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聆秘
陆大有道：“不敢，不敢！二师哥你最多是天下第二。不过如果换了我，倒也不怕给余观主发觉。当时我吓得满身生硬，大气不透，寸步难移，早就跟僵尸没甚么别离。余观主本领再高，也决不会晓得长窗以外，有我陆大有这么一号豪杰僵尸。”世人尽皆绝倒。
这三条男人自顾自的喝茶谈天，再也没去理睬林平之。一个年青男人道：“此次刘三爷金盆洗手，场面当真不小，离正日另有两天，衡山城里就已挤满了贺客。”另一个瞎了一只眼的男人道：“那天然啦。衡山派本身已有多大威名，再加五岳剑派联手，阵容浩大，那一个不想跟他们交友交友？再说，刘正风刘三爷武功了得，三十六手‘回风落雁剑’，号称衡山派第二把妙手，只比掌门人莫大先生稍逊一筹。平时早有人想跟他套友情了。只是他一不做寿，二不娶媳，三不嫁女，没甚么友情好套。这一次金盆洗手的大丧事，武林群豪天然闻风而集。我看明后两日，衡山城中另有得热烈呢。”
俄然间六七个声音一齐响起，有的鼓掌，有的轰笑，都道：“师妹好眼力。”
那斑白胡子道：“我天然晓得。莫大先生爱拉胡琴，一曲《潇湘夜雨》，听得人眼泪也会掉下来。‘琴中藏剑，剑发琴音’这八字，是他老先生武功的写照。各位既到衡山城来，怎会不知？这位兄台刚才说甚么刘三爷一剑能刺五头大雁，莫大先生却只能刺得三头。他便一剑削断七只茶杯给你瞧瞧。茶杯都能削断，刺雁又有何难？是以他要骂你胡说八道了。”
那矮瘦子赞道：“本来老弟是暗器名家，这一手可帅得很哪！”那年青人笑了笑，道：“不算得甚么？这位大哥，照你说来，莫大先生当然不会来了！”那矮瘦子道：“他如何会来？莫大先生和刘三爷师兄弟俩势成水火，一见面便要拔剑脱手。刘三爷既然让了一步，他也该心对劲足了。”
忽听得一个清脆柔滑的声音说道：“二师哥，这雨老是不断，溅得我衣裳快湿透了，在这里喝杯茶去。”
那少女笑得直打跌，骂道：“瞧你这贫嘴鬼，把大师哥描述得这般缺德。哼，你讽刺我们气功的口诀，可谨慎些！”
俄然喀的一声，窗格推开。林平之吃了一惊，只道被他们发见了行迹，待要奔逃，俄然间豁喇一声，一盆热水兜头泼下，他几乎惊呼出声，跟着面前一黑，房内熄了灯火。
走入饭店东人房中，打火扑灭了油灯，想找一套衣服，岂知山乡贫民穷得出奇，连一套替代的衣衫也无。只见饭铺仆人佳耦的尸首兀自躺在地下，心道：“说不得，只好换上死人的衣服。”除下死人衣衫，拿在手中，但觉秽臭冲鼻，心想该当洗上一洗，再行换上，转念又想：“我如为了妄图一时洁净，迟误得一时半刻，错过良机，乃至救不得爹爹妈妈，岂不成为千古大恨？”咬牙将满身衣衫脱得清光，穿上了死人衣衫。
世人听到这里，一齐哈哈大笑。
劳德诺道：“青城弟子的冷嘲热讽，天然受了很多。幸亏我心中晓得，师父以是派我去干这件事，不是因我武功上有甚么过人之长，只是我年纪大，比起众位师弟来沉得住气，我越能忍耐，越能完成师命。他们可没推测，让我在青城山松风观中多留六日，于他们却没甚么好处。
比及二更时分，他取出长剑，插在腰间，绕到镖局后门，侧耳听得墙内并无声气，这才跃上墙头，见墙内是个果园，悄悄跃下，挨着墙边一步步掩将畴昔。四下里黑沉沉地，既无灯火，又无人声。林平之心中怦怦大跳，摸壁而行，唯恐脚下踏着柴草砖石，发作声音，走过了两个院子，见东边配房窗中透出灯光，走近几步，便听到有人说话。他极缓极缓的踏步，弓身走到窗下，屏住呼吸，一寸一寸的蹲低，靠墙而坐。
