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兴欲阑
转回眼来，便见那双狐眸眯做窄细的一狭，带着几分酒意的昏黄，内里星光熠熠，似迷离，又似澄净。
焦芳目光一寒，脸上却仍平平的，没半分神采。
他眯着眼睛赞道，又俯下头来咬了一口，两片薄唇成心偶然地在她指间蹭过。
他顿住脚，朝身后叮咛道：“也都是些不幸的，对内官监知会一声，动手利索些，别叫他们琐细刻苦，过后好生葬了。”
那寝殿的正门大敞着，门口立着几个内侍，一见他来都纷繁跪倒。
心想，虽说这般吃法稍显密切了些，可如果真拂了他的意，心下也实在过意不去，呆了呆，便伸开口凑了畴昔。
徐少卿说着，便将她放在软榻上，从鸽爪上取下竹筒，扬手将其放飞，便踱到中间，从中抽出一张半指宽的纸条，取开来看，却见上面只写着四个字——事急，速归！
“多谢娘娘指教，老奴入宫几十年，一贯忠心耿耿，谨守端方，如果天意不倦，早二十年便该死了，现在一把年纪，存亡早就看淡了，不过量活一天，多为天家尽一天的忠罢了。”
“扑啦啦——”
焦芳唇角一抽，面上纵横交叉的皱纹随之抖了抖，拱手笑道：“娘娘公然是人中之凤，这时候竟然还面不改色，老奴倒是佩服得紧。”
“开口！一条老阉狗罢了，凭你也配群情本宫？”
徐少卿口中含着那葱管般的纤指，只觉苦涩柔滑，尤胜那入口的菜肴，又见她媚眼如丝，娇喘细细，不由心头一荡，忍不住低声叫着：“公主，公主……”
他面露笑意，像是醉心于美食的滋味，她倒是满面红霞，不知所措。
焦芳待她笑完，便干着嗓子涩声道：“娘娘莫要胡乱攀扯，淳安县君乃是太后娘娘的本家侄女，怎会动手侵犯？再说当初口口声声要对于公主和县君的，不就是娘娘本身么？”
“啊！你……”
高暧脸上一红，只怪本身不谨慎又丢了丑，赶快将那蔬卷捏起来，却不知该不该再往口中送。
谢婉婷怒骂了一声，却又哂笑道：“你们这帮阉竖不过是些奴婢，仗了势竟然也敢在主子面前狗吠，呵，那徐少卿固然也是一起货品，幸亏另有个好皮郛，瞧着也扎眼些，似你这等肮脏老狗，也不知怎生叫太后相中了，可也真是好笑。”
“摆布还要等些时候，公主睡了这小半日，也定然饿了，不若先来用膳吧。”徐少卿朝中间摆满杯盘碗盏的案几努了努嘴，那双臂膀却仍紧搂着她。
高暧从没见过，更未曾想到这菜肴竟还能够做得如此诗情画意，并且隔了这么久，那菜色还是清爽，仿佛还带着微温，香气缓缓渗入鼻间，令人馋涎欲滴。
再瞧他神采，却已规复沉冷，扬手一抬，那鸟儿便像明白了似的，在头顶打了个圈，稳稳地落在他小臂上。
焦芳听着那怨毒的言语，长叹一声，背转过身去，朗声道：“来人，送娘娘上路。”
高暧不由大急，原想着是不与他这般密切，能少些难堪，却不料又上了当，踢着脚急道：“厂臣不必奉侍了，容我本身来……好么？”
一阵怪声俄然在亭外响起。
“这是？”
也不知是严峻过火，还是一时疏失，还未入口，唇齿却在筷子上磕了一下，那蔬卷猝但是下，落在她半敞的胸口上。
“厂臣，你做甚么？”她当即惊道。
那内侍伏隧道：“回老祖宗，人都在院子里，等着老祖宗发落。”
他涓滴不为所动，将铜镜朝边上一丢，双臂搂紧，俯到近处，垂眼望着她。
她正自发楞，就看他猛地一张口，将本身捏着残卷的两指一起含入口中。
谢婉婷语带讽刺的笑着，却连眼皮也没抬。
高暧立时惊醒，只觉他的身子也是一颤。蓦地回过甚，就见一只灰仆仆的鸟儿展着双翼飞了出去。
她瞥眼瞧瞧，只见那案上大大小小十几只碟子，汤品菜肴齐备，端得是冰盘落玉，入眼胜画，莫说是名字，连食材用料都辩白不出，公然与那次小楼上的午宴不成同日而语，光是看一看，腹中便更加饥了。
