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针锋相对
“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一碗绿豆汤都巴巴地找夫人讨，带累我的嫁奁都守不住。她倒好，身无分文来的侯府，多用一碗绿豆汤都是赚的。我的嫁奁，那但是要留给墨姐儿的！嗬，赤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叫甚么事儿！”
母亲是本朝的寿阳长公主，向来是以皇族的礼节端方教诲她的。
这时，周嬷嬷卷了金丝藤红漆竹帘出去，面色游移。
谢昱卿这才发明本身走神好久了，规矩地说了声“对不住”，目光扫过棋盘，谨慎而文雅地落下一子。
“记不住也得教，锦姐儿终归要嫁到别人家里当主母的。甚么都不懂，如何和妯娌妾室打交道啊……也怪我，打小便宠着她，到现在只知吃睡玩乐不谙世事……”刘氏越说越忧愁。
宋如锦吃惊：“如许也行？陈姨娘会承诺吗？”
宋如锦似懂非懂地点头。
“是有这回事儿。那华胜还在库里，没拿去给她呢。”周嬷嬷道。
“她会活力，不过她不能生我这个当家主母的气，她只能气阿谁身份更寒微的越姨娘。”
徐牧之便立在一旁, 悄悄地看着她，唇角微微翘起，眉眼弯弯。
刘氏蹙了下眉头，涓滴不掩讨厌神采，“给她几分色彩，她倒开起染缸来了。”
刘氏揉了揉宋如锦的面庞，“我为妻，她为妾，我做事，不必问她答不承诺。”
“陈姨娘有嫁奁铺子，我便从她的铺子里抽银两。至于你二婶婶……那是她的房中事，与我不相干。”
不过偶然候，疼宠过量也不是功德。昌平公主自小要甚么便有甚么，垂垂也养成了没法无天的性子。三年前，圣上给她指了门婚事，她原也放心待嫁，厥后不知怎的听闻准驸马后院已有了姨娘，当即带上保护仆人去了准驸马家，把准驸马叫出来当街打了一顿，还狠狠斥道：“既有妾室，敢尚公主！”婚事就此作罢。
但她毕竟长成了矜持浅笑的贵女，不复他欢乐的灵动模样。
宋如锦被完整绕胡涂了，“那娘说，绿豆汤到底该不该给？”
她本身感觉徐牧之是个不错的半子人选，也要再问问女儿的意义。
“越姨娘说近几日暑气重，想每天歇午掉队一碗绿豆汤。”
“那……还是给她吧。”
虽说在场都是亲戚,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斥责，谢昱卿还是有些尴尬的。她垂下头, 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她心底乃至有一些盼望“亲上加亲”。她也曾细细地考虑过，论身份，她出身国公府，又是长公主的女儿，论面貌操行，她亦是出挑。总之，德言容工，她一样都不差。乃至在听闻徐牧之喜好吃桃脯后，还特地讨来了方剂学着做……
“那也不可。我们偌大的侯府，钟鸣鼎食，世代簪缨，府中的姨娘要一份绿豆汤都供不起，不但你爹爹晓得了要怨我，便是传到外头，也是让人笑话。”
刘氏搂着宋如锦，垂怜地拍了拍她的背，忽地起了心机，问她：“倘若让你一辈子和徐世子一起顽，你可情愿？”
“给，当然要给。但我也不能让她拿得太痛快。”刘氏道，“既然公中的银子不敷，那我就要拿她的梯己来补。”
是以，皇后一向把昌平公主视为福星，分外疼宠。圣上子多女少，是以对这个长女也非常宠嬖。公主及笄以后，便赐她一座公主府，在今上的几个女儿中，也算是独一份了。
宋如锦回到侯府的时候天还没有黑，刘氏正在等晚膳。宋如锦便密切地依偎在她身边，谈起本日的所见所闻。当然，偷溜去英国公府那一段是不敢说的。
宋如锦想起刘氏方才的话，不由问道：“那陈姨娘和二婶婶她们呢？”
“那陈姨娘不会活力吗？”
当时的徐牧之尚是京中驰名的恶劣世子, 听寿阳长公主这般说，便侃侃而谈：“舅母此言差矣。殊不知花开百样，人各分歧。若人间闺秀都谨守闺训、恪尽礼数, 那岂不都成一个模型里刻出来的了？有道是天然去雕饰, 倒不如听任自流, 灵动而不拘礼才好。”
宋如锦歪着脑袋想了想，“那便不给她吃。”
六七年前，她八|九岁的时候, 家里宴客吃酒，来了很多亲戚。席间, 一名父执父说了件趣事, 她嘴里咬着糕点, 被逗得前仰后合。母亲便怒斥她：“昱卿，你是大师闺秀, 食不该言, 笑不露齿。”
“昱卿姐姐，该你了。”劈面的安阳伯次女提示道。
