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一粒风化远去的沙……
他张了张口,无声却有言,我看懂了他的口型,“觅儿,回家吧。”
我定定看着他,亦悄悄开口吐出一个口型,“药!”
劈面,天帝神采一沉。
我被安设在一顶开敞的广大乌木座椅上,周遭铺陈极尽豪华之能事,长长的流苏沿着椅背流泻而下,像极了女子温婉的发,在云中起起伏伏飘飞伸展。我伸手抓了一把,怅惘地看着它们从指缝之间滑脱,触感细致,绵绵密密扎入我几近麻痹的心头。
“果不其然!”他快速单手将我搂紧,惨白的唇靠上我的耳际,薄薄的唇瓣悄悄开阖刷过耳廓,“本来,你本日之行目标在此……嗯~水神为幽冥魔尊胁持,天帝大怒,为救援水神,不得不大肆打击魔界,领公理之师,替天行道!”
我慌乱去看天帝,却见他微微仰着头,眼神落在远方,看那些流云,在喧闹交戈的铮铮兵器杀伐声中,温馨地失神,孤单地沉寂在我所看不见的六合当中。
我心中突地通透净亮醍醐灌顶,冲动地攥紧了座椅扶手,在刀光剑影当中疾疾唤他,“旭凤……”声音断续,毫无章法,“我晓得了,梼杌,是梼杌草!”
忘川这头,他立于渡口,猎猎红袍张狂翻飞,乌云为之沉浮,骄阳为之见绌。十殿阎罗亲身上阵,魑魅魍魉静候帅令,鬼将妖兵夔夔睢睢。
我俄然生出一丝惊骇,惊骇那味金丹当中不着名残破的草药。
蓦地,却在我看向他的刹时转头看向我,顷刻,满眼繁星,华彩流转。
天帝身边的呲铁兽跺了跺蹄子,暴躁地昂首喷出一口鼻息,他紧了紧手中的缰绳,淡然道:“如此,只要先礼后兵了!”
莫不竟是反噬?
我不及多想,不知那里来的力量,纵身便往他胸膛处扑去。
顷刻,他身上一僵,别过脸去。我顿时大急,一把急火烧上心头,拍得我一阵眩晕,竟是跌下了座椅。
我心中一凉,指尖轻颤。
“哦——”凤凰悄悄一哼,狭长的凤眼威威一挑,声如羌笛悠悠开口,回荡在招展的旗号之间,“如若我不放呢?”
依罕见人唤我,是谁呢?是你吗?
距他仅两步,却比隔着一条忘川更悠远。我看着他,他看着他,他看着我。多么好笑,多么诡异的一个循环。
“看看,多么完美的借口。民气所向,公理所趋。旭凤自叹弗如,无远弗届……”他含住我的耳垂在口中几次用舌尖密切地摩挲,最后,一口咬破,一滴暖和的血顺着我的劲侧渐渐滑落。
椅下浮云散开,是混乱开放的波折,根根带刺,刺上染血,厉鬼的嚎啕荡漾耳畔。但是,就在我觉得要落入波折丛中时,却被人伸手一托,再次坐于椅上。
本来,我能够这么轻,轻得像一片迷路的羽毛,不知皈依那边。
一滴透纸将散的墨,
凤凰蓦地转头。
真的有来世吗?
