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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金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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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儿却不答她,只微微偏头避开,先叫金珠服侍着把手上的半碗粥用完,才噘嘴道:“我看姐姐的耳珰也都雅,姐姐同我换着戴罢。”

不过现下便好了,素蕊搓了搓通红的手,心道姑息着熬一熬,过了年儿新太太进了门约莫也是要新发衣裳的。如果新太太来了,她卖力些或许能升个二等的也未可知的,当时家里的三个小弟小妹也能一月吃上五六回白面了,想着又是浑身干劲,从水里捞出粗布巾子,更卖力地擦起了照壁。

现在她给她换个名儿,也是换了命。

这张氏当然有错,便是一日日的不把本身当个主子,可说到底也是向着姐儿,她没甚错处便发配了她一家子到庄子上看坟,也过分了,至此她也算是懂老太太的念想了,就是要把姐儿身边得力的刺头全拔了,好让姐儿受她摆布。那她千万不能胡乱出头的,不然姐儿身边的人竟也叫拔得一个不剩了,大姐儿却拍了拍她的手,朝她甜甜笑了笑,“金珠儿,我选丫环!”

姐儿醒了,金珠便唤来几个小丫头子鱼贯而入。拿着细葛布谨慎擦着姐儿嫩生生的细白面庞,又抱了坐在床沿上拿盐水漱口,脸上敷上一层薄薄的玉容膏。拿了件家常的素绒绣花小袄,配上织锦镶毛小大氅,梳个花苞头,再两遍各插上一根羊脂白玉刻蜻蜓小簪子,大姐儿看上去更是玉雪敬爱。旁的不说,大姐儿的穿戴几项是长公主每月送来的,另有的是太太为大姐儿打制的。老太承平常穿戴得简朴,自家也没多少梯己,前头揣摩着太太嫁奁也被良国公府要了盘点归去。现在天然看不得大姐儿浑身矜贵。

徐婆子只感喟两声,又拉着素蕊的手捂暖了,一边整着她的衣裳一边道:“老太太想着要从院子里拨出两个二等,奉侍大姐儿去。虽现在也不是照着太太在时的例子了,每月只八钱银子,倒是个实在活儿,你去了不说月例比你老子娘多,就是打赏也可比现在翻几倍。”说着便似看着银钱普通咂咂嘴。

何况另有那位表蜜斯一道,如果姐儿有些甚么好的,不免又要看上,故金珠儿每日遴选穿戴也要花上三炷香工夫,且如果老太太觉着穿戴得奢了,她们这些下人又要扣月例。

荷姐儿面色一僵,只呐呐道:“mm还小呢,如何戴耳珰。”这副耳珰是她最爱的一副,上面的荷花用金泥得和真的没两样,又装点了几粒鸽血宝石更是代价令媛。

银宝眼睛一热,心道再没人如许看重本身的,又道姐儿如此年幼又丧了母亲,一脱手也是如此贵重的货品,像是能自家说了算的,便更加心中恭敬起来。

只大姐儿这边早就走远了,也未曾看到。她看着银宝,伸出玉白的小手要她抱着,金珠儿在一旁拿食指羞羞脸儿,道大姐儿有了银宝便忘了她。

且就说年前姐儿的乳母张氏也是因着代姐儿打发几个丫环,又管吃食又管银钱还和老太太磨着些长公主送来的布料插戴的,便被老太太打发了走。

徐婆子三十不足,因着样貌不聪明,笑起来又是满口的黄牙,家里主子也不肯在跟前用她,熬了小半辈子也不过是个外院看洒扫的。生个大闺女儿素蕊倒是平头正脸的,干活也敏捷,太太活着的时候还曾汲引来进正院做粗使,眼看着过个几年能步步高升,太太却过了身儿。老太太便又打发还来做了个最次的洒扫丫环。

终是因银宝儿穿得素旧,没真儿个抱,但也足以让满院的丫环晓得姐儿喜好她。

吕府老太太的厨子也是大姐儿的郡主娘亲留下的,长公主怕是两个外孙吃不惯旁的,便没把一厨房的人收回国公府。这此中自是老太太最为受益。吕王氏更是几次三番叫着几个翰林老太太来府中吃宴,便只叫着厨子烧些特长的贵重菜来。次数多了,吕王氏也不懂运营,府中大有些周转不过来,再者厨房里看着换了个主子,油水没有畴前多了,偷奸耍滑的也来的。最后只能吕老爷吕仲之筹划起亡妻留下的一厨房,再不准多烧贵重的。只老太太这边看着大大小小皆是儿子出的钱,便隔着三五日要着些燕窝来吃。

金珠内心悄悄发苦,姐儿还小呢,那里理睬这话?可不是说给她听的?而这云钗虽不能说和她有甚过节,只干系很淡。她们几个从国公府跟了来的,同云钗、银瑁几个一贯是点头交,这不,老太太送了来不就是开端伸手到大姐儿院子里了?

