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若她求生（下）
山风乍起，卷起少女浅纱墨发，随风翻飞。
只觉心中那根柱石，轰然倾圮。
不待高卓开口，那人便先扣问道：“你们的马车坏了，我家就住在四周，如果不嫌弃，就随我去舍间避避雨吧。”
山谷雨雾中，俄然传来一声马匹嘶鸣坠落之声。
雨路泥泞，雨幕中一道金色若隐若现。
脚下绝壁虽比不得无翎山奇险要峭，但亦有百余丈高，即便平常男人站于此处亦不免心生惶恐，可面前少女却面色如常，一双墨玉清泉般的眸子满落广寒，好似能看破民气普通，直直落在西随安身上。
“你娘亲垂死之际曾言，于这人间，她最难割舍的便是你们姐弟二人，故而才将心留下……”西随安负手而立，只觉这凄清山风尤其孤寂，“若月儿不信，去祠堂一看便知。”
一时，吐着舌头的狗，浑圆的猫熊，体型结实的老虎，通体金黄的蟒蛇，要被贿赂才愿拉车的黑马，肚皮圆圆的溧鼠，以及毛色光鲜的金刚鹦鹉刹时涌至房前。
再次回顾之时，西江月清卓身姿已背立于峭壁崖石前。
只是，当高卓再次抬首之时，刹时双眼发直，握刀之手青筋暴起，本来浑厚的嗓音也被压得极低，“回禀二爷，应是这山中猛兽。”参军府中马匹皆是练习有素，若非遇见山野猛兽，定然不会这般惶恐。
斯须，一通体乌黑的烈马破雨而来，停在田十身边，打着响鼻。
车夫打量着面前男人，只见他身前背一布袋，布袋里一个浑圆脑袋白脸黑眼，竟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幼年大猫熊，而那人身后草丛当中，一通体金黄的蟒蛇一闪而逝。
烟尘狼籍，西随安身形于暴风中忽明忽暗，面上神情看不逼真。
马蹄飞速起落间，带起泥水飞溅。
田十转头，看着竹榻之上少女双眸微阖，只觉她气韵清浊，仅这通体姿容，如果放在张长生笔下，定然也值九十五文。
高卓当机立断，拔刀斩上马缰，而后翻身下车，再用身材死死抵住车身，才堪堪躲过坠崖之险。
高卓闻言心中莫名，面上神情更似吃了鸡毛。
“此处便是舍间，各位自便。”田十说罢，竟真将三人扔在一旁。
高卓方要伸手去接，却听田十道：“三胖、四喜、五福、六顺、七星、八彩、九州、出来用饭了！”
山顶阴云会聚，眨眼便是乌云压顶，眼下不过中午，天气却阴沉暗淡。
高卓看着面前场景心中生疑，方欲说些甚么，却被西随安抬手止住。
待为七星的黑马套上缰绳以后，西随安出言道：“田公子，内里雨通衢滑，还请公子上车来暂避一时。”
祠堂？
手腕发力间，西江月只觉腹中一阵腥甜翻涌，刹时鲜血便染了薄唇。
一盏茶工夫，马车行至山腰一处院落。
“再快些。”西随安低声催促车夫。
“那西某就多谢田公子了。”西随安含笑拱手，“只是，小女身子弱，淋不得雨，不知田公子可否借我等一批马。”
他为七彩与四喜拭去身上雨水以后，换了身洁净衣袍，才从房内提来两个大食盒。
“父亲他……也知此事？”夙来冷情寡言的西江月，再次开口时声音中竟有一丝哽咽，“故而，他才会日日躲在祠堂内……诵经祈福？”
西江月闻言，身形未动，心中却如这高深清寒，“怎会？”
西江月手臂轻抬，袖角缓缓滑落，暴露寸许清奇皓腕，她纤细指尖从粗粝崖石渐渐转向那柄饱经风霜的古剑剑柄，终因她毫无内力而作罢。
“月儿！”西随安沉默起家，山风摧了华袖，携卷玉袍翻飞，独男人面色还是云淡风轻，“如果你娘亲身己将心脏剜去呢？”
霹雷一阵电闪雷鸣，鬼手普通撕碎阴暗。
西随安将一粒护心丹放入西江月口中，而后用内力强行让她服下，他看着面前少女，眸中幽色渐深，“这一关，你毕竟是要过的。”
“方才那条……”
的确匪夷所思。
至此，西随安波澜不惊的面庞之上终有了些许孔殷，他当即飞身上前，扶住已近昏倒的西江月。
所幸高卓技艺敏捷如豹，在发觉马匹有异之时便率先勒马，只因先前车速过快加上山路湿滑，烈马还未被他稳住身形便已向一处绝壁奔去。
田十在名唤七星的黑马耳边低语几句，而后从背后布袋中拿出一块糕点看了看，终还是塞入马嘴，才道：“七星已承诺替你们拉车了。”
“不消。”田十点头，拍了拍身前袋中猫熊四喜的脑袋，手中的竹伞好似偶然向身边七星偏了几分。
田十遵循前后挨次，一一投喂。
“我可帮你问问。”田十揉了揉袋中猫熊的脑袋，吹了个清脆口哨，“不过，情愿与否，还要看七星的表情。”
马车奔驰于滂湃雨柱中。
房内，待西随安安设好西江月以后，才道：“高卓，你且先回府。”
车内寒光摇摆，洒在少女玉肌之上，更加显得她面色胜雪。
高卓抬脚一踢，车辕上的脚踏腾空而起，落在泥泞地盘上，而后，他将马车面朝背风方向，将车辕稳稳放在脚踏之上，全部行动行云流水。
不待高卓看清那是何物，面前烈马刹时如遇天劫普通前蹄高抬，嘶鸣不止。
山林吼怒间。
“我不信！”西江月抬手，蓦地再次握住崖石之上的古剑剑柄，她本就清癯的身形，骨骼似被刹时抽离。
“田十。”
“是。”车辕上，脊背微弯的高卓手中短鞭挥地更加狠辣敏捷。
西随安看了眼身边已被点了睡穴的西江月，声音入耳不出喜怒，“可看清是何物？”
合法高卓经心防备之时，只见雨雾中走来一手执竹伞的男人。
“公子善心聘请，那我等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高卓话未说完，便被马车内的西随安笑言打断，“只是不知公子贵姓大名？”
高卓环顾房间内品类繁多脾气差异的植物，面色抽动，很久才直身抱拳道：“是。”
平常马匹，皆是脚程之物，面前此人让马拉车竟要与其相商，乃至以物相贿。
高卓看着脚边不竭滚落的山石，道：“二爷，部属无能让马吃惊了，还请二爷惩罚。”
一场暴雨，行未到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