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谈封后明珠揣君心
容悦闻此轻叹一声,轻声问:“果然出了事了么?”
那丫环应是,退行数步,方掀了帘子出去,绕过穿堂的大理石山川屏风,出了正堂,沿着抄手游廊迤逦而行,守门的见是夫人房里的丫环,忙亲亲热热的迎进门来。
“选秀?”纳兰夫人略有些吃惊,“老爷安知?”
终归是停了车,便有声音自车别传来:“爷,到了!”
丈夫夙来谨慎,说出这话,实在也让纳兰夫人吃了一惊,一摆手唤了大丫环鹦哥过来,叮咛道:“你去一趟大奶奶屋里,传我的话儿,叫留三女人用罢午餐再走。”
自家主子唇角浮上一丝苦笑,垂目瞧了眼掌心。
常宁嗯了一声,简朴先容道:“那背后金主甚是短长,不知如何放出的动静,竟让六合会的反贼误觉得是皇兄微服出巡,故而脱手极快,招招毙命,”见她惊的面无赤色,又道:“你放心,我的人都得了号令,过了几招见苗头不对早早跑了,那帮人见车厢内空无一人,觉得有诈,也未追逐,底下人见人走了才又归去清理残骸。”
纳兰夫人穿戴家常的赭色折枝花草对襟褙子,手中捂着喜鹊登枝镂花手炉,见明珠捻须不语,忍不住道:“这么说,我们大姑奶奶是没希冀了?”
那女子仿佛在犹疑甚么,一对小手绞着大氅边沿三四寸的白狐出锋。
那保护得令,恭立一旁,只见那女人扭过脸涓滴不理睬自家主子,谨慎扶着柞木车辕踩凳下车。
纳兰夫人政治上虽不敏感,可在担当人这方面很夺目,如果封有子嗣的后妃为后,那就相称于多了一个嫡子,就是太子极大的威胁,再想想本日里见面那拉慧儿的话:“侄女受叔父婶子庇护,自当戴德戴德,现在我在宫里,叔父在外朝,天然要互为依托,若祈求再多的,侄女怕是没有那般福分,先说给婶子晓得,也免得今后叫大师伙儿绝望。”
见丈夫看过来,持续道:“那日去慈宁宫存候时,见钮钴禄家的六丫头做了点心送畴昔,实在精美风趣,太皇太后吃着好一番夸奖,还叫端给我们几个尝尝。现在老爷提起选秀……以这丫头的丰度,多数能当选。暮年我们几个相与的妇人打趣,曾说容悦是宜男相。”
纳兰明珠不由捻须深思,缓缓道:“夫人倒是有些意义……看来此事,还很有变数。”
他放柔声音道:“现场虽未留下陈迹,可事情出在紫禁城内,难保不会轰动五城兵马司,我去转一圈,探探真假,若真有马脚留下,也好早早措置,免得连累到你身上。”
选后干系国体,天然举国存眷,特别是身处都城的权贵之家。
明珠道:“当今圣上但是有太子的,有子嗣便不及没子嗣,何况,太子爷的娘家绝非那般好说话的。”
常宁沉默半晌,吐字迟缓却又果断:“总归有这一日的。”
纳兰夫人连连感喟,转而道:“那老爷就甚么都不做了?何分歧了人上折子保举东珠为后,还能得她感念,今后也好互为照顾。”
他缓了缓又道:“你也去慈宁宫向太皇太后存候了,可探出甚么口风?”
因本年连下两场雪,实在比往年冷些,纳兰府中主院的暖阁里仍烧着地龙,纳兰明珠正值不惑之年,穿戴四合快意暗纹赭色潞绸袍子,颌下三缕美髯,保养得宜,风采翩翩。
“你先叫人归去,随后同爷一道走一趟步军统领衙门。”张大盛领命,快批示世人先行分开,本身则退至数里外的埋没处等待。
她视野所及,不觉笼上一重雾气,想要用力点头,却强扭过甚,上前去扣了门。
本木然闲坐的常宁才深深吐了口气,利落地开了车门,跳下车去。
明珠不觉得然:“那母以子贵是甚么景象,现在又是甚么景象?”
