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
“醉红楼那边儿有事儿。”
“给张保儿银子,让他把柳云儿单另出来,住到山上去。放心候着,看鱼中计,查明这丫头的来源再做事理。”
想起本年年节的迟延,千落也觉虚落,不觉心灰道,“若公然如此,随他去吧。强留住人,有何用?”
看着同源的兑票,齐天睿想起一小我来。自年前与柳眉在落仪苑做了几日露水伉俪,韩荣德已是半月不露面。柳眉这一回倒是心笃定,放心养身子,似是吃定了不久他就会接她走。这些时齐天睿也只在外头酒楼碰到过一次,这厮满面红光,意气风发,说话底气足,直冲冲的,只不过见了齐天睿倒还似畴前那般故作靠近,多少陪着些谨慎。这会子想起来,怎的觉着这里头有些不仇家,是哪儿呢?
“是么?”千落闻言也觉欣喜,“那可说何时接你了?”
“嗯,”柳眉点点头,看看房中丫头,叮咛她们接着清算,拉了千落往里间儿去。姐妹俩掩了门,这才提及了梯己话,“初六签的房契,昨儿他哪来给我瞧,说那宅子原是府衙一名大人的别院,虽远,倒是平静,里头一应安插都极好,水榭、画楼,另有一个桃园。”
一问起老恩客,柳眉叹了口气,“赎身的银票我早已筹办好,明日就顺手札一并送出。老国公该早就推测的。”
“既如此,你还在等甚么?”
“齐公子那里是那没见过世面的?这才几日,那边就是天仙也不能就得着他的心。我只劝你,心在你这儿,人也得留住才是。”
“四个?”千落轻声念叨,“哪就四个了。”
柳眉转头瞧见是她,笑着回道,“闲来无事,拾掇拾掇东西。”
幸亏好好儿将养了两日,身子总算大好了,这一回,没吃一口药,揉揉捏捏的,竟然挺了过来。初十一早洗漱换衣裳,他离府往柜上去,临走跟莞初说这就暂不返来了,莞初悄悄松了口气。许是瞧见她脸上有了忧色,他又站下,叮咛说府中为人要晓得辨色彩,莫死拗着,逞强方得倚靠。莞初没太听明白,只依着他点了点头。瞧她稀里胡涂的模样,齐天睿不耐,丢下一句:有事找赖福儿,便走了。
一个弹唱的小丫头,身量不敷,模样也并非如何出众,虽说嗓音清澈,假以光阴必可登台赚场子,可也断不值这么些钱,几时赚得返来?除非是真有亲人寻来,要救她明净之身,只是,小丫头曾亲口言道卖身醉红楼前她是在仆人家戏里存身,家戏里都是苦出身的孩子,怎会忽地冒出这么个家底丰富的亲戚来?
“啧!”
落仪苑。
“不是说要你提嫁,正妻,咱做不得。即便他要娶,我也会劝你不能,进了那压死人的深宅大院,多少端方、口舌,怎会安闲?怕是未曾白头偕老,就天赋涯天涯、心郁而亡了。”柳眉劝道,“我是说,这些年他的情意,你竟是看不着么?他在外头多大的谋生,如果换了旁的男人,莫说忙顾不得,怕是早就不但这一处留香了。”
想着这才头一年,今后更会年年如此,本来不与正妻相争的漂亮与无法如那深埋心底的刺,忽地曝出来,新伤旧痛再难忍耐,一时心郁犯出陈年旧疾,茶饭不思,汤药难进,半夜梦醒竟是呕了一口血,凄风冷烛,更觉心伤,躺下便落了泪。小喜看着心疼,一早出门就传了小厮去找石忠儿传话。
十几个女人也可贵都得空儿,聚在一起,吃酒行令、对弈合琴,堪是风景独具,群芳斗丽。往年因着齐天睿既未娶妻又早早另立流派,千落老是最早开门迎客,岂料本年却成了例外,他只说府里有事、过了初六方能出来,可不知怎的,千落就觉着启事该是那两月前将将娶回的娇妻……
正月都算年里,闹过了上元节买卖商家都一挂鞭炮震得满街红,开门大吉。齐天睿回到铺子里接待守柜的人,一年到头,报酬虽厚仍然背井离乡,齐天睿便待得似自家人普通,除了丰富的年历红包,最讲究的还是情义,毕竟当行、票号的白叟令媛难寻,最难的便是信得过。
“嗯,他断不会难堪你。”千落欣喜着,又握了柳眉的手,“只是今后见不着,我要想你了。”
话虽这么说,可看那粉面害羞、娇嗔的模样,已是非常笃定,千落想着必是他二人早已海誓山盟了一番,又道,“那姑苏那边,你但是理清了?”
“我要的是阿谁曲子,清奇又说不明来路,说不准背面是个甚么。无妨挖出来瞧瞧。”
好半晌,她悄悄点点头……
“爷,”石忠儿挠挠头皮,“费这些个劲做甚?那小丫头真唱得那么好么?”
“那爷的意义是……”
“你呀,”见千落面上又有些落寞,柳眉心疼道,“怎的老是这么不知开解?齐公子养你多少年了?”