林平之瞧着七只半截茶杯和从茶杯上削下来的七个瓷圈，深思：“这白叟模样猥葸，仿佛伸一根手指便能将他推倒，那知他长剑一晃，便削断了七只茶杯。我若不出福州，焉知世上竟有这等人物？我在福威镖局中坐井观天，只道江湖上再短长的妙手，最多也不过和我爹爹在伯仲之间。唉！我若能拜得这报酬师，苦练武功，或者尚能报得大仇，不然是毕生有望了。”又想：“我何不去寻觅这位莫大先生，苦苦哀恳，求他救我父母，收我为弟子？”刚站起家来，俄然又想：“他是衡山派掌门人，五岳剑派和青城派互通声气，他怎肯为我一个毫不相干之人去获咎朋友？”言念及此，复又寂然坐倒。
那少女瞧瞧那猴儿，笑道：“六师哥，难怪你外号叫作六猴儿，你和这只小东西，端的是一对兄弟。”
刚坐到地下，便听得一人说道：“我们明天一早，便将这龟儿镖局一把火烧了，免得留在这儿现眼。”另一人道：“不可！不能烧。皮师哥他们在南昌一把火烧了龟儿镖局，传闻扳连邻居的屋子也烧了几十间，于我们青城派侠义道的名头可不大好听。这一件事多数要受师父惩罚。”林平之暗骂：“公然是青城派干的功德，还自称侠义道呢！好不要脸。”只听先前那人道：“是，这可烧不得！那就好端端给他留着么？”另一人笑道：“吉师弟，你想想，我们倒挂了这狗贼的镖局招牌，又给他旗杆上挂一条女人烂裤，福威镖局的名字在江湖上可全部毁啦。这条烂裤挂得越久越好，又何必一把火给它烧了？”那姓吉的笑道：“申师哥说得是。嘿嘿，这条烂裤，真叫他福威镖局倒足了霉，三百年也不得翻身。”
那手拿算盘的人道：“余观骨干么去福建？小师妹，你必然不晓得的了。”
过了一会，马蹄声缓缓响起，两乘马走入林中，方人智与于人豪别离牵了一匹。马背上缚着的鲜明是林震南和林夫人。林平之张口欲叫“妈！爹！”幸亏立时硬生生的缩住，心知这时倘若收回半点声音，不但枉自送了性命，也失却了相救父母的机遇。
忽听得背后有人低声说道：“王二叔，传闻衡山派这位刘三爷还只五十来岁，合法武功鼎盛的时候，为甚么俄然要金盆洗手？那不是孤负了这副好技艺吗？”一个衰老的声音道：“武林中人金盆洗手，启事很多。倘如果黑道上的悍贼，平生作的孽多，洗手以后，这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活动算是今后不干了，那一来是改过迁善，给儿孙们留个好名声；二来处所上如有大案产生，也好洗脱了本身怀疑。刘三爷家财丰富，衡山刘家已发了几代，这一节当然跟他没干系。”另一人道：“是啊，那是全不相干。”
那脚夫打扮的人一向没跟她谈笑，似是个浑厚木讷之人，这时才道：“我们昨儿跟大师哥在衡阳分离，他叫我们先来。这会儿多数他酒也醒了，就会赶来。”那少女微微皱眉，道：“又喝醉了？”那脚夫打扮的人道：“是。”那手拿算盘的道：“这一会可喝得好痛快，从凌晨喝到中午，又从中午喝到傍晚，少说也喝了二三十斤好酒！”那少女道：“这岂不喝坏了身子？你怎不劝劝他？”那拿算盘的人伸了伸舌头，道：“大师哥肯听人劝，真是太阳从西边出啦。除非小师妹劝他，他或许还这么少喝一斤半斤。”世人都笑了起来。
