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渡（二）

杜书彦看看那队胡商，又看看老张头几个，手掩着唇悄声向掌柜问道：“这几个胡人各带兵器，连女人都这么短长，那边几个，看看他们手上的老茧，也不是甚么善茬，掌柜的，你这该不会是黑店吧。”

“迟个几日应无妨事。”说着取过桌上的紫定茶碗，摇了点头。

管城低头道：“刚才忙着办理，胡乱吃了两口，被这味儿一勾，真感觉饿了。”

“哎呀，莫非就是书里所说的绿林人？”

杜书彦将黄铜手炉笼在绣竹枝的夹衣袖里，歪在榻上入迷，过了半晌，忽发笑道：“本是雪误了路程，没想到竟然碰到这厮，上天待我不薄啊。”

看着杜书彦回了座，中年人移过凳子坐了下来，从筷筒里抽了一双筷子去捡盘里的酸白菜：“你如何这么多话，从卖烧饼的大爷到回娘家的小媳妇你都去搭两句，嫌这一起太轻省了？”

中年人手一紧，筷子啪嗒回声而断：“萧燕然，弄清楚你的身份。这一起你还算诚恳，以是爷给你脸，别临了没了了局。”

“女人说，多谢，你的房费他们出了，就当交个朋友。”

“离走前云墨还说，公子你必然用不惯这个。带着昔日用的兔毫不就好了，”管城见他如许，忍不住嘀咕道。

萧燕然攥动手里的馒头，轻叹了一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嘎珠的仆人，便是刚到堆栈的一队胡商的头领，此时清算伏贴，大马金刀的占有了堆栈的东南角，一个翻译模样的汉人正号召小二们上酒上肉。

“这小子真招人啊，”老张头撸着山羊胡上的汤汁，仓猝转过来看热烈。

楼上的房中早已经烘得如春暖，埋在炭灰里的香饼披收回淡淡的婢女。管城见杜书彦排闼出去，忙接过外套，道：“雪下得紧，不知明天还能上路不。”

一串清脆的胡语打断了他们的低语，一个持鞭的红衣女子正在杜书彦桌前噼里啪啦的嚷着甚么，那声音委宛如黄鹂，语气却猛如鹞鹰。

“舍不得啊，”懒懒的抚摩着茶盏，卸下了“富商公子杜仲”这张皮，杜书彦身为翰林编修的风雅之气劈面而来，而又有多少人晓得，他便是天子直属奥妙构造“灵楼”的领袖之一。

“是。”

“刚才听小二说，明儿估计是走不成了。”

掌柜松了口气，想着杜书彦给他省了大费事，忍不住多嘴一句：“那边那年青人是美意，明日若雪不深，您还是趁早往大渡口去的好。”

厅堂里的炉火垂垂暗下去，明灭的红炭另有些余温，客人们酒足饭饱，天然也纷繁的散了。

掌柜在内心狠狠鄙夷了一把这个不知所谓的大族公子，赔笑道：“您身份贵重，今儿赶了雪，委曲您在小店一晚，这位野利合是小店的常客，小店的买卖常日都靠他照顾，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掌柜一时气结，心道：“没见过这么傻的，是黑店我还能奉告你？”忙挤挤眼道，“公子您是不晓得，这一带行商的不是青盐就是马匹，普通人走不了这门路。”

“不消不消，小生如何敢当……”杜仲还想客气一番，可那女人早坐回野利称身边，看都不再朝他看一眼。

“那端王那边？”

杜仲用眼角偷瞄着胡商们的腰刀，干笑道：“我向来乐意交友外族豪商，既然掌柜这么说，隔壁那间房就请女人笑纳，呵呵。”

嘎珠轻视的一笑，用胡语跟掌柜说了一句，高傲的回身就走。

杜书彦方想起家边是管城而非云墨，忙收敛形迹，道：“不过想起一个故交，你先去叫些吃的吧。”

掌柜见杜书彦一脸受了惊吓的茫然，忙奔畴昔解释道：“这位嘎珠女人传闻你包了小店的两间上房，想问问你能不能让一间出来给他家仆人。”

“公子是指……”

“也难为你了……上面冷，叫小二送点吃的上来。”

不知从哪钻来一阵腥膻的羊肉味儿，卤莽的压过了室内兰芷浮茶的雅意，同时伴跟着管城肚子里一声“咕噜”。

“若没有这些路人嘴里的动静，哪会这么轻省，”青年懒洋洋的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