“这话从何而来?”千落白玉的脸颊立即泛了红晕,“我和他那里就……”
这是一张同源米铺的兑票,开票的日子恰是年前关门上板的时候,那几日齐天睿尽管在九州行候着那只金凤,倒漏了这头儿。票号开门做买卖,只如果然金白银或是实在的抵押,没事理去管人家来路正不正。山西福昌源之以是能名满天下就是正邪两道同端方,只认银子不认人。裕安祥在西北的分号也曾经为一个臭名昭著的匪帮换过票,动辄就是上万两,而面前这薄弱薄一张二百两的兑票却让齐天睿有些嚼不动。前前后后,只这一张孤零零的,这数量不敷那铺子收一次粮食,拆票零兑也不该如此分离。
“哦?”齐天睿一挑眉,哈哈大笑,“这是哪个不经事的胡涂主张!”
齐天睿捻起来,细心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平常的兑票,自家的章,涓滴不见马脚。难不成同源是要转入裕安祥收兑?若如此,那掌柜的该登门计议才是,却怎的是用这二百两的票子投石问路?也或者,就是要做浅显小户,一笔一笔走帐,倒也何尝不成。如果搁了别的买卖家,凭是多大的谋生,裕安祥按章走事便可,可齐天睿现在内心头却非常嘀咕,莫大哥说过这家铺子沾不得,这一单张的票子又来得蹊跷,本身必得非常谨慎才是,商贾买卖,一旦做了朝廷赃官的陪葬,便是万劫不复!
转眼过了初十,大街冷巷又是张灯结彩预备上元灯节。这日午后,外头又阴了天,冷飕飕的,千落在房中睡不着,拨弄了一会儿琴也觉无趣,便起家往柳眉房中去说话。
“这些年,落仪苑里唯独这一个没有妻妾相隔的只要你二人,那个不恋慕?你却就这么生生耗着。”
“是啊,这三个字,多少重?你既知他的心,为何还要苦着本身空守着?”
千落未再言语,柳眉瞧着她终是上心了,便又轻声附在她耳边道,“莫再拖了,上元节他过来,吃酒看灯,莫再让你的男人顶着酒热半夜拜别了……”
“可我……”想起那日他来看他,起了更还是拜别,千落有些拿不准,“瞧他也不是想要……”
正月头几日,落仪苑是最冷僻的,不管常日多少恩爱,这到了年节团聚、祭祖之时,恩客们都早早回府,端端方正守在父母妻儿跟前儿,一叙嫡亲。只不过,这些才艺丰度都的女人们并不觉萧瑟,毕竟同是风尘,肯放下曾经世人追捧、大笔赚银钱的风景,肯受恩客私养,也是本身看准了人,不说嫁,只说长相厮守。这几日的分离,于这尘凡艰巨,又算得甚么?
“你晓得甚么!”齐天睿瞪了他一眼,“这么死活来赎,不正申明事有蹊跷?”
自初六从山上返来,齐天睿再不出门,莞初服侍着用心疗养,有了之前几日的胶葛,这一回两人倒也默契,话未几,各安其所。唯独就是夜里,他白日睡足了,夜里精力,不是看经文谱子就是看书,看书还好,一小我消消停停的,如果看谱子,总会说些这谱子如何如何的话或是问为何选了这一个,背后是何原因?莞初想安生一会儿也不能够,这一折腾就到半夜,肚子又饿了,还得复兴身去弄吃的,想装睡也不成,哪怕就是一块荷叶糕也得给他温热了才吃。
“那宅子虽划一,也得清算清算,更况,还得买雇下人,且着呢。”
“这返来的又是阿谁男人?”
“看来那边是真急了,”齐天睿道,“柳云儿在醉红楼待不得,免得哪日一横了心加价千两,那地痞定是顶不住。”
齐天睿闻言,归拢了兑票交与协理,轻声叮嘱单将同源那一张另放了出来,这才与石忠儿一道往掌柜房去。一进门,石忠儿就凑上来道,“爷,又有人来赎柳云儿了,这回加了价码,五百两了。”
“你是说……”千落悄悄蹙眉,柳眉话中的意义她不大明白。
“我……”千落悄悄抿抿唇,“他并未曾……”
“拾掇东西?”千落闻言抿嘴儿一笑,“你倒是个划一的了。”
“我的错?”
“甚么?”齐天睿惊奇,这可真是出了鬼了。腊月里就听张保儿来报,有个男人应下醉红楼的开价,三百六十两要为柳云儿赎身。张保儿自是见钱眼开,可又恐怕获咎齐天睿,更是不想丢了七爷这棵摇钱树,这才回绝。齐天睿当时听着就觉蹊跷,把柳云儿放入教坊是他亲身出的银子做的包管,有张保儿讳饰又更了名姓,醉红楼里也没几小我晓得,那男人是如何寻到的?三百六十两是教坊里学艺期满两年的女孩子方有的代价,那男人一口答允,似是铁了心要赎。又见张保儿悔口,时隔不几日,竟是加价四百二十两。他越逼越紧,张保儿反倒生了狐疑,没想到这过了年,水涨船高,竟是开价到了五百两!
