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梦初醒
那一刻，三房的天塌了。
阿娘哭得昏天公开，阿爹在祠堂跪了三天，替大哥请罪免被除出族谱，而她，守着不吃不喝的大哥，茫然不知所措。
“愣着做甚，从速取了热水巾帕来！”李沁梅见丫环畏畏缩缩，顿时眉头一皱，生出一股久居人上的凌厉来。
再醒来，又是一天后。
苏玉妩只感觉天旋地转，脑袋突突的疼，忍不住大呼一声，随即面前一黑，重重倒在床上。
房间里暖融融的，飘着股牛乳香，异化着清甜的蜜糖味儿，直往鼻孔钻。
丫环吓得脸都白了，一溜烟的往外跑，恐怕慢了被甚么鬼怪撵上。
“姨母，我，我难受……我头，头好疼……”苏玉妩上气不接下气的哭诉道。
她展开眼，长久的眩晕过后，终究看清了会坐在她床头的贵妇人，顿时欣喜交集的唤道：“姨母？姨母！姨母……”声声切切，泪流满面。
那是她生辰宴上，因着一些锁事和四妹苏玉娇起了争论，混乱中不知谁推攘了一把，宽广得足以包容下五十人的水榭里头，唯独她一人掉进水池。
她更惊骇那些事都是真的。
她只记得，梦里她也是如许病了一场。
低低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传进耳朵，苏玉妩很想睁眼，费了半天劲，只轻嘤一声便又睡畴昔了。
李沁梅微微别过甚，不让苏玉妩看到她此时的神情。
外祖上数几代经商，积累家财千万，别说戋戋白玉笔筒，便是阿娘陪嫁的几件前朝古玉器，随便哪件都是令媛难买之珍品，大哥又怎会去盗窃别人家不知甚么来路的白玉笔筒？
“李家太太，女人这，这是如何了？”丫环镇静的跑出去，见苏玉妩哭喊难受的模样，迟疑在原地不敢上前。
那年，大哥才七岁。
她不知为何会做那样的梦……或许不是梦，但她宁肯那是场烦复怪诞又可骇的恶梦。不然，她莫非要跑到阿爹阿娘面前说她为了给他们报仇，剌杀皇后失利，死在了禁卫军的乱刀之下，再醒来却成了七岁的模样？
苏玉妩只是哭，哀思得不能自抑。
“鬼丫头，醒了就从速起来喝燕菜粥，瞧这一病瘦得跟小猴儿似的！”女子开朗的打趣声让苏玉妩没法再装睡。
好笑至极！
她记得，梦里的她足足躺了一个多月才规复神智，等能够出门走动时，已是三个月后。而当时，她听到府里流言四起，说自个的大哥因盗窃同窗家的白玉笔筒，被应天书院辞退了。
好端端的少年郎，背上如许的臭名，哪另有前程？
苏玉妩福诚意灵，止住了哭。她是急胡涂了，有姨母在，大哥有救了。
她不信！
“女人莫非忘了？彦哥儿两月进步了应天书院，得年底才得空返来呢！提及来……”
她不能再昏睡畴昔，再睡，大哥就会反复梦里的悲剧，先被冤枉盗窃，出息尽毁，后受族规重责，双腿落下残疾，完整沦为废人，早早分开人间。
可等她见着大哥时，他却站不起来了。因为宁死不肯认下盗窃之事，大哥被族里以重规措置，罚了三十大板，生生打折了腿骨。
丫环也顾不得清算满地的狼籍，见苏玉妩的一对眸子红十足的像要吃人，神态颠狂，仿佛中了邪般，吓了好大一跳，一边劝道：“女人！女人别急，别伤着了自个，奴婢这就去叫彦哥儿来！”一边吃紧往外跑。
她不要反复梦里悲惨的一世！
不成以！
“呜呜，这可如何办，夫君，妾身就这么一个青青，那开宝寺天寒地冻，青青这身子骨如何受得了？”
她太衰弱了，声音低若蚊蝇，连说了三次才让丫环听明白了。
“姨母，你让大哥返来好不好？”
“咕噜”一声，苏玉妩眼睛还没展开，肚子先敲起了鼓，引得中间不知谁收回“噗嗤”一声笑。
……
“女人怎的坐起来了？外头还冷着呢，可别再冻坏了身子。”丫环笑盈盈走出去，将托盘放到苏玉妩身侧的矮几上，回身去将推开了裂缝的窗棂合上，这才又回到矮几边，端起托盘里热腾腾的药碗，细细吹着，“方才熬好的药，晓得女人怕苦，奴婢特地让大夫多开了些甘草和薄荷，女人趁热喝，免得药凉了失了药性。”
谁会信！
不等丫环说完，苏玉妩勃然色变，小小的身子因为焦急直颤抖抖，“去，去叫我大哥返来！不能呆在书院，有人关键他……快，你去，你去啊！”
……
外厅立时传来一阵骚动。
苏玉妩斜倚在床头，入迷地望向窗外。外头正落着雪，大片大片似柳絮般，飘飘洒洒盖满了小小的院子。
有人回声往内里跑，有人撩开帘子进了阁房。
李沁梅忙神采一敛，扶住她乱动的肩膀，一边安抚“青青乖，别乱动”，一边扬声朝内里喊：“来人！立即去请大夫过来！”
哗啦一声，门帘子被甩得摆布闲逛，收回轻脆好听的玎玲声。
只是，梦里是没有这场大雪的。
“哐啷”一声，药碗被打翻在地上，滚烫的药汁泼了丫环一身，也幸亏天冷穿得厚，没被烫到。
一焦急，头又模糊的疼，苏玉妩惶恐的睁大眼睛。
苏玉妩苍茫极了，不知该忘怀那场梦，还是去信赖。
“沁兰，你别如许，哭多了伤神，我们的青青还要靠你照顾……阿娘她只是那么一说，也没有必然要送青青走……你放心，有我在，青青定会好好的……”
见丫环愣着不动，苏玉妩急得嘶心裂肺，用力去推。
以后她便病了，浑浑噩噩间，耳边都是阿娘悲切的哭声，另有谁在劝阿爹给她筹办后事冲喜。
高门内宅最是忌讳怪力乱神之说，她敢讲，东颐院的苏夫人就能以废弛苏府清誉为由，将她锁进家庙，永不翻身。
巧的是，她做了个梦。梦里也是如许的大雪天，只是，她死了。
她也没有如许早便醒来。
才十月尾就下了雪？她昏倒时，仿佛听身边人提及，这场雪已经下了七天七夜，是东都城百年不遇之大灾。
玎玲一声脆响，五彩剔透的琉璃珠帘被撩开，暴露一张带着笑意的，娇俏的少女脸庞。
她有太多的话想说，却不敢说，也不知从何提及。谁也不晓得她内心有多急，多慌，多难过。
苏玉妩看也没看递到嘴边的汤勺，只是问：“大哥，大哥他在哪？大哥呢？”
之前她就见过女人颠狂的模样，被几滴药汁烫到的手背现在还模糊发红。
李沁梅是看得心热又心疼，这个夺目强干了半辈子，以一己女身撑起李氏门楣的巾帼女子，这会也有些动了容，双眼微湿的嗔她：“你个破孩子，怎的就病得如许重，你再不醒来，你阿娘她可要熬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