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姬焰教侄(二)
几人跨过门槛,正厅里跪坐着一穿天青色直裰留着一字胡的男人,一头乌发随便挽了个髻,上面别一支紫檀木雕快意云纹的发簪,见三人出去,放动手中的茶盏面色不动的受了三人的礼。
“北魏求亲的国书已至此处,只不知现在是否有对策?当真要让华阳公主和亲北魏?”姬凛愣了半晌问道。
如此盼了数日,终在玄月初八这日傍晚从门房传来动静说是几小我乘着周小郎君的牛车到了门口,一起管家听得汇报忙命人开了侧门,引几人入内。
“既如此,还请焰叔先行。”平陵御本来就没有甚么男女大防的看法,之前不过是顾及着仆人不便,如此听得姬焰一说也就不再推让,一行人便从一旁的甬道往里走,穿过一个做书斋的穿堂,未几时便转入内院。
“你与元昭情同兄弟,何必在乎?”姬焰一愣便笑道,“我与夫人也将你当作平常子侄便是。”
全部宅子东部为宅第,中部为主园,西部为内园。
姬凛出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落日晖映全部咸阳宫,碧瓦飞甍,高门嵯峨,朱色的宫墙沉默而死守,姬凛俄然转头看这广厦万千,心头蓦地一跳,如果有朝一日坐拥天下,做这禁宫的仆人该是多么的意气风发!
“郎君有此心,坚佩服。”周坚饶了饶头。
“前日倒也接着妹夫来信,他们从泰安城过来,中间碰到宇文家的人,便合作一道上京来,只不知如何竟然比你们还要掉队了些。”姬焰见他活泼,不比姬家孩子老成慎重,也不像他哥哥,反倒学着贩子小子很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跳脱,内心头却感觉喜好。
进门便是影壁,画着一幅远山老景,转过影壁后背则誊写着淡泊明志四个字,穿过中庭便是轩明堂,两边连着抱厦,今后便是抄手游廊,此时将将入秋,庭中花木富强,几株桂子香飘天井,气势倒是格外清致素雅。
入眼便是三间大正房,两边配房合抱,庭中一树藤萝越有百十年汗青,此时不在花期,叶子倒也挨挨挤挤,一旁种着几株桂树,恰是桂子花香的时节,有一个穿红缎小袄,豆青色齐胸襦裙的丫环正在那桂树下捡桂花,见他们过来忙叉手施礼,廊下的架子上悬着一溜鸟笼子,此时见人过来都叽叽喳喳喧华不断。
“可惜娘舅本来筹算来岁春闱便替她择婿,现在也只要拖一日算一日。”周坚神采郁郁,“这些年与北魏鏖战,姬家军死伤无数,六年前本来有机遇荡平北魏上京,只可惜天时不好,国库支撑不下去,现在却扳连阿慧,委实令人肉痛。”
“你们远道而来,路途辛苦偏郎君是个多话的,一时候就停不住,几个孩子怕早就饥肠辘辘了。”等三人一起拜了拜,礼行了普通,沈夫人便上前一步扶世人起来,一面笑道,“现在入了秋,园子里的荷花荷叶也就干枯了,倒是前面靠着爽月斋有十多树桂花开得恰好,便命人在那边设席,摆布畴昔不过是百十步路,你们如果有兴趣便赏花作诗喝酒,也是便宜,全当是在自个儿家里头才好。”
“北魏诸皇子年长,王庭动乱,本来是个极好的将北魏归入我东秦国土的机遇,只可惜我朝却自顾不暇,到不如效仿邕州,与北魏开互市。”姬凛顿了顿,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在火线的袍泽,上一刻还相互并肩作战,畅怀大笑,下一刻便是存亡两茫茫,乃至才入晋州大营的兵士在最后上疆场便留下一封家书,如果阵亡便托袍泽寄归去,如果幸运活下来便烧了家书,下回上阵之前再重新请识字的同袍代笔,“北魏所处于白山黑水之间,不善耕作,但是牛马丰厚,外相浩繁,且长生山多产极品药材,如果以粮食换牛羊、药材、外相何尝不成。”
“东秦与北魏世代仇恨,只恐朝野官方并不肯意。”周坚摇了点头,“我却猎奇,元昭兄长年与北魏交兵,该是更加仇恨,缘何有这等设法?”
心头的动机一起,他只想立即奔到平陵御跟前向对方诉说这一刻蓦地生出的豪情!
