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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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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一旦目光胶着缠绵。

世上万般故事,不过生、离、死、别。世人诸多牵涉,不过爱、恨、情、仇。

缘何爱?因何恨?

一日天界太子偶入俗世凡尘中,恰是二十四骨气立春时分,路过一方小园,闻有丝竹悠然传来,虽是春寒料峭时,然此园中百花已有复苏之意,当下生出些兴趣,留步入园。

天元八万六千年,三岛十洲玄灵斗姆元君圆寂,遗座下两弟子,大弟子司水,末弟子掌花。水神洛霖君,翩跹惊鸿貌,悯然天下心,六界皆知。花神梓芬,外界有传其天人容颜,然避世清冷,脾气寡淡,无人有缘得见。

碎瓣流光似折坠,散落万年犹未觉。

“何事镇静?”声似醇酒,涓涓潺潺。

恰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太子乍见梦中人,喜悲交集,喜的是才子乃非子虚乌有,且是神仙一族,悲的是才子竟是六界素传的冷僻寡欢之花神,若想摘得芳心,恐是不易。

一朝入尘凡,统统缘是错、错、错!

小童心下几分奇特,倒也无惧,提了丝盏上前便要看个细心。待拂去层层落蕾,却竟是一个混乱包裹的襁褓,刚才模糊所见的缃色便是这襁褓所用织锦色彩,襁褓当中一个婴孩双目垂闭,若非嘴角上一丝触目蜿蜒的血迹,那宁静沉寂之态竟要让人误觉得是跌入了苦涩梦境当中。

老神仙闭眼感喟。

然,纵是桃艳曲绵,也比不过这戏园一隅里冷静鹄立的一个袅袅身姿,此人不是别人,恰是下凡布花的花神梓芬,为那戏文所引,停下脚步在此细心聆听。

江南生梓木,灼灼孕芳华。他唤她——梓芬。

第二日,天界设席宴诸仙,天上地下统统神仙均被邀在列,花神天然也不例外。

万年,女孩儿长成了婷婷少女,小童变作了毓秀少年郎。

身后,惊醒了丛丛海棠。夜风如慨气,无人晓得初春的第一朵海棠何时绽放,好似无人发觉运气的谱线何时张网。

“徒弟,若能留得她一缕元魂,弟子愿担这反噬之果。”小童净水目翦翦,盘石不成转。

戏园中昆曲缠绵,唱词涟涟仍在续,一众唱戏的凡人却不晓得一段呖呖莺歌声竟成全了一樁神仙的缠绵姻缘。

小童大惊,伸手便探向婴孩鼻下,那气味弱得竟是有出无入了。小童急得顾不得本身身量尚未足,抱起婴孩舍了灯笼拔足便向林外白墙黛瓦处踉跄奔去。

席间,竟搭了戏台子,仿那凡人唱起了戏,众神甚觉别致,均停了扳谈阔论,屏神聆听。音起曲开,台下花神略觉些许耳熟,细细一品,竟是昨日在尘寰听到的曲子,不免有些猎奇,昂首一看,正对下台上人一双吊梢含情目。

莫晓得这天下戏文皆是男人写给女子的斑斓童话,开端的浪漫,结束的完竣,哄得天下女子信了爱情信了命。

小生唱道:“刚幸亏花圃内,折取垂柳半枝。蜜斯,你既淹通诗书,何不作诗一首以赏此柳枝乎?”

园中桃树下,三两乐人丝竹伴奏,平生一旦两个伶人水袖翻飞,唱腔气无炊火,泼倾泻洒得满园春意泛动,恰是“不到园林,安知秋色如许?”

天元十一万八千四百年,天界太子一日梦入太虚境,见缥缈莲池畔,一女子行路杳香,步摇生花,回眸一瞬,六合失容,惊为天人,遂陡生倾慕之交谊,誓词上天上天定要觅得此女。

曲调宛转间,有道:“本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何如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光阴贱!”

她本居佛心,凡尘不扰,世事于她皆无知。他本贵爵傲,风骚多情,天长日久怎可托。

厥后,天界太子以戏文相邀,隔三岔五将花神请上天界听戏,戏中俪人成双,情义潺潺,昆曲本缠绵,专擅于情,本是“事情”经这一唱便也成了“情事”,再加常日里太子有礼相待,密意款款,花神本涉世不深,心机纯真,天长日久,怎不沦亡。

夜风拂过,遥见一朵融融的光渐行渐近,似深海上飘过的一瓣菊。待那朵光分花拂柳近前而来,却本来只是一盏丝帛缚面的灯笼,无知的橘黄将提灯的人儿拢在光晕正中,看其人头上总发,竟是个垂髫小童,抬眸望月,唇红齿白,清辉满目,竟遥遥将那天上人间独占的月也比了下去。

“徒弟!徒弟!~”声声疾唤伴着廊外慌乱的脚步频传入内,屋内挑灯之人却恍若未闻,专注于手中页椟,目光未曾移过半厘。待小童破门而入跪于身前约摸一柱香后,方才抬了抬眉,放下文籍,暴露一张道骨仙风之面,白发童颜,难辨春秋。

“弟子于屋外林中发明了这小娃娃,恳请徒弟救别性命。”小童见那婴孩气味渐弱,感同身受般唇色发青,面上出现一层揪心之苦。

殊不知,情浅缘深、胶葛折磨方为魔魇。

(凡是故事皆有因果。这篇番外写的是当年水神洛霖、花神梓芬以及天帝之间的初遇。)

人皆道:最是怕情深缘浅、有缘无份。

旦角菱花半掩面:“那生素昧平生,何因到此?”

老神仙手中一串珠,平心静气粒粒捻过,“这却不是甚么小娃娃,乃是佛祖座前一瓣莲,误入了因果转世轮盘,接引灯灭,由是,方从光的间隙里错落在我三岛十洲上。其元神本该冥灭,若挽其灵魂……洛霖,你慈悲人间万物,须知万物皆有其天然之法,机遇乃天定,逆之必起孽。”

已是三月末梢的夜,一抹下弦月儿纵是再清澈,投在那沉黑的夜空中便也成了画笔上刚巧坠落的一滴钛白,堪堪便要淹没在那墨色的笔洗中,喧闹而沉香。一林盛放的海棠亦抵不过这浓浓的暗,早已沉甜睡去。

恰是彩衣娱才子,天界太子见花神欢乐听那尘寰的昆曲,便连夜学了来,盼得曲词传情得才子垂顾。

那小童哈腰在一株垂丝海棠边蹲了下来,放下灯笼,一手扶起不知何时被压折的枝丫,一手从怀中取出一条乌黑丝绦将那残枝圈圈缠绕牢固,复又打了个快意结方才放心肠罢休。回身看那一地落英,蹙了蹙清秀的眉,多少不忍。待要提灯拜别,却见一角缃色自那满地淡粉嫣红的花瓣中模糊透出,似有一团隆起之物,月寥灯疏,远看并不逼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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