他说话声音很大，茶社中顿时有很多目光都射向他的脸上。好几小我齐声问道： “为甚么武功太高，分缘太好，便须退出武林，这岂不奇特？”
那手拿算盘的人说道：“青城派或许是新得了一本剑法秘笈，又或许是余观主新创了一起剑法，是以上传授给众弟子。”
陆大有道：“这一次师父可真冤枉了我。你想大师哥出脚可有多快，这两位大豪杰分从摆布抢上，大师哥举起酒碗，骨嘟骨嘟的只喝酒。我叫道：‘大师哥，谨慎！’却听得啪啪两响，跟着呼呼两声，两位大豪杰从楼梯上披星戴月、马不断蹄，扑通、扑通的一股劲儿往下滚。我只想看得细心些，也好学一学大师哥这一脚‘豹尾脚’的绝招，但是我看也来不及看，那边还来得及学？推波助澜，更加不消提了。”
那老者“嗯”了一声，隔了半晌，才道：“江湖上都说莫大先生跟刘三爷反面，此次刘三爷金盆洗手，莫大先生却又如此行迹诡秘，真叫人猜想不透此中启事。”那手拿算盘的人道：“二师哥，传闻泰山派掌门人天门真人切身驾到，已到了刘府。”那老者道：“天门真人切身驾到？刘三爷好大的面子啊。天门真人既在刘府歇足，如果衡山派莫刘师兄弟当真内哄，刘三爷有天门真人如许一名硬手撑腰，莫大先生就一定能讨得了好去。”
那矮瘦子道：“外边的人虽说刘三爷是衡山派的第二把妙手，但是衡山派本身，上高低下却都晓得，刘三爷在这三十六路‘回风落雁剑’上的成就，早已高出掌门人莫大先生很多。莫大先生一剑能刺落三头大雁，刘三爷一剑却能刺落五头。刘三爷门下的弟子，个个又赛过莫大先生门下的。眼下情势已越来越不对，再过得几年，莫大先生的阵容必然会给刘三爷压了下去，传闻两边在暗中已抵触过好几次。刘三爷家大业大，不肯跟师兄争这浮名，是以要金盆洗手，今后便安安稳稳做他的大族翁了。”
那斑白胡子俄然冷冷的道：“甚么莫大先生的好朋友？他本身就是衡山派掌门、‘潇湘夜雨’莫大先生！”
只听得几声叱责，脚步声响，有人追了过来，林平之忙伏入草丛当中。但听得兵刃交集声高文，有几人狠恶相斗，林平之悄悄伸头，从草丛空地向前瞧去，只见相斗两边一边是青城派的于人豪与方人智，另一边便是那丑女，另有一个男人，却用黑布蒙住了脸，头发斑白，是个老者。林平之一怔之间，便知是那丑女的祖父、那姓萨的老头，深思：“我先前只道这两人也是青城派的，那知这女人却来救我。唉，早知她武功了得，我又何必强自出头，去打甚么抱不平，没出处的惹上这场大祸。”又想：“他们斗得正紧，我这就去相救爹爹、妈妈。”但是背心上穴道未解，说甚么也转动不得。
林平之听他们俄然说到本身镖局，更加凝神聆听。
那少女道：“本来如许。”她沉吟半晌，道：“那叫化子是丐帮中的么？”那脚夫模样的人点头道：“不是！他不会武功，背上也没口袋。”
六猴儿道：“大师哥喝得葫芦底朝天，那化子天然不依，拉住他衣衫直嚷，说道明显只许喝一口，怎地将大半葫芦酒都喝乾了。大师哥笑道：‘我确切只喝一口，你瞧我透过气没有？不换气，就是一口。我们又没说是一大口，一小口。实在我还只喝了半口，一口也没喝足。一口一两银子，半口只值五钱。还我五钱银子来！’”
那农妇骂一句，林平之退一步。那农妇骂得鼓起，提起扫帚向林平之脸上拍来。林平之大怒，斜身一闪，举掌便欲向她击去，蓦地动念：“我求食不遂，却去殴打这乡间蠢妇，岂不笑话？”硬生生将这一掌收转，岂知用力大了，收掌不易，一个踉跄，左脚踹上了一堆牛粪，脚下一滑，仰天便倒。那农妇哈哈大笑，骂道：“小毛贼，教你跌个好的！”一扫帚拍在他头上，再在他身上吐了口唾涎，这才回身回屋。