容悦紧紧握着拳,指甲直嵌动手内心,却一点不觉痛苦,只能看到,阿谁长身玉立的青年一点点,消逝在门后。
法喀早安排好人,现在只要宁兰守着,见自家主子神采戚戚,恭亲王站在门外,也不敢多问,摸索着阖上两扇朱漆门扇。
纳兰夫人深觉有理,倚着条几朝丈夫的方向靠了靠,道:“毕竟咱家姑奶奶诞育了皇嗣,五阿哥聪明活泼,很得两宫喜好。”
纳兰夫人点头道:“太皇太后滴水不漏,那里听得出甚么来。”伉俪俩又说了会子闲话,见一个小丫环端了朱漆圆茶盘呈上点心,又道:“妾身倒是想起一桩事来。”
他本是八旗包衣,天然明白选秀的端方,再往深处一想,脊背不由蹿起一股寒意,这上三旗家的贵眷可都是天子的女人……
那女子仿佛轻叹一声,微侧过身,因掩着面纱,只瞧见一对极其纯洁的凤眸,黑睛粲然生辉,他慌乱地垂下眼去,却不由想,从未见过如此标致的眼睛,怪不得自家主子煞费苦心想要获得。
二人半晌无话,只悄悄呆着,青榆木车轮转动,与木榫卯摩擦,吱呦呦,吱呦呦,周而复始,无穷无尽,像极了哀怨的泣妇,透过舆窗传入,生生要愁煞谁,偏那车窗又呼扇个不断,直响叫人想捂了双耳,不去听也罢了。
这个女人怎如此不知好歹,偏王爷还对她各式姑息,大费周折。心中纳罕,故而偷觑一眼,只是那女子在门口立着,一只乌黑玉手扶着黄铜兽面铺,身材确是袅娜,可也未比晋氏强到那里去。
他不由心中不忿,像王爷这般丰度,又是这般贵重身份,想要甚么样的女人没有,他曾偶尔见过恭王府庶福晋晋氏,极是娇媚风骚,天仙儿似的,对王爷予取予求,和顺小意,王爷对她倒是淡淡的,传闻这位晋氏还不算王府姬妾里最标致的。
明珠见老婆又打起小算盘,不由苦笑道:“夫人那里晓得,皇家选妇是家事也是国事,需知佟国纲乃是万岁爷的远亲娘舅,自古来帝王均重母家,为的也是表里支撑,互为表里;加上万岁爷侍母至孝,他佟家一定不会再出一名皇后。”
纳兰明珠对老婆这一点就通的性子非常赏识,道:“夫人这话说的在理,我自是有这筹算,可也要先摸清了皇上的脉才好,如果万岁爷一意孤行非要立佟氏,我反其道而行之,绝非明智之举啊。现在也该瞧清楚了,今上英睿勇敢,他一旦盘算了主张,谁都休想撼动。”
容悦遮了紫绡轻纱,将窗帘撩开一条裂缝望去,见车停在国公府后门,常宁在距马车两步开外站着,一个劲装打扮的戈什哈附耳同他说着甚么。
纳兰明珠道:“虽未明上谕,但已是明摆着的,先仁孝皇后三年丧期已满,圣上子嗣也未几,选纳八旗女子充分后宫势在不免。不然,佟国纲家如何能不焦急,他家的女人想来也快满十八岁了罢。”
容悦心中打动,直如万丝千缕重重胶葛,净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动机,她轻咬下唇,终归轻叹一声,又福了福身,道:“王爷两次活命之恩,臣女无觉得报,此后王爷如有难处,钮钴禄府自当大力相报,任凭调派。朝夕祸福,莫非天定,此后不敢再劳动王爷。如果见面,还请王爷依着端方躲避。世风松散,女孩家稍有不慎,不但本身万劫不复,还带累家属,不得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本日之事触及到钮钴禄府的人,臣女自会摒挡安妥,还要光驾王爷奉告王府家将,勿让半个字漏出去。”说罢又拜了一拜。
容悦回身,正对着他微凝的眸子,目光迥然,却又似千钧重,拉着人的心,一点点下沉:“总会有一日,你能安放心心肠同我在一处,不消担惊受怕。”
常宁见她故作陌生,神采凄然,低声叹道:“战战兢兢,步步惊心,你是如此,我又能好到那里去?我并非不为悠长计……你不明白我的难处……”
常宁视野轻转,见容悦要下车,忙摆布扫视一眼,见四下无人,便冲抬了动手,表示那戈什哈且住,走至车前,伸手搀扶。
他本就身量高,又穿戴莲青色府绸团花猞猁皮袄,居高临下看过来,便如大山,厚重结壮。
“张大盛!”俄然闻声主子唤他,他忙应是,上前听叮咛。
鹦哥进了起坐处,只见大太太卢氏正歪在贵妃榻上,钮钴禄家的三女人坐在小杌子上伏在榻沿同卢氏说话儿。
明珠道:“这宫中论资格、出身,推翊坤宫钮钴禄氏,太皇太后又相中了佟国纲家的大女儿,只等着过阵子选秀,过了明路名正言顺地进宫。慧儿虽是我远方侄女,才貌也算上乘,可跟那二位比拟就减色多了。”
纳兰夫人急道:“甚么景象,老爷别卖关子。”
纳兰夫人是明白人,也晓得当时硬把她送进宫去,娘俩早有芥蒂,也罢,想到这对丈夫道:“佟仙蕊我是见过,虽姿色素净,可性子火爆,人又有些孤介,怕皇上一定喜好,法喀眼瞧着不像有出息的,钮钴禄氏若入主坤宁宫,必少不得连接外臣,纳兰与钮钴禄两姓交好,她要得了那位置,倒比那佟家上位于我们无益。”
“甚么难处?”容悦心中酸涩,腔调也略有些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