大姐儿不觉得意,持续吃早膳。

徐婆子忙拉着她避了风口儿,气得打她两下,横眉道:“我说的话你现在翅膀硬了,也不听了!就是太太在时也未曾这么使唤你,寒冬腊月的你如果冻坏了今后又如何?你还嫁不嫁人生不生养?!今后如果服侍新主子,又哪个大丫头是满手生疮的?!”

外头下着鹅毛大雪,吸上一口气儿,再吐出来仿佛都成了冰碴子,恁的冻人。而吕府的几十个三等丫环并婆子只得早早儿地起家洒扫,身上穿得还是旧年的袄子,外头缝着松花绿的细葛布,便是摸上手也是软绵绵的,只因着太太去了,早儿没人想着给她们一季两身衣裳地做着了,再好的衣裳,里头的棉花过了水儿,也不敷和缓了。

“素蕊!?素蕊哪儿去了?……”她闻声她娘徐婆子的叫喊声儿。

素蕊有些惶恐地接过白玉簪子,这可够他们一家子在吕府上吃喝十几二十年了,便刚要伏地,一旁插着金嵌玉荷花簪子,瓜子儿脸盘的丫环便笑道:“大姐儿给的,你便部下罢。主子给的东西千万没有不受的理儿,看得起你哩!”

轻声喊了不下十次,内里小小的人影才翻了个身儿,含混道:“金珠儿,是不是该起了?”

而吕王氏对大姐儿这胎女娃儿实在并没有甚么好感,只觉是个赔钱的,用不着多金贵地供着。

大姐儿胖乎乎的小手烘着嵌玉的银炉子,又拔下头上的羊脂玉小簪子,笑盈盈道:“金对玉,宝对珠,大表姐名里有玉呢,你便叫银宝吧,同金珠儿凑一对儿。”

金珠轻手重脚地扒开第一层绸幕,用丝绦牢固在一旁的架子上。

这个云钗虽是二等,可她如果给她甚个没脸儿,可不是给老太太的没脸儿?老太太叫大姐儿本身选,便是不帮手的意义,可大姐儿一个六岁小孩子那里会选丫环,可她倒是不敢越俎代庖,如果代大姐儿做这做那,老太太还不觉着她是前头太太留着打擂台的?可不就寻了由头发落她了?

金珠内心一酸,太太在时何曾要姐儿起得如许早?老太太农户出身,自来天没亮便起了,就是繁华了也改不了的风俗,一边还叫着太太也如许夙起。姐儿恰是长身材呢,老太太却说甚么要练得大师闺秀的端方出来。

大姐儿眼睛晶亮亮的:“你叫甚么?”

素蕊不敢多言,只低头老诚恳实道:“素蕊。”

住在她身边的这一年来大姐儿也有些晓得了,长公主送来的布料一贯挑着金贵软绵的,有些更是宫中才享用到的,吕家祖母一次定是要留个小半儿的缎子说是替大姐儿存着的,剩下的才做了衣裳。

回到院子里,叫金珠带着银宝下去梳洗着,叫上新来的云钗服侍着,便见着小丫头子来报,长公主明日要驾临府中。

吃完老太太便说了些你父亲不过是个六品翰林,赡养家里不轻易,你更是要俭仆些,万不能浪费华侈如此,又道院子里头过一会儿出去几个小丫头子,叫着姐儿挑一个归去,好多些安守本分的主子,另一个她自家拨了身边的云钗,就带着六个丫环榻上小憩去了,又招了荷姐儿去,叫她也选几个服侍的。

偏生一边的荷姐儿道笑着开口道:“mm明天打扮倒是极精力的,那白玉的小簪子看着真真是都雅。”说着又凑畴昔用手抚了抚大姐儿头上的羊脂玉簪,只觉触手生温。

大姐儿也一声不响地跟着起来,卯时也只那农户家的闺女比这更早些。大姐儿才三岁竟也忍得住不哭不闹,由着金珠牵着她去了老太太住着的春晖院。

吕林氏自从活过来也已经一年多了,她日复一日影象腐败,到现在上辈子的事情也记得大半了。她记得的事情里天然有她的祖母,吕王氏。娘亲走后她被祖母接在身边先养着端方,祖母此人出身乡野,因着养了一个考了功名的儿子一时候也从日日耕地的农妇摇身一变,成为都城里的老太太。今后变得矜持身份起来,又是敏感而多疑的性子。出去同别家老太太寒暄,定是穿得一身金银珠翠,仿佛如许才气袒护住她的出身。对于出身崇高的母亲,她一贯是爱挑刺儿,幸亏老太太一贯胆儿小,真叫她分拨点管事权益又叫娘亲立端方她也不太敢了。

