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相见欢
许是来时走得急，他现在肩头和胸口渗着一层薄薄的汗水，在日光映下，竟让那玉白的肌肤显出几分晶莹之感。
高暧也忍不住问过几句，可她们像是听不懂中原话，只是笑着奉侍，却杜口不言。
入城以后，劈面便是一条宽广的大道，远处可见半山坡上楼阁森森，非常夺目，像是宫城殿宇。
徐少卿微微嘲笑，却没看他，那双狐眸仍盯着城下的动静。
“厂臣……”
她茫然不知所措，随即就被扶入那竹制的乘舆中坐好。
可那些夷女却围着她左瞧右看，叽叽咋咋，乃至抚掌嬉笑，像是在赞她这副打扮都雅。
“厂公大人明鉴，下官绝非虚言谎报，前次陵川被围，事前已获得动静，下官尚可安闲筹办，又请调了邻近卫所的援兵，夷人见破城有望，便自退去了。今次他们倒是突但是来，竟没半分前兆，光这正门的兵力比前番就多了三倍不足，眼下城中兵力不敷，亦无救兵，这……”
而门路两旁的房屋还是那般奇特，一色的高低两层，三面合围的院落，乍看上去飞檐挑角的与中原规制类似，细心一瞧却又大相径庭，总之是透着那么些许难以捉摸的味道。
她愣了愣，刚开了口，忽又感觉声音有些大，怕被人听到，仓猝掩了口，警戒地朝外头瞥了瞥，不见有异，这才稍稍安了心。
她冷萧萧的坐在那边，却也没有食欲，只是发楞，心境牵着才分开不久的陵川城。
叶重秋呵着腰，谨慎翼翼道：“厂公大人是朝廷上差，下官只要一颗脑袋，怎敢不奉号令？”
她本来尽是惊诧，此时却赧然垂首，跟着便发觉本身实在也跟他差未几，甚么中原的礼教端方，妇颜妇容全都做了古，不由一阵宽裕。
除此以外，脑中便只剩下一片空缺，乃至没去想那些人是谁，为甚么会俄然挟制本身，心中只是惶恐。
发兵动众，浩浩大荡地佯装攻城，却连一兵一卒也没动，便俄然退去了，这此中藏着甚么启事？
那中军阵内，公然有个骑跨战象的年青身影，远远的看不清脸孔，但瞧着也不过就是十来岁年纪。
四名头裹黑巾，身穿敞怀短衣的健硕男人提杆而起，抬着便从正门而入。
她不懂这些人葫芦里究竟卖的甚么药，也不敢开口，只好这般冷静地任由他们簇拥着沿正街一起来到山坡下，拾广大的青石板台阶而上，直抵殿宇正门，又过了两进院子，直接被抬进了前面的一处偏殿。
城门边立着两排腰挎长刀，袒着上身的结实军人，别的另有几名穿着素净，浑身佩满银饰的异装女子，拥着一顶竹制的乘舆立在中间。
莫非这里就是夷疆人的城池？
她瞧着本身“衣不蔽体”，领口、手臂和小腿大片都露了出来，不由羞赧难当，那浑身高低数不清的银饰更是沉甸甸的，只压得脖颈酸麻，好不难受。
徐少卿瞥过眼来，挑眉一哂：“这话说了一圈，却又推到本督身上了，叶知府这算盘打得可真响得紧。也罢，我只问你一句话，若本日无幸，城子破了，你当如何？”
叶重秋灰着脸，不自禁地转头瞥了一眼远处黑云压境般的夷疆雄师，面色不由僵得更加短长了。
徐少卿听完，俄然仰天一笑。
高暧稍稍放下心来，正深思着是否该出言相询，那几名夷女却摆上些生果吃食，便尽数拜别了。
“这……这……”
一晃眼，便过了两日工夫。
……
想起徐少卿，心头便是一紧，又似沉沉地压着，如何也搁不下。
当时战事正紧，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如果打退了那些夷人，这时会不会已经晓得她不见了，又会不会马上来找她？
高暧双臂仍被架着，垂首闭目了半晌，才重又展开。
几名夷女不由分辩，刚一进门便上前将高暧身上的衣衫袄裙尽数剥了，扶到前面沐浴，而后换了套花梢不堪的奇特服饰，对镜一照，已仿佛变作了南陲夷女打扮，哪另有半分中原女子的模样。
这日又试了一次无用后，她干脆不再去想了。
灼炽热浪喷吐在城墙的跑马道上，炙烤着那一张张惊惧不定的面孔。
高暧只觉脑中昏沉沉的乱着，不知该说甚么，外间却俄然响起了脚步声。
她浑身一颤，不自禁地转过甚去，便见徐少卿立在窗子中间，竟也换了一套夷人男人的服饰，玄色的裹巾掩住了头上的发髻，半臂小甲套在身上略显窄了些，衣衿敞开着，暴露那白净精美，肌理清楚的胸膛。
与其这般胡乱猜忌，倒不如尽早有个筹办，省获得时举棋不定。
“督主！”
正想着该当把东西收在那边，那冷凛的声音却俄然在背后响起。
中间并无任何异状，那些夷女每日定时送来茶水饮食，还帮她沐浴换衣，但每次又都仓促拜别，只留两人在外间守着。