两人同住一栋小楼,倒是各自通门,下了楼,又上楼,挑起帘子,见柳眉正带着两个丫头在清算东西,箱子柜子都开着,桌上的承担皮上放着几套极新的衣裙,千落惊奇,“这是怎的了?要出门?”
“你呀,真是个白痴!”柳眉悄悄戳了戳千落的额,“人本来是你的,恰好狷介,不肯多靠近人家一分,这外宅子早预备了这些年白空着。现在人家娶了妻,隔三差五总要归去,我可跟你说,韩公子听人传闻说那女子年纪还不到二八之龄,才貌过人,谁又保得齐他不动心?你不依他,人家那边明媒正娶,鸳鸯帐下若公然对劲,那里还记得你的冷僻?”
“不是,”石忠儿摇点头,“是个老婆子,一身打扮像是个殷实人家,举止做派倒有些粗。开口就是五百两,脸也硬,非赎不成,说若不给,就要往官府去,告他们抢占民女。”
“我们如许的人,还能如何?”
……
年前万产业铺关当后,万继就被安排在了九州行的库房,那边头都是死当后的积累并有齐天睿从各处淘换来、从不上柜的珍品。公然不出所料,万继进了库正似老猫见了鱼腥,莫说按月还给他银子,便是分文不取,埋头此中也是乐不思蜀。几年的老帐都重头过目,查出几样年代出处的错,也辨出几个几乎被藏匿的老货。齐天睿一旁瞧着非常对劲,“玉蝉子”出山掌舵九州行是迟早的事,此后江南古玩行订价如果另有别家,才是出了奇了。
石忠儿也笑,“是啊,告醉红楼,莫说一张卖身契在人家手里,就是密码标了价,主家也可挑买家,不给又能如何呢。”
千落被她含混的语声呵得满面通红,笑了。
阴雪的天,他仓促赶来,亲身床边奉汤喂药。一见他,这几日分离的折磨便都似那梦靥醒来,看他眼中切切,方知他的心在,千落又悔本身猜忌,就着他的手乖乖地用饭用药,展开笑容,只说是小喜不费事,本身身子并无大碍,让他放心。他并未多言语,陪了她一整天。看他出门,更觉难舍,一夜无眠……
“齐公子那小我,脱手豪阔、行事霸道,凡事都不能落在人后,最是个好面子的。你从未曾过夜于他,他怎好留下?”
齐天睿正入迷,无妨石忠儿来在耳边。
“挖出来也不见得就是杜仲子啊。”石忠儿一语道破,觉着这位主子爷真是魔怔了。
“爷,”
千落笑笑,未搭话。柳眉看着她悄悄叹了口气,“要我说啊,这都是你的错。”
柳眉噗嗤乐了,“怎的就见不着了?我跟他说了,今后我们四个可要常来往。”
“五年了……”
“自他把我封在楼中,我此生便是他的人,”千落轻声道,“怎能不与他相守……”
“爷……”
千落闻言悄悄点头,“他不会。”
“为何不成?”柳眉打断道,“你二人要这么明净到何年何月?韩公子不是我的恩客,遂我两个总难堪,可齐公子他就是你的恩客,五年来,情深义重,你还在等甚么?难不成,你并不想与他相守?”
听这最靠近的姐妹挖苦得话中有话,柳眉不觉两颊飞红,只是那脸上的笑却一时讳饰不住。千落走上前悄悄拉了她的手,悄声问,“得着信儿了?”
看她难堪,柳眉噗嗤笑了,“说甚么才情、说甚么丰度,实在男人啊……”说着附在千落耳边道,腻声道,“想起你来,十之*想的都是女人的身子。你的那位翩翩公子每日这么来,看着道貌岸然的,内心不知多痒呢……”
“是啊,当年为了你,他挨打、下狱,多少苦都未曾罢休,这些年谁看不见你们恩爱,怎的老是不放心?”
“本来,我与他不明不白,自是不敢劝你。现在,就要问你一句话,你可曾……以身相许?”
目睹主子又是起了心劲儿,石忠儿也只得作罢,向来都是这么着,也不管赚是不赚,反正只要挑起爷的兴趣,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来,一起耗下的银钱倒比真东西还贵,早就蚀了本,可偏是这么一股子干劲,还真是挖出很多好东西,那个又说得甚么?
“怎的了?”
这几日齐天睿多在裕安祥,开春筹办出发的商客多,票号里繁忙得像是那西城大街的小买卖摊儿,熙熙攘攘。齐天睿少在柜上露面,多是坐镇三院掌柜房或是协理房,应对大桩的收支。忙起来茶饭都没有钟点,遂这房中老是备着新奇出炉的点心,人手一个小紫沙壶,随时嘬饮。将过了晌午,协理们才算腾出些空来就和两口点心,齐天睿手边也摆了一小碟子桂花糕,咬了一口,半天不见再动,一双眼睛盯着张戋戋二百两的兑票,眉头渐渐蹙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