那老者浅笑道：“大师哥将侯人英、洪人雄踢下楼去，青城派视为奇耻大辱，天然绝口不提，连本派弟子也少有人晓得。师父谆谆警告，不准我们风声外泄，以免惹起反面。从今而后，我们也别议论了，防备给人家听了去，鼓吹开来。”
“我知当时处境非常伤害，若让青城派发觉了，不但我本身定会受严峻热诚，而鼓吹了出去，于本派申明也大有毛病。大师哥一脚将位列‘青城四秀’之首的侯人英、洪人雄踢下楼去，师父他白叟家虽责打大师哥，说他不守门规，惹事生非，获咎了朋友，但在师父心中，恐怕也是欢乐的。毕竟大师哥为本派争光，甚么青城四秀，可挡不了本派大弟子的一脚。但如我偷窥人家隐蔽，给人家拿获，这可比偷人财帛还更不堪，回到山来，师父一气之下，多数便会将我逐出门墙。
那矮瘦子大吃一惊，纵身后跃，恐怕长剑刺到他身上，却见那老者缓缓将长剑从胡琴底部插入，剑身尽没。本来这柄剑藏在胡琴当中，剑刃通入胡琴的把手，从表面看来，谁也不知这把残旧的胡琴内竟会藏有兵刃。那老者又摇了点头，说道：“你胡说八道！”缓缓走出茶社。世人目送他背影在雨中消逝，苦楚的胡琴声模糊约约传来。俄然有人“啊”的一声惊呼，叫道：“你们看，你们看！”世人顺着他手指所指之处瞧去，只见那矮瘦子桌上放着的七只茶杯，每一只都给削去了半寸来高的一圈。七个瓷圈跌在茶杯之旁，茶杯却一只也没倾倒。
到得南昌城内，一问福威镖局，那行人说道：“福威镖局？你问来干么？镖局子早烧成了一片白地，扳连左邻右舍数十人家都让烧得精光。”林平之心中暗叫一声苦，来到镖局的地点，果见整条街都是焦木赤砖，各处瓦砾。他悄立半晌，心道：“那自是青城派的恶贼们干的。此仇不报，枉自为人。”在南昌更不担搁，本日西行。
那少女浅笑道：“大师哥就爱搞这些古里古怪的玩意儿。猴儿在山里才会做酒，给人家抓住了，又怎肯去采果子酿酒？你放它去采果子，它怎不跑了？”她顿了一顿，笑道：“不然的话，如何又不见我们的六猴儿酿酒呢？”
那老者道：“大师哥打了侯洪二人，当时他们不晓得大师哥是谁，过后天然查了出来。因而余观主写了封信给师父，措词倒很客气，说道本身管束弟子不严，获咎了贵派高足，特此驰书报歉甚么的。”陆大有道：“这姓余的也当真奸猾得紧，他写信来报歉，实在还不是向师父告状？害得大师哥在大门外跪了一日一夜，众师兄弟分歧讨情，师父才饶了他。”那少女道：“甚么饶了他，还不是打了三十下棍子？”陆大有道：“我陪着大师哥，也挨了十下。嘿嘿，不过瞧着侯人英、洪人雄那两个小子滚下楼去的狼狈相，挨十下棍子也值得，哈哈，哈哈！”
好几人七张八嘴的道：“甚么保全大局？”“甚么流派之争？”“莫非他们师兄弟之间有定见么？”
陆大有伸了伸舌头，摇手道：“你别拿我跟大师哥比。”
“我住在松风观里，一向没能见到余观主，自是非常无聊，第三日上，一早便起家漫步，暗中做些吐纳工夫，以免将功课搁下荒废了。我信步走到松风观后练武场旁，只见青城派有几十名弟子正在练把式。武林中旁观旁人练功，乃是大忌，我天然不便多看，当即掉头回房。但便这么一瞥之间，已引发了我老迈狐疑。这几十名弟子大家使剑，显而易见，是在练一起不异的剑法，大家都是新学乍练，是以出招之际都颇生硬，至因而甚么剑招，这么仓促一瞥也瞧不清楚。我回房以后，越想越奇特。青城派成名已久，很多弟子都是已入门一二十年，何况群弟子入门有先有后，如何数十人同时肇端学一起剑法？特别练剑的数十人中，有号称‘青城四秀’的侯人英、洪人雄、于人豪和罗人杰四人在内。众位师弟，你们如果见到这等景象，那便如何猜测？”