该来的终归要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许是有人已经沉不住气了。
虽说心中不喜，可这会儿她也觉出这些人将本身抢来此处，仿佛并不像心存歹意的模样。
“臣若连这点本领都没有，怕是真该领罪了。”
“好，将有必死之心，则士无贪生之念，本督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蒙在脸上的黑布被揭去，融暖的日光一照，面前不由阵阵发昏。
那竹舆颤巍巍的抖着，一刻也不断，高暧只好紧紧抓着两边的扶手，才稳住身子，内心更是七上八下。
分拨已定，城上官兵无不凛然，却见他上前两步，来到叶重秋身边。
酷日方中，恍然间竟有了入夏之感。
“本督若没记错的话，昨日叶知府曾说过，前次夷人攻打城池，是你亲身帅守军乡勇击退的，若果然如此，这份忠勇凛然之气实是令人敬佩。本日本督哪儿也不去，便在这城头看叶知府如何大显技艺，击退这帮夷人。”
想着想着，不由越来越是烦乱，诵了遍经文也毫无效验，竟自呆了……
车轮“吱嘎”作响，摇摆着前行，不知去往那里。
叶重秋额上汗如雨下，连声承诺着，正要下去传令，却听城别传来“铮铮铮”的钟磬之声。
“本督已派人出城，敏捷前去邻近卫所搬取援兵，但愿叶知府能对峙到那一刻，莫叫项上人头提早搬了家。”
垂眼扫过妆台，目光不由得落在那根凌晨刚拆下的银簪上，伸手拈起来瞧瞧，见那簪头尖细，在日光下闪着寒凉的光，抿唇悄悄一笑，暗自下了决计。
一转念，忽又想到莫非夷人将本身捉来，就是暗中密查到了动静，筹办以此为威胁，逼迫边镇守军投鼠忌器？
世人惊诧望去，就见夷疆雄师竟自后队改前，缓缓退去了。
“如此说来，叶知府便是没有退敌之策了？”
那偏殿并不算大，内里却黑沉沉的，两边各用石块虚架起篝火。
堪堪也不知颠簸了多久，那车驾终究停了下来。
这下大出料想以外，令人难以置信，可见那帮夷人渐去渐远，不像使诈，守城军将这才松了口气，大声喝彩起来，大家脸上都是一副劫后余生之情。
他顿了一下，又续道：“贼众俄然攻城，实是始料未及，呆会儿城头交兵凶恶，如果厂公大人有甚么闪失，下官但是万死莫恕。以是……还请厂公大人与下官同去驿站，或是去府衙中商讨退敌之策为上。”
一名褐衫小帽的番役从城下急仓促地奔上来，扒开世人，凑到近前，神采镇静地附耳道：“禀督主，云和公主车驾方才半路被袭，大档头身中六刀身亡，公主下落不明！”
面前乌黑一片，摆布被人挟持着，心头砰跳不止，却不敢稍有挣动。
“公主如果如此筹算，臣这厢另有何脸孔归去面圣？”
徐少卿立在城头，双眉愈锁愈紧。
若真是这般，本身又该当如何自处？
徐少卿袍袖一抖，霍然起家，提大声音冷然道：“你马上传令下去，全城男丁一概调集起来，上城聚守，统统铳炮、铅药、滚木礌石全数集合在正门，分守军一部，加强别的三门防备，另留一部矫捷，以作应援。府衙差役巡查城内，安抚百姓，同时谨防特工混入，别的构造女子筹办灯火饮食，以防夜战。”
“厂臣怎会找到这里来的？”
那片殷红的赤色萦在脑海中化不开，仿佛沉淀了似的。
映入视线的是一座恢宏壮阔，但却与中土气势大异的城池，背靠大山而建，城楼的匾额上竖写着“阳苴”二字。
这话像含着利刃刺来，叶重秋不由缩了缩身子，灰着脸憋了半天，才拱手颤声道：“回厂公大人，若……若果然如此，下官也只要遵循朝廷法度，他杀以全臣节。”
平常看时，都是裹在衣衫内，现下这模样倒是头一回见。
背靠城楼的重檐下，一袭墨客打扮的徐少卿端坐在圈椅中，目光沉沉地眺望着城下那一片旗号漫卷，连绵数里的浩雄师阵。
再加上那换了衣衫却也未曾散去的伽南香味道，被体气一蒸，愈发显得氤氲撩人……
他说着走近两步，与她劈面望着。
“叶知府腿脚还算矫捷，公然没误了本督定的一克刻日。”
高暧心中暗自惊奇，还没等看个细心，一众异装女子便围上前来，口中咿咿呀呀地说着俚语。
一阵短促的脚步声响，身穿绯色白鹇补服的叶重秋领着几名守将官员踩着石阶仓促登上城楼，趋步来到近前，躬身道：“厂公大人，下官叶重秋奉召前来。”
“呃，既然厂公大人在此，下官天然要禀承号令，但凭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