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梵王宫焚亡国女 庖丁谎称蜀中人
“你！”
浣娘回魂，怒道：“桥石是你扔的？”
相传蜀国鱼凫于温江建部落，西南千里之地皆蜀人，蜀人擅养蚕务农，倒霉兵戈之事，当年蜀王出岷山而攻荆国，天子大怒，亲率雄师挞伐蜀国，击败蜀国于平原，射杀蜀王。
“今媚阳来喜望外，冬上春下将远来。”
莫非此花乃心仪之人所赠？
湿了身子，北风灌起，姜白只觉冷意砭骨，便道：“告别。”
怨父王，去得疾；骂兄长，死得骤。
“水淋淋，湿了一身，实在不顺！”姜白苦笑一声，转头瞧去，正见那浣娘面貌。
“姊先回。”石墩上，一女子轻声道。
浣娘感喟道：“原是不幸人。”
“戋戋厨子，俊否与我何干？”浣娘心生耻辱，花容嫣红，甚为动听。
浣娘神采突变，惶恐道：“你安知？”
“容mm心念情郎，莫要扫了人家的兴趣。”稍年长的浣娘捂嘴戏笑。
莫不是那梵王宫殿夜鸣钟。
冷风缓缓，浣娘受了惊，打了激灵，方才醒来，却见一男人侧立在旁，惊道：“你是何人？”
蜀国四百年安平，国资富华，财帛甚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谓世之宝库！
七八个浣娘手端木盆，蹲于石墩之上，挨肩执袂，有说有笑，并未发觉桥上之人。
岭上千峰秀，江边细草春，独占浣纱石，未逢惜纱人。
莫不是步摇得宝髻小巧，
有人目不识丁，有人晓得乐律，有人略知古典，有人好工喜匠，有德才者亦不在少数。
一炷香后，纱已浣净，浣娘将纱置入盆中，起家归去。
浣娘落水，双手乱划，身子高低浮沉，口中惊呼：“拯救！”
姜白心头腹诽，胡扯道：“梵王宫殿夜鸣钟，西蜀无道逆臣从，不瞒浣娘，小的亦是蜀人！”
“容mm，还未洗尽？”
“公子……”姜白秃噜一声，又打住嘴，心机我乃一介公子，私入后苑已不端方，还戏弄浣娘，若将身份坦告，恐惹费事，因而扯谎道：“我是府中宰牲的厨子。”
拥花入怀，如带玉佩璧，足见仆人家的心机。
劳燕分飞，容未变，声未改，再见已成非。
莫非另有隐情？
今王室式微，诸侯并起，中原各国相互兼并，荆国地狭，如同裂谷，纵横数百里，上代荆侯为开疆拓土，早视蜀国作案上羔羊。
宫有千女，多少登凤？
可惜申屠乃一介武夫，性残而桀骜，如其名，大造殛毙，搜刮民脂民膏，建功德碑，建美宫室，豪华淫逸，无所不作！
今始洲狼籍，百姓流浪失所，背井离乡者多如牛毛，西燕乃东方第一大国，矜持漂亮，来往灾黎，不管是何人氏，有何出身，入了西燕，便是西燕人士。
荆侯知那蜀君安闲吃苦，不图进取，蜀中诸将早有谋篡之意，遂派一亲信入蜀，皋牢蜀国大将军申屠，与其里应外合，将蜀君逼死，一把火将梵王宫烧成灰烬，宫中千人，无一幸免。
莫不是裙拖得环佩叮咚，
公子府奉养之女足有百人，端茶递水，清净院落，顾看起居，人各尽其责，此处乃公子府后苑，侍女于水中浣纱，必是府中的浣娘。
同为蜀人，浣娘与厨子一见仍旧，今瞧了瞧，不由微惊，此人面白如粉，卧眉悬口，天庭饱满，目冷含煞，若不黥面，定是一等一的豪杰之人。
一人桥上走，一人河边回。
莫不是风吹铁马檐前动，
比玉香尤胜，如花语更真，柳眉横远岫，檀口破樱唇，身披大袄柔滑，雪肤凝脂照人。
自古美人爱花，君子好剑，花为阴，剑为阳，花为柔，剑为刚，今怎有人弃剑而捧花？
常言道：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那一战，荆国大获全胜，收归岷山三百里地盘，申屠登上君位，本身做了蜀王！
蜀人好乐，喜悲皆能成曲，故乐工扶匡作了一曲，名曰“梵王宫”
良驹难寻，贤婿难觅，入了这深宫，即使芳华盛茂，终不抵一弯浅水映人。
姜白非蜀人，却知此曲，国恨家仇，展转聚散，令闻者痛出泪肠呀！
“蜀人？”浣娘惊中含喜，忽见厨子面带铜具，悲怆道：“你曾受黥邢？”