另一人道：“你别打断二师哥的话。”陆大有道：“不打断就不打断！”却“嘿”的一声，又笑了出来。那少女皱眉道：“又有甚么好笑？你就爱拆台！”
林平之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身子一颤。
那少女道：“二师哥，那么青城派余观主却又帮谁？”
林平之只听得心胸大畅，对这个“大师哥”俄然大生好感，他虽和侯人英、洪人雄素不了解，但这二人是方人智、于人豪的师兄弟，给这位“大师哥”踢得滚下酒楼，狼狈可知，恰是代他出了一口恶气。
来到镖局门口，只见这湖南分局虽不及福州总局的威风，却也是朱漆大门，门畔蹲着两只石狮，好生堂皇，林平之向门内一望，不见有人，心下迟疑：“我如此褴褛狼狈的来到分局，岂不教局中的镖头们看小了？”
林平之提起长剑，心想：“一剑一个，如同探囊取物普通。”正要向那仰天睡着的男人颈中砍去，心下又想：“我现在偷偷摸摸的杀此二人，岂是豪杰豪杰的行动？他日我练成了家传武功，再来诛灭青城群贼，方是大丈夫所为。”当下渐渐将五个包裹提去放在靠窗桌上，悄悄推开窗格，跨了出来，将长剑插在腰里，取过包裹，将三个负在背上缚好，双手各提一个，一步步走向后院，生恐发作声响，惊醒了二人。
另一个矮瘦子粗声粗气的道：“这件事晓得的人实在很多，你又何必装得莫测高深？大师都在说，刘三爷只因武功太高，分缘太好，这才不得不金盆洗手。”
那少女问道：“他说‘多十二年’，那是甚么意义？”劳德诺道：“他当时脸上神情挺古怪，依我猜想，当是说我武功平平，大师哥就算比我多练了十二年工夫，也一定能好得了多少。”那少女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那王二叔道：“学武的人，一辈子动刀动枪，不免杀伤性命，多结朋友。一小我临到老来，想到江湖上仇家浩繁，不免有点儿寝食不安，像刘三爷这般广邀来宾，扬言天下，说道从今而后再也不动刀剑了，那意义是说，他的仇家不必担忧他再去抨击，却也盼他们别再来找他费事。”那年青人道：“王二叔，我瞧如许干非常亏损。”那王二叔道：“为甚么亏损？”那年青人道：“刘三爷当然是不去找人家了，人家却随时可来找他。如有人关键别性命，刘三爷不动刀动剑，岂不是任人宰割，没法还手么？”那王二叔笑道：“后生产业真没见地。人家真要杀你，又那有不还手的？再说，像衡山派那样的阵容，刘三爷那样高的武功，他不去找人家费事，别人早已拜神还愿、上上大吉了，那边有人吃了狮子心、豹子胆，敢去找他白叟家的费事？就算刘三爷他本身不脱手，刘门弟子浩繁，又有那一个是好惹的？你这可真叫做‘杞人忧天’了。”
点了一根火把，四下里照视，见本身和父亲的长剑、母亲的金刀，都抛在地下。他拾起父亲的长剑，包上一块破布，插在背后衣内，走出店门，只听得山涧中青蛙阁阁之声模糊传来，俄然间感到一阵苦楚，忍不住便要放声大哭。他举手掷出，火把在黑影中划了一道红弧，嗤的一声，跌入了水池，顿时燃烧，四周又是一片暗中。