“皇后与家母是手帕交,华阳公主身份贵重,她幼时没吃过火么苦,北魏前提卑劣,便是平常兵士到了边关少不得都要适应好久,何况是公主如许身份的人?”姬凛感喟一声。
“郎君带客人来了,夫人正叮咛摆饭呢!”听得鸟雀吵嚷着,一个丫环翻开藏青色绣青竹山石图案的帘子出来,先叉手施礼,又替几人打起帘子,一面笑道,她生的美丽,瓜子脸,柳叶眉,一双眼睛像似会说话一样,现在上穿浅紫色妆花缎窄袖短袄,下着米红色绣玉兰花纱裙,更加显得她身材娟秀,倒是沈夫人身边最得用的大丫环唤作珊瑚的便是。
“只后院女眷,御一外人,却不好畴昔。”平陵御踌躇了几分,他倒是不拘束见沈夫人,但姬焰膝下有一女,现在方才十一二岁恰是要筹办相看地年纪,他到底是外男,没得凑畴昔地意义。
“我是跟我先生一道上来的。”陈讯听了忙朝平陵御奉迎的笑了笑,后者微微一笑并未几言。
“御与元昭为友,又收了阿讯为弟子,相互照顾也是应当,倒是尚书客气了。”平陵御含笑道。
二人一道回了周坚府邸,一行人用了晚食,周坚又命下人驾驶牛车送姬凛一行人往姬尚书府邸去。
“阿讯暮年相见还在襁褓,厥后又长年留在蜀地,竟好久都未得见,现在也是翩翩小郎了。”一旁立侍的管家上来悄无声气的于几人斟茶,姬焰先瞧了瞧在一旁坐的并不甚端方的陈讯,不由笑道。
进了正房,因着是女眷坐卧之处,平陵御并不敢肆意打量,之随便瞧了瞧只感觉装潢高雅平淡,沈夫人出身商贾人家,竟没想到另有如许的咀嚼。
“讯拜见娘舅。”
“凛拜见二叔。”
“锦官城不必长安轩昂壮阔,威仪森严,我是个惫懒的性子,在野地里跑惯了,长安长辈多,多不比我在蜀地,那辈分才是高,一众大人都要朝我施礼。”陈讯嘻嘻一笑,也不因为陌生便害怕。
“现在朝中争辩不休,尚无定论。”周坚愣了一下,并不明白对方为甚么俄然想到这件事情。
作为时人歆羡的九姓人家之一,姬家在长安的祖宅是一套五进的大院子,占地非常广漠,倒是家主入京时候的住处,但姬焰固然出身嫡派,但当家的倒是他的哥哥姬灿,是以他并未住在祖宅,反倒是自个买了一个三进的宅子,供他们一家四口常住。
“你方才再看甚么?”周坚见他面色慎重,不由侧首问道。
万卷堂为五间上房,皆一应装潢用原木色,只镂空雕了孔子周游各国的图样,并未用彩饰,两边是穿山游廊并配房,庭中遍植芍药松柏,此时过了花期,倒只见树木苍翠,台阶上站着两个着褐色短打的仆人,一见他们过来忙笑着作揖:“方才郎君还差小的们刺探,可把几位小郎君盼来了。”
自接到姬凛的传信,姬焰便估计着他要到来的日子,又跟沈氏说了,后者便将松柏斋中间的悠然院清算出来,又命仆人日日打扫,又从韩铮口中问的几人高矮胖瘦,便命府中针线房先替几人赶制出一套秋装,前面的衣裳等他们到了细细量过再制便是。
“该是平陵先生了?”姬焰将两人的动静看入眼中,心中暗道,难怪从姬凛的信中看来对这新熟谙的朋友多有倚重,现在看来连陈讯如许的顽童都训得住,看来委实有几把刷子才是,“一起过来到多谢你照顾我两个侄儿。”
姬焰见他进退安闲,言辞有礼,暗自点头,又扣问他家世人丁,听得现在仅剩一人,身边只带着霜降一个孺子、韩铮一个保护再有就是一个女仆,他夙来坚信佛法,与平常杀伐果断的姬家后辈大不不异,一时候到心生怜悯,且这些日子他冷眼旁观霜降和韩铮两个,霜降心直口快,韩铮沉默朴重,平日里也并无逾距之处,本来就对平陵御存了几分好感,现在见了真人反倒更觉他为人不凡,随便酬酢几句,又有前面的婆子过来传饭,便带着几人畴昔。
因他们一行住的多是成年的郎君,是以安设的松柏园也在靠东面的位置。几人施礼箱箧带的未几,一旁的管家先命几个小厮将东西送畴昔,白露也一并跟畴昔归置物品,这头管家则带着他们去了姬焰居住的万卷堂。
“御拜见姬尚书。”
“倒是舅妈客气了。”陈讯并不怕生,目睹着对方内着银灰色方胜纹暗花缎袄,外穿一件月白缎织彩百花飞碟翻领襦裙,外搭翡翠色披帛,一头乌压压的头发挽了个转意髻,只带了一只金嵌红珊瑚丹凤步摇,从凤口衔着一串米粒大小的珍珠流苏,侧旁带着一朵泼墨紫的菊花,容光慑人,他却仍旧能凑畴昔撒娇,“便是平常米饭只要能填饱肚子便很好了,我倒是甚么都不挑的,至于那作诗喝酒,我便是饮下一大缸子酒水也是无碍,只作诗倒是千万不能的。”
“如果我东秦国力胜北魏数倍,凛也愿领军踏平北魏,但是北魏烈帝膝下诸子长成,陛下膝下皇子尚且年幼,且国库瘠薄,如此不若开互市也算换的朝气。”姬凛肃容道,“北魏与东秦必将有一战,但是此时非最好的机会,不若疗摄生息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