他抽脱手，本身提着锦袍下摆上了台阶，徐行入内，只见孝感皇后谢婉婷端坐在椅中，好整以暇地品着茶，身边两名内侍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仿佛恐怕她会俄然跑掉似的。
焦芳“嗯”了一声，抬抬手道：“把人都带回内官监吧，这档子事儿不比别的，该着他们过不了这年，叫那头手脚洁净些，做完了速来报与咱家。”
可这般被人喂，但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不远处的池边堆火熊熊，时不时仍能听到“噼啪”的炸响，两人的罩衣外氅确是架在中间烘着，却不知他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你们先出去。”他淡淡地说了句，渐渐挪入阁房。
“回老祖宗，还在殿里，奴婢们瞧着呢。”
他恍若未闻，一手将她搂紧，另一手提起筷子笑道：“公主可还记得那日在宝和号么？当时势出仓促，没几样拿得下台面的好菜，本日分歧，臣经心写了菜谱，叫京里的良庖特制的，不过依着公主的口味，还是全素宴，且尝尝如何？”
“嗯，又滑又酥，却无油腻之感，公然妙得紧。”
谢婉婷说到厥后已是声嘶力竭，近乎在嚎叫。
高暧心下暗恨本身多口，瞥目睹亭外天光沉沉，暮色已至，榻旁的案几上点着一盏灯，橙光柔淡，很有些含混之意，不由更是局促不安，忙转着话题道：“阿谁……天晚了，我们回宫吧。”
高暧不由一声惊呼，身子挣动着，手却收不返来，僵在那边只觉他清楚已经将蔬卷吞去了，但仍旧不肯松口，仿佛还在悄悄地吸吮。
她又羞又窘，抬目睹他也正瞧着本身，唇角带着柔润的笑，怔了一下，便又低下头。
正想推开他起家，却不料那搂在腰间的手俄然下探，顺势一抄，已将她横抱起来。
“娘娘不必如此疾言厉色，太后娘娘现在代掌凤印，后宫的事不须圣旨便可做主，怎的分歧端方？罢了，娘娘既然要走了，老奴本日无妨也说句肺腑之言。先帝在时，娘娘若多顾念些伉俪之情，恐怕也不至于落到本日这个了局吧？”
……
他说完便由身边的人搀着，径入正门，果见那前院乌泱泱跪满了一地，大家悲戚，却又不敢哭出声，有的已自怂了，跪也跪不成个模样。
谢婉婷早已泪流满面，浑身颤抖着站起家来，嘲笑道：“凭甚么有人得了，本宫却得不到？我就是要强求，就算得不着，也不会叫别人遂了情意！老太婆，高昶，高暧，本宫就算死了，也毫不会让你们得了好去！”
“哟，还觉得你焦大掌印只登太后的门槛儿呢，本宫本日这面子可真够大的。”
肩舆落地，门帘掀起，一名身穿坐蟒锦袍，外罩貂裘大氅的老者探出头，两旁的赶快上前躬身扶住，搀着他下来。
日头坠过飞檐挑角处，那赤霞似是还未将云彩映红，便消落殆尽，唯留六合间一片铅灰色的苍茫。
肌肤胜雪，衬着那书卷般精美的菜肴，倒像盛在脂盘玉盏中，几点浓汁溅在中间，更显相得益彰。
焦芳叹道：“人间哪有那么多称心快意的你情我爱？老奴倒是感觉，有人爱己，总比自家强求爱人的强。”
“老阉狗，你劝本宫？弄死姓柳的那小妮子，嫁祸给高暧，是谁的主张？又是谁设想动的手？只恨本宫火遮了眼，听信了你的话，却叫老太婆操纵了，现在这么快便又想着赶尽扑灭，呵，呵呵呵……”
他滑头地一笑，抱着她便来到案几前坐了。
谢婉婷神采一滞，喃喃道：“先帝，高旭……高旭……”
徐少卿靠近那纤纤玉指，淡薄的唇上沾了油色，盈起一层柔润的光，缀着淡淡的笑，愈发显得撩惹。
