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水
宋盏自幼浸淫武侠故事,熟门熟路道:“我如果会武功,就带着你去江湖上转转,我们俩自在安闲的,想去哪就去哪。”
她这一哭但是动真格的,哭声绵长悠远、尖厉聒噪,全部兰苑就像闹鬼了一样,树上的鸟儿纷繁四散而逃。
那女人跑到莲塘这边往下瞧了一眼不幸的宋香,宋香巴巴地望着她叫“娘”,她却敏捷拿团扇掩开口鼻,号令四周的婆子道:“还不快把六蜜斯弄上来!”
“我如果像你一样会武功……”宋盏深深地嗅着茶盏里的新茶,小孩子心性不定,说到一半重视力就转了。
秋色恰好,院子外的银杏树叶落了一地,一阵秋风掠过,那些金扇般的叶子就飘去别处,或落进早已枯尽的莲塘,或摇摆进树旁萧瑟的小院子。
宋盏也不慌,手肘向后一顶,也不知用的甚么劲,婆子吃痛,手上的劲也小了,宋盏就如滑不溜手的泥鳅普通钻了出去,一溜烟钻进了兰苑,大声喊道:“娘亲!娘亲!”
小女人被砸了,顿时不哭了,瞪着宋盏道:“我是六蜜斯宋香,你是哪个院里的丫环,不拉主子上去,还砸我?让我娘晓得了……”那句“还不扒了你的皮”在嘴边兜兜转转,还是没说出口,她想着若逼急了这疯疯颠癫的丫环,她不管本身了,岂不要命。如此看来,六蜜斯还是个能屈能伸的。
“哎呀!唔……拯救……”一道脆弱的童声突破了兰苑的沉寂和宋盏的自娱自乐。
“丽姨娘,她如果兰苑的女人,那可就……”阿谁老婆子谨慎翼翼地说道。
宋盏顺着梧桐树边垂着的红色绸缎往上看去,冷僻灯正在树上躺着,一袭白衣白裙,描述似二八少女,超脱若天上仙子,清丽不成方物。
冷僻灯单手撑头,好笑地瞧着这个小人儿:“我十岁的时候已经能够徒手掐死一条你腰那么粗的响尾蛇了。”
宋盏从小在兰苑长大,打仗过的人不过寥寥几个,一顷刻间那么多女人围着她叫骂,她真有些手足无措。
宋盏却没她心机那么弯弯绕,故而宋香掐着一把稚嫩娇弱的声音说出的那些“丫环”、“主子”的话,她都没听出来,只别致道:“小孩打斗,你娘也美意义帮手?”
宋香毕竟才3岁,又是家里最小的,以是未曾遇过不顺着本身意的事情,现在被混世魔王一句话问的脑筋打结,望望满脸笑意的宋盏,又看看本身脏兮兮的手和新裙子,百种委曲齐上心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几个女人一听此言,就像下澡池子一样全跳进了莲塘,宋盏赶紧跳起来躲开溅起的污泥,这一跳就撞上了宋香她娘,把她撞得趔趄着退了几步才堪堪站住。
宋香还在呜哭泣咽地哭,吵得丽姨娘心神不宁,挥挥手道:“先把蜜斯抱归去,待会再来清算这个野丫头!”
宋盏坐在树下的石凳上,见桌下水壶已经“咕嘟咕嘟”鼓泡,有模有样地沏起茶来,与树上人对话道:“年纪小的怕年级大的,有甚么丢人的。娘亲,你躺在树上见我存亡攸关也不脱手相救,才是丢人。”
深宅大院内里的婆子动手最是恶毒,专挑女子娇柔的部位掐,她一双鹰爪似的手从背后抓住了宋盏,恰是要掐她腰肢。
宋盏被她吓了一跳,心说这六蜜斯莫非是个高人,话本子内里写的“狮吼功”岂不就是这么惊天动地?
