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素心斋
“学不来，才更要用心。”
徐少卿有些玩味的挑挑眉，脚下便停了。
她向来是个沉性儿，打小就没大声说过话，本日竟然破天荒的喊出这一嗓子来，连本身都被吓了一跳。
“公主多么身份，怎的反倒向臣道歉？如果觉方才措置的不当，就请公主劈面责臣，臣甘心领受，绝无牢骚。”
“我没事……厂臣不必告罪……”
“厂臣这是做甚么？”
“公主可用过午膳了么？”徐少卿直起家问道。
这般冷僻清的耗着，反而让人发慌，她只觉那颗心没出处竟跳得更快，“嗵嗵”的响着，怕是连劈面都听获得。
“这么想不好，公主现在既然出家回了宫，怎可事事还在像庵堂里那般？不管对己还是对人，都该好好筹算一番，考虑好如何才是合宜。”
或许那些个话说得都不错，他是令人闻之色变的东厂提督寺人，大夏当朝首屈一指的权宦，并不是本身一向觉得的阿谁模样。
她也不作伪，点头道：“公然名不虚传，多谢厂臣。”
他嘴上说得恭敬，脚下却没停，持续一步步凑过来。
她不明其意，点头苦笑：“我就是这副性子，又在内里呆惯了，不懂端方，也没见过世面，只怕这些个事情学也学不来。”
一时候两边都悄悄的，谁也没再言声。
高暧见他又走近，秀眉不由一颦，下认识地也向后退，嘴上答着：“厂臣不必猜忌，我本就不懂宫中端方，如果有甚么冲撞，还请厂臣包涵。”
“……厂臣如何问起这个？”
面前白影闲逛，迷乱不清，她整小我撞在那坚固有力的胸膛上，只觉脑袋一沉，竟有些昏昏之意，但瞥眼间就看那张牙舞爪的金蟒近在面前。
“甚么事？”她闻言一愕，心头不由有些怯怯起来。
这下毫无防备，她“啊”的一声轻呼，眼看便要跌在地上，却俄然觉到手臂一紧，被一股又急又快的力量猛地一拽，身子顿时反着向前扑去……
这一来她不由有些慌了，一边接着后退，一边防备着。
高暧还从未被人这么服侍过，见他方才明显说饿的短长，这会儿倒还侍在中间，因而道：“厂臣自便好了，不消管我，再说我吃惯了素斋，沾不得荤……”
平常听翠儿提过茶馆酒坊的如何好，她没见过，更没去过，现在坐在这里，心想那意义大抵也差不离，因而便欣然坐了。
徐少卿勾唇浅浅一笑，又夹了一块放在本身面前，渐渐用筷子挑开焦黄的外皮，便暴露内里那一片葱白细嫩。
“拉下去，实在打。”
高暧不由一窘，这类事于她便如天方夜谭，底子无从晓得，现在又闹了笑话。
“全素宴？方才你不说这是鸭么？”
她倒没去瞧桌子，撇过眼，就见附近那窗子敞着，隔着几重楼阁院落能看到远处人流如织的街景，模糊还能听到些喧闹声。
和本身在一起时，这位厂臣固然也是冷着面孔，不苟谈笑，但从未曾这般狠厉厉地说过甚么，做过甚么。
“臣问公主用过午膳没有？”
再抬眼，见他仍望着，仿佛在等本身动筷，想了想，这才脱手夹了那片素鸭放到唇边咬了一口，咀嚼几下，只觉外皮酥脆，内里香嫩，公然妙不成言。
她却没想到对方竟真的会“听话”，自家反倒充公住步子，脚下一乱，身子倾斜着便向后倒。
可当今他却真的如同传言中的地府阎君，弹指间便可定下别人的存亡出息，涓滴没有一点点的游移踌躇。
徐少卿侧过身，让她在先，出了门，便一起引着去了正厅，又上楼到了二层的高雅小间。
高暧不由一愣，下认识地回了句：“甚么？”
他望着她那一脸懵懂无知的模样，悄悄一叹：“下月便是太后生辰，公主可想好送哪样寿礼了么？”
她固然不知鸭肉是甚么滋味，但也觉唇齿留香，鲜美适口，忍不住把剩下的那些也全都吃了。
她顿时觉悟过来，慌不迭地一把推开他，向后连退几步，隔得老远了才停下，满面通红的喘气着，哪敢再去瞧。
他身子微微探前，稍稍抬高声音道：“臣早就进过言，这宫中的凶恶比外间有过之而无不及，公主现在身处此中，凡事都须思虑全面，不成随性而为。”
