秀,只要知礼、识书、习算足矣,然眼下周人不管君臣贵贱皆爱乐律,有那天赋习得乐谱更好;再习经史,不过也是谨防万一家属流浪后辈不得退学的窘境,可传家学不至起复有望罢了。
当京都正南明德门遥遥在望,王柳两家这行车马却在郭外一柳密荫浓遮处停歇下来,凡是外郡入京者,于城门处当然要例行最后过所,由城门守“验明正身”,包含随行部曲仆人以及所带物质都要一一察验,如果那商贾布衣只好恭序摆列待察,这又需求等待多时,而例律之于世族官员总有宽大,长安是权贵世望云集之处,那些城门保卫可不敢等闲获咎权贵,更别说“十望”之家眷返京,又都有本家子侄迎候通融在前,是以一众部曲仆人固然免不得列队待察,仆人却只需等候家人办理周道来迎,换乘装潢更加精彩的牛车入城,底子不需耐着性子候列。
如果因这一桩闲事影响了儿子宦途,乃至被贤人见怪祸及家属,那才真是得不偿失。
是啊,长安城,我总算是又返来了。
谢党身后必然另有隐凶,才是真正祸首,此人既有才气收伏谢、姚众党使其甘冒凶恶谗谄国相重臣、后系亲族,又能把握丘兹海内秘情加以操纵,胆小妄为乃至命令姚潜军部毁灭奉令出征之郑瑛将部,形成死无对证之确实局势,明显不成能是无权无势之辈。
乃至王公贵胄,也怕没有这等胆量,更何况时至本日,首恶仍然潜而未出,只让谢、毛诸人得益。
如果换在畴前德宗一朝,她哪会对戋戋姬妾心生顾忌,德宗帝虽不比得乱世时那几个君主,对政务颇多荒废而一昧沉沦吃苦,平常也偶尔有些荒诞言行,却还能听得进裴相称些臣子谏言,总偿还算待下暖和,可不像现在!
可眼下的她,已经不是困于深宫只能束手待毙者,而是潜于暗处静待机会,有的是时候筹算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