“没甚么，底下的人传信给臣罢了，公主先用膳，待臣瞧一瞧。”
她念着念着，眼中俄然垂下泪来，咬着牙道：“我爱的又不是他……现在提又有何用？”
大半日水米未进，又与他闹了好久，经这一提，高暧确是感觉腹中有些饥饿，又想用膳之际分着坐了，他不好占便宜，也不至如此难堪，因而便点了点头。
言罢，便送到她嘴边。
“娘娘经验得是，但狗儿也识好歹，不像某些人，老是贪婪不敷，毕竟自误，当初老奴便劝过娘娘依着宫中端方，莫要执念太重，也别与太后和陛下难堪，唉……现在闹到这个境地，夫复何言？”
谢婉婷又是仰天一笑：“你这等狗奴婢，奉了主子的意，事到现在，却连认都不敢认。也罢，只怪本宫本身不好。呵，不过你也别想善终，这事儿还没完呢，哪上帝子不待见了，迟早也是填坑的命。”
十几名青袍内侍面无神采地簇拥着一抬绯红锦缎的肩舆，沿街快步朝西苑而去，一起行色仓促，直到那片略显萧瑟破败的院落前才停下来。
内卷微黄，外皮深青，公然像极了古抄书卷。
茶盏砸在地上摔得粉碎，溅起的碎瓷渣擦在那张皱纹密布的脸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人都清了么？”焦芳咳了一声，干着嗓子问。
“正主呢？”
瞧吧，方才还是一副端庄样儿，转眼间借着话头便又不诚恳起来了。
那一片红墙间，重新正数的第二座门头下已摘了灯，守在门口的内侍见状，赶快上前跪隧道：“奴婢恭迎老祖宗。”
焦芳脸上却还是云淡风轻，不见喜怒。
她晓得不能瞧，一瞧就会着魔，可恰好又难以矜持，那点漆般的瞳中像含着定身法，目光一触，便让人怔在那边，痴痴望着，如何也不肯移开。
她羞得连颈子也红了，脑中一片空缺，垂垂竟又开端含混了。
“臣也想归去，只是外袍上的水气还未烤净，这会子山野间又寒凉得紧，如何走得了？”
“呯！”
高暧火燎似的一颤，万没想到本身这不经意间的失手，却变成了像在喂他用菜似的，似是还更增了几分引诱。
傍晚。
目睹他又俯下头来，本技艺上只剩指肚般大小的一块，她顿时急了，想撤手，却被他紧紧抓住，半点也摆脱不开。
她口唇微张，很快便发明那竟是只鸽子，脚爪上还系了根寸许长的小竹筒。
她迷乱间听他轻唤本身，心神却更加沉浸，竟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软垂垂的靠在了他怀中。
身后的人赶快应了声：“是，老祖宗慈悲，这些奴婢到地下也念着你白叟家的好。”
“公主才刚醒来，手脚另有些不便，臣天然要奉侍得全面些，权当赔罪。”
“谨守端方？那本宫倒要问你，你一个司礼监掌印，又不是贴身的奴婢，常常出入清宁宫是甚么端方？祖训后宫不得干政，先帝时那老太婆临朝听政十年，是甚么端方？想着要把本身侄女嫁与陛下，光荣她顾氏一族，是甚么端方？现在没有圣旨便想要我的命，又是甚么端方？”
这副模样岂止是没规没矩，的确是说不出的无礼含混。
正赞叹时，却见徐少卿已夹了一筷菜，先容道：“这菜是将豆腐、香菇、萝卜切丝精制，外裹紫英，煎炸而成，形如卷轴，故名‘云雾藏经卷’，公主一心向佛，这菜是定然要尝尝的。”
焦芳轻哼一声，不再多言，由人搀着径直绕到后院。
不管何时何地，这双眼都是明润如玉，勾魂摄魄。
那两人赶快应了声，躬身而出。
正自局促，却见他将筷子一搁，抓住她手，拉到唇边，张口便将那卷子咬了一口，咀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