大姐儿心道,记得畴前素蕊最是温厚诚恳的,跟着去了侯府,日日给本身试着饭菜,干活也最是卖力的,身子就是一向不好轮值也不偷半分闲的,可毕竟是根柢差些,早早便因着那几味□□去了,记得走时还拉着金珠儿说舍不得奶奶,还没比及有小少爷便去了,不忘交代给奶奶做的衣裳另有一半,用的甚么色线。

吕王氏也不大懂甚个缎子贵重,甚个市道上多些银钱也买得,身边的丫环更是不识货的,只惯会阿谀,便专挑了些闪着光的金银缎子往私库里放着。且不认得那几批暗纹贡缎才是货真价实的好货,更有甚者缎子上也绣着些暗纹的花草亭台,可这吕王氏也似瞧不见一半捞着金的银的就眉开眼笑。幸亏长公主也明白,送来的料子一贯都足,就是扣了小半的布料也充足着她一月穿戴的。

素蕊未几说,点了点头。能奉侍大姐儿她天然是情愿的,不说别个,就是这嫡长女的身份就是将来新太太来了也还是吃香喝辣的,她只忠心奉侍,家里人便能过得好上不止一星半点儿。

桌上放的一屉金团子和鸡豆糕,并两碗燕窝粥和几碟子小菜。那金团子做的金灿灿的元宝模样,内里包着些鲜菇肉末的,配着糯米的皮子吃着也格外苦涩。大姐儿内心莞尔,老太太实在是爱财的,就连这金糕子银鱼的也是隔着几日便上。

这头素蕊冷得想颤栗,也不敢拢衣裳,就怕主子因着不持重便看不上她。听到是大姐儿本身选,内心却也是一沉。姐儿还小,如果看着插戴光鲜的选,可不轮不着她?且就看一边上王赖家的二闺女皮子虽有些黄,却胜在通身扯了一整匹的樱草色绸布做了棉裙子,又站的靠前,只怕主子不重视到也难。却只见小小的大姐儿一伸手便超出乌压压的小丫头们指着她了,小小的脸盘儿乌黑乌黑的,配着一张喜气含笑的嘴儿可不正像是年画上的童女。

大姐儿又咯咯笑起来,仿佛在嘲笑荷姐儿方才的局促。

那边金珠儿拨了拨盆子里的红罗炭,估摸着也到了姐儿梳洗给老太太存候的时候,便绕过紫檀架子的大理石屏风,架子床的两层绸缎纱幕中模糊有一个小小的人影。

吕王氏对着看着大姐儿头上身上穿戴扫了两眼,见着没多少金银的事物内心也对劲。只看着那两支羊脂白玉的小簪子内心悄悄咂舌,她来了都城这些年,也只见着那长公主和自家媳妇儿戴过这羊脂白玉。别的几个小官家的老太太靠着儿子的俸禄和本身的嫁奁也未曾戴过,可见这玉石值钱,就是有约莫也是压箱的,不舍得戴呢。心下觉着金珠儿给大姐儿插戴这些超出了她这祖母去,不由不快,便只淡淡地叫给姐儿添上副碗筷来,对着大姐儿也未几问。

素蕊只低头细细道:“娘好没事理,我不过是个二等婆子的女儿,那里那么精贵。畴前听太太教瑞哥儿说甚个‘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若想着上去,便不能躲懒儿,我晓得娘心疼我,怕一日日做下来坏了身子。但我若偷奸耍滑被主子晓得了,便一辈子是个三等也无牢骚的!”

荷姐儿恼了,自发被这没娘的女娃屈辱了,狠狠瞪她一眼,心想着饭桌下再同她算账。

吕王氏四十许人,玄色的脸上因曾经每日的劳作刻上了深深的纹路,她早就坐在茶棋椅子上享用起了早餐,身上穿戴翡翠掐金丝背心,头上也戴着二龙抢珠金抹额。金珠儿看着这身打扮也知是要和几家老夫人约着打牌了,才这么穿金戴银的。

荷姐儿是客,如何说也是由着大姐儿先选的,本看着大姐儿选了个这般寒酸的也有些瞧不上。可看着她拿了那根她看上的送了个寒酸丫头,内心又是不大欢畅,便是连号召也不号召一声儿,一气儿选了四个模样周正的丫环。

素蕊忙应了声儿,敏捷搬起木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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