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慢点，渐渐说。”苏芩稳住桌子，瞧一眼尚睡着的苏蒲。半夜炕火停了，小东西睡的冷了就往本身怀里钻。苏芩今早上给她换了个大铜手炉，这会子正搂着睡得苦涩。
红拂生咽着干涩的喉咙，硬喘下一口气。“今早上门房听到有人来拍门，便从角门出去瞧了瞧。没曾想，二夫人和二姐儿被两个身强体壮的婆子拖在板车上，就这么扔在了府门口。”
本日的苏芩上身穿一件白绫袄儿，下头一条挑线蓝织金裙，内里套一件青素绞披袄，脚上是一双老旧的厚底棉鞋，虽欠都雅，但胜在和缓。脸上未施粉黛，只松松挽着一斜髻，倒是净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眉梢眼角流转间，波光潋滟，尤胜月华。
厨房里，红拂与绿芜早夙起家，见苏芩来了，面露惊奇，从速帮人端着沐盆、热水等物回屋洗漱。
能卖的东西都卖了，能当的东西也都当了，底子就没其他银钱能挤出来。
顾氏去了，这事可大可小，苏芩拿不准主张，只得让人去请了秦氏来。
苏芩感喟一声，歪着脑袋趴在新制的各色梅花瓣装的玉色夹纱半旧枕上，一把青丝拖于枕畔，侧眸时眼睫慢垂，鸦羽色的睫毛小扇子似得搭拢下来，在眼底落下一层萧疏暗影。柳腰莲脸，娇媚清冷。
苏霁琴的性子与顾氏和苏攒皆分歧。她自小沉默寡言，性子和婉温馨，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与娇气成性的苏芩的确是天壤之别。
本日天气还是不是大好，雪要落不落的零散飘着。屋檐廊下，满目银霜素裹，本年的夏季冷的出奇。
秦氏拿动手里的银子，叹道：“还是做女儿的知己些。”
小厨房烧的是粥，里头加了些肉糜，吃上去味道尚可。
苏蒲抱着怀里的布老虎，扎着两个冲天小揪揪，迈着小短腿颠颠的奔过来，小脸红扑扑的明显是被外头的冷风吹的不轻。
翌日，苏芩一觉睡醒，后腰处还是有些钝痛，鼻息间尽是浓烈的药酒味。她有些受不住，替苏蒲掖了被角后，披衣起家，穿上厚底棉鞋，径直进了小厨房。
“绿芜，天暗了，明日再做，谨慎伤了眼睛。”苏芩耷着眼皮，娇软声音渐含混。
……
苏蒲熟门熟路的钻进苏芩怀里，暖暖的睡畴昔。
洗漱完，苏芩见苏蒲还未醒，便先用了早点。
“二老爷要将二姐儿卖进东风快意楼。”
“二姐姐，这是如何了？”苏芩是头一个出去的端庄主子，屋子里头只李嬷嬷和苏霁琴两人，另有一具躺在炕上的顾氏尸首。
谨慎翼翼的拆开信，苏芩就着槅扇处透出去的一点光，眯眼细看。
苏芩忧?的撑着额头靠在洋漆小几上，四周环顾屋内。
“三姐儿，三姐儿，不好了……”红拂咋咋呼呼的翻开厚毡出去，卷进一阵溯风。
秦氏先派人去了顾府，顾府闭门不见，只当没这个女儿。她又派人去寻了苏攒。苏攒住在外室那处，那外室被顾氏害的落了孩子，这会子苏攒正恨的牙痒痒，听人死了，竟在门前挂了两盏红灯笼。
但正所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是以，苏芩这个娇气包，最是受宠。
苏霁薇现在也是举步维艰，能顶着尚书府的压力派人来，想必已是极限。
红拂上前，轻手重脚的替人盖上被褥。户牖处，厚毡拱起，钻进一个小人来。
李嬷嬷挺挺站着，偏了偏头，双手叠在腹前，压下唇角，眸中有些嫌恶，面上却不显，只道：“二姐儿当时就站在阁楼下头，看到二老爷硬生生的将二夫人从阁楼上推下来，当时叫了一声就晕畴昔了。这会子才方才醒过来，可不知如何，连话都不会讲了，哑了。”
顾氏的丧事，还是秦氏一手筹办的。
在苏芩看来，苏霁琴养成如许的性子，跟顾氏那倔强的脾气分不开。顾氏性子太硬，苏霁琴便只能软些，软成了风俗，就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红拂跪坐在炕旁，手里拿着药酒，满眼心疼。
绿芜结束了手里活计，与红拂熄了灯，翻开厚毡出去。
瞧见红拂的模样，苏芩免不得又要安抚几句，然后哄着人去取早膳。
“甚么！现下人呢？”苏芩霍然站起来。
大抵，还能再撑半个月。只是老太太那处要用汤药煨着，二姐姐那边也不大好，母靠克日身子劳累，也要好好补补……