有神将跌入忘川,再也没有爬起来,亦有妖魔中神矢,魂飞魄散。两军对垒当中,独一二帅岿然不动,无情地看着芸芸众生,运筹帷幄当中,仿佛统统乾坤早已料定。
“润玉本日前来并非恋战,只为接回水神。”天帝终是率先开了口,那双涤浄凡尘的双眸定定看着我,埋没在眼底的是甚么?恍忽竟是焦心失落和深深的不肯定,但是,怎麽能够?他永久叫人揣摩不透,机锋尽藏。
润玉底子没有删减过金丹当中药草,而仅是添了一味梼杌。犹记太上老君将金丹交与我时曾几次夸大此丹惧木,一遇草木便尽数消逝,而我当时跟踪穗禾之时,心中孔殷竟将此忘记,一味跟进了那埋没构造的木桩当中,竟忽视了怀中所携金丹不能近木,而那金丹竟然也未化,申明底子不惧木!我刚才方才记起此紧急忽略,前后一贯穿,顿时明白这丹药当中定是增加了一味可压抑土性之药,而能压土又寒凉去火的草药六合之间独一一种——生善于瑶池水底的梼杌,梼杌虽凉,却有一草能克,便是忘川边常见之野草,名唤‘蓬羽’。
我忽地记起佛祖爷爷曾将我比作山间一猛虎,当时觉得荒诞至极,本日一深思,无有涓滴不对。
我尚将来得及看清他面上神采,眼角处却掠过一道奇特之光,非兵非甲,自忘川此岸射来,如离弦之箭脱缰之马,风驰电掣来势凶悍。
除却流云飞卷,风声哭泣,没有一丝声响,没有一个行动,沉寂当中一股沉沉煞气正在一点一滴,不疾不徐地缓缓酝酿。
“锦觅!——”
金?金!
一衣带水,天帝一身出尘白衣,负手而立,背后是天界的三十六员天将,数不尽的天兵踏云而来,手中的法器寒光凛冽,倒映着中午的骄阳叫人不能直视。
头顶上,一柄凤簪利落地插在乌发之间,如天外飞剑,衬着大红的战袍,煞气四溢,金光熠熠…
仿佛不过是一眼讹夺的工夫,殛毙便于沉寂当中似一坛踢翻的酒,血腥倾泻顷刻弥散。忘川再不复往昔安好,一时候,川水之上,车错毂然短兵相接,操戈披犀瞋目相向,刀剑鞭钺铛钩槊戟,挽弓运术,落矢交坠,凌余阵躐余行,左骖殪右刃伤,出不入,往不返。
不想,凤凰早已发觉这暗光,已抬手相迎击出一掌,电光火石间,掌上烈焰腾但是起,红莲业火扶摇盛放……
漫天秋色下,一阵天鼓惊擂,角声起,悲笳动,全军甲马不知数,但见银山铺天来。
不过一顷刻罢了,很短,很短。
我看着凤凰的侧脸,恍若感到到我的目光,他亦回过甚,一双半夜的眼深沉无边,悄悄一笑,如昆仑美玉落于西南一隅,却再看不见那倒置日月情义缠绵的笑涡,余下的,只是大雪满弓刀,有恨,有蔑,再无爱……天涯天涯。垂垂,天界之兵趋于弱势,阿鼻妖魔渐占上风,复仇之光照亮了他的一张脸,他唇上感染的我的血早已干枯,却在这亮光当中衬得他的脸排泄一种非常之白净,灼灼欲透……有一层淡淡的烟气自他指间逸出,渐渐浮动环抱在他周身,但见他眉间轻蹙,抿了抿唇。
“应战!”
“可惜,叫你绝望了,我早有防备,幽冥百万鬼将日夜备战,只待现在!”他抬开端,一个嗜血的笑容绽放在这张完美得近乎匪夷所思的面孔上,双唇鲜红,利落吐出二字,铿锵落地。
面前晃过一角红色袍角,竟是凤凰。待我回神时,他已立回原处,眉梢眼角更加阴沉,轻挑唇角,皆是调侃。
那道暗光没能射入魔尊的胸膛,而那掌红莲业火亦没能烧至此岸的天帝。
忘川无垠,水无痕魂不尽。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凤凰仰天一笑,“何必多言,如你所愿!”
只要我,既做不了那些疆场效命的卒,亦做不了如许构造算尽的将,顶多只能作一个过河的筏子,一个挑起战乱的借口,眼睁睁无能为力地作壁上观,将来怕不是还要留作千古骂名,被世人骂尽祸水乱二界。
如果是你,那真好。
那么,我愿为一只振翅的蝶,
我闷闷哼了一声,渐渐滑落,手心一道佛印金光四射……
我心中高耸地涌起一阵不详,顾不得嗓间沙哑火燎,紧道:“那金丹里多了加了一味梼杌,服食蓬羽便可,蓬羽克梼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