但他没有想到，在今后无数个日子里，在寿阳长公主以皇室礼节教养女儿的时候，在几个大人笑言“亲上加亲”的时候，谢昱卿都会不自发地想起这一幕，想起这个在她万分宽裕之时，为她挺身而出的小小少年。
待宋如锦走远了，周嬷嬷才道：“夫人这么教二女人，也不知二女人能不能记在心上。”
如果每天都能如本日这般痛痛快快地玩儿，那该是多么尽情欢愉的日子啊。
估摸着明天会有很多贵女去公主府，她的锦姐儿可不能被人比下去了。
现现在，昌平公主已经十八岁了，仍旧没有结婚。传闻她还在公主府豢养了几个面首，日子倒也过得清闲欢愉。可叹今上自感沉疴难愈，大限将至，嘱托皇后给公主挑一门婚事，但愿有生之年能亲眼看着长女嫁出去好好过日子。
她们本日筹算前去的，是昌平公主的府邸。
但很快他就被靖西王妃骂了一顿，“舅母是长辈，甚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了？下次你再这般不知礼数，我就不带你出门做客了。”
宋如锦赶紧跑开了，“我归去换衣裳了！”
宋如锦懵懵懂懂地听着，模糊明白了一些。
宋如锦刚好把最后一口粥喝完，拿帕子擦了擦嘴，心对劲足道：“还是娘这边的早膳最好吃。”
徐牧之内心便有些遗憾。他美意美意替她说话，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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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了？”刘氏问道。
周嬷嬷赶紧岔开话题，“越姨娘也是多事，才进府多久，就想翻花头了。”
刘氏笑了起来，“确切不是甚么奇怪东西，一日也就一文钱的嚼用。但你可知，一日一钱，千日千钱，积少成多，也是极大的一笔开消。再说给了越姨娘，就不能不给陈姨娘，给了我们大房，就不能不给二房。公中的银子就这么多，都用在这类处所，去哪儿腾出银子给你做标致衣裳？”
晚风轻拂，水晶珠帘微微闲逛，主仆二人闲话聊着，天气渐昏。
宋如锦想都没想，便答：“情愿，当然情愿。”
徐牧之心不在焉地听着怒斥，下认识地朝谢昱卿那儿望了一眼。谢昱卿埋着头一声未吭。
宋如锦理所该当道：“姨娘想吃绿豆汤，给她吃便是了，又不是甚么奇怪东西。”
刘氏便挥挥手，“你归去吧，好好想想娘说的话。”
“那就不必给她了，就抵了她每日进一碗绿豆汤的耗用。”
刘氏抬起手表示周嬷嬷别说话，看了眼身畔的宋如锦，和颜悦色地问：“锦姐儿，此事若换做你，你会如何措置？”
刘氏看着宋如锦纠结的模样，慈爱一笑，“锦姐儿，你别看这只是一碗小小的绿豆汤，我若允了，便是给她脸面。她得了脸就敢上房揭瓦，本日要绿豆汤，明日要荷花糕，后日就要莲叶羹，届时我该如何是好？”
“夫人，依老妇看……”
她忽地忆起了一段旧事。
宋如锦见她说的跟真的一样，又憋不住笑了。
“是。”周嬷嬷笑着应了声。
次日一早，刘氏告诉了大厨房，每日给府中几位姨娘送一例绿豆汤。动静传到了梨香苑，陈姨娘细心问了个中原因，气得吃不下饭。既恼刘氏随便措置她的嫁奁，又暗恨越姨娘多事。
“她家中贫寒，从小都是刻苦的，好不轻易进了侯府，见了这泼天的繁华，早就被迷了眼，那里还能忍得住？”
昌平公主是今上的长女，也是当今皇后独一的女儿。当年先皇后生下太子仓促过世，后位一向虚悬，直到小昌平呱呱坠地，龙颜大悦，才将当时的贵妃册封为皇后。
“你可别唬我。你去老夫人那儿用膳就说祖母那儿的饭菜最好吃，来了我这儿，又说我这边的饭菜最好吃。”刘氏捏了捏宋如锦的鼻子，“小墙头草，到处都想奉迎。”
――这是三年前，永平十一年的事。那一年京中勋贵世家得知此事，大家自危，忙不迭地把家里年纪合适又未有婚配的儿郎订了婚事，唯恐被圣上赐婚给这混世魔王般的公主。
刘氏轻哼了一声，“本来看她能比及哥儿生下来，直到六个多月才来盛京，还当她是个能忍的，没想到，也不过是这类货品。”
谢昱卿心知华平县主没说实话，但也没再诘问。只是她手中的棋子举了好久才落下。
刘氏想了想，道：“周嬷嬷，昨日侯爷不是赏了她一对扭珠华胜吗？”
刘氏上前戳了戳她鼓起来的腮帮子，目光扫过她本日穿的水绿烟罗衫和翡翠散花纱裙，沉吟半晌，道：“这衣裳太暗了，去换那身鹅黄色的来，瞧着光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