红拂与绿芜端来的洗漱用物未几，只兑匀了的温水，和一方洁净巾帕，那些胭脂膏子、香皂等物，皆已用不起。
接连两场丧事，将苏府独一的一些根柢都掏空了。苏芩盘腿坐在炕上，十指素手被冻的通红，她搓了搓手，哈气，持续数荷包里剩下的一点碎银子。
信里详细写了很多东西，都是一些苏芩看不懂的国度大事。背面另有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苏芩不懂是甚么意义，翻来覆去念了好几遍都不解其意。但她直觉晓得，这封信最首要的处所，就是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木桌上点一盏豆灯，晕黄灯色照开一角，绿芜正临窗做着针活。这些衣衫做好了卖出去，也能攒下很多银钱。
先前顾氏要分炊，带走了一小半奴婢，李嬷嬷跟着一道去了。现在顾氏流浪，李嬷嬷便又腆着脸贴返来。苏芩天然没理，她看了一眼顾氏，见人面青唇紫的，已无声气，当即便不敢再看，只面色惨白的转向苏霁琴。
苏芩蹲下身子，谨慎翼翼的将苏霁琴扶起来，软着声音道：“二姐姐？”苏芩的嗓子本就绵软柔滑，这会子决计放柔后，勾着尾音，柔腻腻的就跟绞在锅里的饴糖似得。
苏芩细想半晌，从身后的玉色夹纱半旧枕内取出一封信。这是祖父留给她的，前次苏芩没来得及看。
苏霁琴只顾趴着哭，没半点声响。
“李嬷嬷帮着抬进院子里去了。”
苏芩惯是个懒惰性子，特别是在夏季里，能赖便赖，何时起的这般早过。是以，不怪红拂和绿芜惊奇。
“我们女人，何时吃过这等苦。”红拂一边替苏芩擦药，一边抽抽泣噎的掉眼泪珠子。
李嬷嬷上前，耷着一张脸。“三姐儿，别问了，哑了。”
“甚么？”苏芩抬眸，蛾眉蹙起，暴露一张桃夭柳媚的脸来。
苏芩快速将信纸塞进怀里，然后抬眸道：“如何了？”
“二姐姐，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李嬷嬷穿戴褂子，手足无措的站在炕旁，见苏芩来了，立时便迎上去，故作密切道：“三姐儿呀，这大冷的天，如何都没多穿些？”说到这里，李嬷嬷瞪一眼苏芩身后的红拂和绿芜，冷声道：“丫环不知轻重，冻坏了三姐儿，把稳我打你们板子。”
“四姐儿。”红拂一把抓住就要往炕上扑的苏蒲，先替她暖了手脚，然后又褪了外头半潮湿的袄子，这才将人放上炕。
苏芩的肌肤细洁如瓷，别的风韵尚堪堪能描述的出，独那身子肌肤，白到绝顶去处，竟没有一件东西能比得。雪有其白而无腻，粉有其腻而无光。也正因为如此，那块青紫就显得格外较着。
红拂见状，又暗自抹泪。如果平常，她家女人洗漱，偏得十几个小丫环服侍着，那里会这般粗糙草率。
“那二姐姐是如何回事？”苏芩的蛾眉蹙的更深。她往前走两步，李嬷嬷盯着人瞧。苏芩身材娇媚，行走时分花拂柳的模样，就似在决计勾引。无怪乎那些男人瞧见人，便连眸子子都转不动了。
顾氏生前虽不是个好相与的，但人既去了，那里另有甚么好计算的。顾府并无人来记念，苏攒也不见踪迹，只大姐儿苏霁薇派丫环封了银子来，人却没露面。
“女人，不好了，二夫人和二姐儿出事了……”红拂急仓促的翻开厚毡出去，连气都没喘匀，就急赤白脸的撞到木桌，震的桌碗一荡。
轻咳一声，李嬷嬷道：“二夫人去二老爷那处闹，跟那怀了孕的外室起了争论，二夫人伸手将人推了一把，奴婢远瞧见，像是见了血。二老爷正巧从屋里头出来，一气之下就将二夫人从阁楼上推了下去，”说到这处，李嬷嬷装模作样感喟一声，“本尚留着一口气，只这一起抬返来，外头天寒地冻的，那口气早咽下去了。”
红拂与绿芜本来是苏芩身边的大丫环，常日里也不过做些端茶倒水的小事。现下那些提水洗衣、铺被叠衣、打扫屋子的事都落到两人身上，苏芩瞧在眼里，也是有些心疼。
当苏芩赶到时，顾氏已经没了声气，人都冻僵了。二姐儿苏霁琴歪在炕上，俯面哭着，却没听到一点子声音。
掌灯时分，大炕上撤了洋漆小几，苏芩卧在炕上，解开小衣，暴露一截纤细盈腰。腰窝上方是本日新撞出来的一块青紫。
……
李嬷嬷一愣，心中暗忖，这才几日，人如何愈发斑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