她闻言眉头皱了皱：“厂臣美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自来便粗养着，这么多年茹素，早就惯了，山珍海味吃不下，酒是更加饮不得，反倒孤负了厂臣的一番美意。”
“厂臣言重了，我不过是……不过是……厂臣，厂臣！你先留步，停了我再说。”
过了好半晌，她才回过想来，垂首道：“既是寿礼检视完了，我也要回宫向陛下复命，烦请厂臣遣人送我归去。”
徐少卿俄然跨前一步，凝睇着她问：“依着臣看，公主心中只怕不是这般想的吧？”
“臣传闻公主本日一早就去了坤宁宫，转头又接旨来了这里，想来应当还未进膳。恰好臣这半日有些散事缠身，也没抽出闲来，若公主不嫌这里简慢，便同臣一道去用些，如何？”
“公主是否怪臣擅自用刑，手腕狠辣？实在大可不必，两个不晓事的匠户罢了，臣只是照着宫里的端方略加惩戒，保管他们经这一次便长了记性。”
高暧一向懵懵的，听到这话才回过神来，抬眼就看他立在劈面，俯着脸，离本身只要不过尺许远，眸中那砭骨的寒意竟已消逝得无隐无踪。
她微感惊奇，没想到此人竟然能将面孔转得如此之快，接着便觉这般切近的站法实在是大大的不当，赶快向后退开两步。
两个工匠抖成一团，顿时哭得更响了，没命的叩首告饶，但已然毫无用处，被抢上来的东厂番役揪着衣领拖出门外，隔着老远还能听到那一声声的哀告嘶嚎。
他面似冰，心如铁，浑不像之前所见的模样。
她声如细蚊，几不成辨，脑袋里正乱糟糟的，仿佛一潭混淆的水，把之前统统的事情都忘了。
他像是有些难堪的皱眉道：“公主一心想着陛下的旨意，可也该顾念臣这边饿得短长，归正晚间也要回宫面圣，不如先和臣同去坐坐，稍后臣送公主一道归去如何？”
高暧沉默。
“多谢厂臣美意，我也不如何饿，皇兄那头担搁不得，还是先归去复命好了。”
本来不感觉如何，经他这一提，她便觉腹中空空的肚肠搅弄起来，实在有些饥得难受，可要说和他同桌而食，总感觉有些不当。
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如此纯系天然的好色彩还真从未见过，他不由瞧得也有些愣，随即拱拱手，不着意的轻笑道：“臣一时情急，手重失了分寸，冲撞之处还请公主恕罪。”
“臣哪有做甚么，不过是看公主神采不悦，心中不免惶恐，想请罪罢了。”
他拉了凳子，请高暧上座，本身则鄙人首陪着，像是怕她感觉难堪，中间隔了个空位。
他夹了菜到她碟中，又将筷子摆好，等她品用。
高暧刚要再推让，转念一考虑，俄然省起若和他一同归去复命，便多了几分安然，当下顿了顿，便点头道：“这也说的是，既然厂臣美意难却，云和就不推让了。”
那边早摆下结案子，一桌大盘小盘，铺着十多样菜肴、汤品、点心，个个形色兼备，飘香四溢，还缓缓的冒着热气，望之便让人馋涎欲滴，食指大动。
“公主瞧细心了，这外头是过油的豆腐，里头裹了冬笋、茭白、鲜菌，上锅煎炸的恰到好处，便制成这鸭肉模样，实则全无干系。古来早有人评这菜色‘素有荤味，素有荤形’，实是不成多得的甘旨。”
“这素鸭是正宗的淮立名肴，公主尝尝看。”
“公主感觉如何？”
“公主请看，臣本日布的但是全素宴，真真没半点荤腥。”
他步步紧逼，高暧终究忍不住急了起来。
“既是宫中的端方，本宫天然不便多言，厂臣感觉合宜就好。”
他顿了顿，俄然问：“眼下就有一件要紧事，公主可想好如何对付了么？”
“公主请。”
他笑了笑：“臣服侍公主是天经地义，哪当得起一个谢字。不过依着臣说，这素鸭虽有其名，毕竟还是赶不上真肉食的滋味，不若臣下次备一桌真正的好席面，再备壶好酒，请公主咀嚼。”
徐少卿见她胸口起伏不定，本来透着几分惨白的神采被那两片羞红映着，少女初放的情怀展露无遗，好似桃李含春，芙蓉出水，煞是都雅。
徐少卿见她吃完，便又夹了一块放在碟中。
徐少卿别过那森寒的目光，淡然的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