“小的原是蜀中一大户后辈，何如家道中落，恰逢端公补葺宫室，召令壮丁入宫，小的为避毒害，自黥了面，后混入商队来光临淄，在公子府中寻了厨子的差事。”
浣娘眉皱：“好个厨子，竟擅离职守，跑来这女宫后苑消遣，不怕本女人向公子参你一状？”
却为何生我宫闲，派我帝胄？
圣子有云：移风易俗，莫长于乐，列乐为“六艺”之一。
浣娘一转头，人已上了桥，晃过神来，本身身上还披着一件大袄，将大袄拿起，袄里落下一瓣梅花，梅花平齐，白粉亮丽，留不足香。
姜白哑然发笑，本身一时戏弄罢了，怎吓得人出错落水？
浣娘心料，此厨子黥了面，来往不便，今司寇奉君上命严查至公被毒一案，以他这副尊容，不免被人所歧，方才从膳房跑来这女宫后苑。
见她黯然神伤，姜白频起怜悯之心，也难怪，花容当前，云姿裙下，天下有何男人不为之倾倒？
“略知一二。”姜白道：“浣娘乃蜀女，确否？”
“公子府竟然有此等美人？”姜白心神俱震，仿佛偶遇一块希世美玉。
抓了个正着，姜白只觉面上无光，悻悻道：“恰是。”
人间纵有痴男儿，不负芳华独心伤。
浣娘衔起花瓣，左望右顾，顿生笑意。
浣娘久居公子府，府中公子皆为人中之龙，比之君上，及笄之女更喜公子，若得公子看重，妇复何求？
博一个胭脂狂客，名流风骚！
浣娘你一言我一语，媚阳斜下，波光当中，女容泛动，有人喜从心来，有人愁绪难当，一时竟难分悲喜。
“娇女浣衣待君来，唯恐公子偶然采。”
“咚！”
从桥上拾起一碎石，姜白玩性大发，将碎石抛下，正巧落在石墩旁。
姜白道：“司寇大人正缉拿毒害至公的歹人，小的不宜久留，待去膳房应差。”
话至悲伤处，浣娘音似哽，字如咽，一行清泪滴水间。
“梵王宫？”姜白揣测：“此女乃蜀人？”
浣娘猜疑道：“厨子也懂乐律斯文？”
“梅花？”
西燕好乐，临淄城中以乐糊口者不在少数，达官朱紫，公卿大夫者更私养乐工，以乐熏陶，以曲博人。
若论姿容多少，唯姜氏二女能与此女媲美，姜氏二女才学无双，莫说美玉，纵要一城一池，双手奉上者也大有人在！
“怎管权贵倾何人，小妹百日香闺待。”
后天子为停歇蜀人怨气，册封杜宇为蜀君，准其在岷山一带建立邦国，自从蜀与中原再无争端，历经十三位国君。
“参本公……”被小女子指着鼻子叱骂，姜白肝火中烧，目气斗离，转念又觉理亏，生将口衔恶语吞下，无辜道：“浣娘责之在理，小的本偶然冲犯，只闻浣娘曲优美好，如似仙乐，一时戏意，轰动了浣娘，实在汗颜。”
本日天热，却已初冬，河水冰寒，冻人皮骨，姜白把浣娘放在岸边，取来外套，披在浣娘身上。
浣娘轻浣纱，口中念念有词，声伴流水，仿似宫伶吹打，虽不闻钟鼓琴瑟，亦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美玉有价，美人无价！
将外套脱下，姜白纵身一跃，从桥上钻入水中，斯须间，将浣娘托住，脚下一用力，踏着石墩从水中跃出。
而宫人侍女从官方选召，不说士人后辈，起码也身家明净，为何浣娘闻蜀会如此慌乱失措？
侍女本为良民，应君上召令，从各大城池选入宫中，一者奉养君上，二者奉养君夫人，三者奉养姜氏后辈。
再者，蜀女性爽而心柔，内幕外放，在诸侯国甚驰名声，连姜氏先祖姜让亦纳了蜀王之女为夫人，足见蜀女之灵秀！
浣娘心叹一声，将梅花支出大袄中，若他日会面，再偿还也不迟。
其他人见状，也忍不住笑，一行人在铜铃之声中返回后苑。
况乎浣娘每日浣纱，竟不习水性？
石入水，水花四溅，浣娘猝不及防，吓了一跌，脚下没个稳妥，一头落入水中。
姜白贵为公子，自小受儒学浸礼，晓得六艺经学，那浣娘口中念词，用捣衣槌敲石，收回清响，倒别有一番滋味。
男人欲建功立名，称王称霸，女子货与帝王家，常伴君王摆布，做那后宫之主。
姜白大好男儿，得空顾看这女儿家的香闺幽怨，待了半响，桥下浣娘哼起了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