才将将十岁的女孩,却比男孩还要玩皮。没人教她女孩该如何谨言慎行,更没人让她内室绣花,琴棋书画么,她听都没传闻过。
冷僻灯不再言语,只是托腮饮茶,就这么一个简朴的行动,宋盏竟看呆了,悄悄慨叹娘亲就像天上的仙女,本身如何就一点儿也不像她呢。
待她展开眼,却显得愈发清冷,一双幽深的冷眸仿佛目空统统,叫人不敢有涓滴轻渎。
宋盏开初觉得是本身听错了,她在这里十年,除了送饭的婆子,鲜少有活物走到这边来。起初另有其他院子里的小猫小狗不谨慎走到这偏僻的兰苑,被宋盏折腾得毛掉了一地,逃命似的跑回了自家仆人院子里。
宋盏正在扫院子,她将落叶扫成一堆,然后跳上去,用力地踩踏,将它们踩得七零八落四周飞扬,一会儿工夫又扫一摞,如此来去,乐此不疲。
她指着宋盏道:“你这丫头,就这么看着六蜜斯掉在莲塘里?还是,就是你把六蜜斯推下去的?”
宋盏悄悄地站在那边,但是那声音未见消逝,反而愈焦炙切了起来。
宋盏皱眉说:“我本想救她,但看她身形起码有三十斤了,如果强行去救,只怕是不自量力。”
宋盏被她娘一本端庄地说出的“孤儿寡母”四字哽住了。且非论她阿谁负情薄幸的父亲还好端端的活着,光是她这个像是从武侠话本内里跑出来的娘亲,就不像能被人欺负了去的,冷僻冷性中透着股天然的高人一等的气质,倒像是超出惯了别人的。
宋盏闻声转头,一群女人张牙舞爪地朝这边跑过来,为首的阿谁穿得尤其姹紫嫣红,跟这个宋香的确如出一辙。
宋盏昂首,冷僻灯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她劈面的石凳上了,还抢去了宋盏手中刚沏好的茶。
宋盏一时想不出甚么体例,看她临时也没甚么伤害,竟趴在岸边跟她聊起来了。
丽姨娘还没开口,一旁美丽的丫环就抢道:“兰苑又如何样?这么偏僻的鬼处所,可见是不得宠的,一个不得宠的姨娘生的女儿,把大爷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六蜜斯气成如许,即便是本日撕烂了她的脸,大爷晓得了也不定是心疼谁呢!”
此中一个年纪略长的婆子见宋盏局促的模样,猜想她是哪个家奴生的丫头,才会如此不懂端方,见了主子都不叫,便上前来想要掐她的肉。
丽姨娘是宋府的四姨娘,这丫环是她的陪嫁丫环,她娘家又是商贾之家,自小就凶暴,连陪嫁丫环也咄咄逼人。她们入府日子浅,只知兰苑是禁地,却不知为何而禁。
如果旁人听到宋盏说出如此桀骜浮滑的话,少不得给几个白眼外加一顿教诲,但冷僻灯偏也是个纵狂了平生的人,她的女儿如果不这般说话,倒不像她了。
她说的是“去做天下第一”,就好似“天下第一”不过是个无人喜爱的职位罢了。
丽姨娘还在做女人的时候就晓得,出错不能伶仃犯,最好是拉着别人一起,阵容越浩大越好,临死也好拉个垫背的。以是她此番是计谋性撤退,归去寻觅盟友去了。
“我竟不知你还是个怯懦鬼。”一道清冷的声音自宋盏头顶传来。
“你是谁啊,如何掉下去了?”宋盏丢了一个树果子砸她的头。
“你待如何?”冷僻灯对这个假定倒是很有兴趣。
宋盏见她们走了,从梧桐树后钻出来,拍拍胸口,长出一口气道:“还好,还好。”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受。
冷僻灯手执茶盏,淡然道:“人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又如何晓得咱俩孤儿寡母的能自在安闲呢?”
“香儿!香儿!”
一旁的宋香已经登陆了,被婆子抱着情感好不轻易平复,一听到宋盏说到“三十斤”,整小我都羞愤难当,一手搂着和她一样脏兮兮的婆子,另一手指着宋盏气愤道:“娘!就是她推我下去的!她还要打我!”
宋香她娘算是个美人,但她眉眼俱是狭长上挑,唇薄如刀,连宋盏如许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见了她都犯怵。
宋盏这么想着,便不觉得意地说:“虽是身不由己,却有迹可循,去做天下第一,不就自在安闲了?”
一群女人正要追出来看看到底是谁养出了个这么不知礼数的丫头,却被门口一块巨石上龙飞凤舞的“兰苑”两个字吓得不敢再上前一步。
她飞也似地冲出了院子,四周张望,直到确认了声音是从莲塘那边传来的,又往莲塘跑去。
但莲塘早已干枯,她站在岸边往下望,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人委曲地坐在淤泥内里哭着喊“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