他喝了杯茶，咬着瓜子解闷，忽听有人说道：“驼子，大夥儿坐坐行不可？”那人也不等林平之答复，大剌剌便坐将下来，跟着又有两人打横坐下。
那姓吉的“啊”的一声，跳了起来，叫道：“对，对！这些金银珠宝，便就藏在棺材当中？妙极，妙极，他妈的，先人板板，走镖的龟儿花腔真多。”又道：“申师哥，这两包普通多少，我怎能跟你平分？你该多要些才是。”只听得玎璫簌簌声响，想是他从一包金银珠宝当中抓了些，放入另一包中。那姓申的也不推让，只笑了几声。那姓吉的道：“申师哥，我去打盆水来，我们洗脚，这便睡了。”说着打了个呵欠，排闼出来。
六猴儿板起脸道：“师妹，你不敬师兄，没上没下的胡说。”那少女笑道：“啊唷，这当儿摆起师兄架子来啦。六师哥，你还是没说到正题，大师哥又怎地从早到晚喝个不断。”六猴儿道：“是了。当时大师哥也不嫌脏，就向那叫化子讨酒喝，啊唷，这叫化子身上污垢足足有三寸厚，烂衫上白虱钻进钻出，眼泪鼻涕，满脸都是，多数葫芦中也有很多浓痰鼻涕……”那少女掩口皱眉，道：“别说啦，叫人听得恶心。”六猴儿道：“你恶心，大师哥才不恶心呢！那化子说：三葫芦猴儿酒，喝得只剩下这大半葫芦，决不肯给人的。大师哥拿出一两银子来，说一两银子喝一口。”那少女又好气，又好笑，啐道：“馋嘴鬼！”
俄然间右首桌上有个身穿绸衫的中年男人说道：“兄弟日前在武汉三镇，听得武林中的同道提及，刘三爷金盆洗手，退出武林，实有不得已的苦处。”那瞎子回身道：“武汉的朋友们却如何说，这位朋友可否告知？”那人笑了笑，说道：“这类话在武汉说说不打紧，到得衡山城中，就不能随便胡说了。”
另一个斑白胡子道：“若说都是来跟刘正风套友情，那倒不见得，咱哥儿三个就并非为此而来，是不是？刘正风金盆洗手，那是说从今而后再也不出拳动剑，决不过问武林中的是非恩仇，江湖上算是没了这号人物。他既发誓决不使剑，他那三十六路‘回风落雁剑’的剑招再高，又有甚么用处？一个会家子金盆洗手，便跟凡人无异，再强的妙手也如废人了。旁人跟他套友情，又图他个甚么？”那年青人道：“刘三爷此后虽不再出拳使剑，但他老是衡山派中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交上了刘三爷，便是交上了衡山派，也就是交上了五岳剑派哪！”那斑白胡子嘲笑道：“交友五岳剑派，你配么？”
劳德诺续道：“当下我悄悄起来，循声寻去，但听得兵刃撞击声越来越密，我心中跳得越短长，暗想：咱二人身处龙潭虎穴，大师哥武功高超，或许还能满身而退，我这可糟了。耳听得兵刃撞击声是从后殿传出，后殿窗子灯火敞亮，我矮着身子，悄悄走近，从窗缝中向内一张，这才透了口大气，几乎儿发笑。本来我狐疑生暗鬼，这几日余观主始终没理我，我胡思乱想，老是往好事上去想。这那边是大师哥寻仇肇事来了？只见殿中有两对人在比剑，一对是侯人英和洪人雄，另一对是方人智和于人豪。”
两人笑了一阵。那姓吉的道：“我们明日去衡山给刘正风道贺，得带些甚么礼品才好？礼品如果小了，青城派脸上可不多数雅。”那姓申的笑道：“礼品我早备下了，你放心，包你不丢青城派的脸。说不定刘正风此次金盆洗手的席上，我们的礼品还要大出风头呢。”那姓吉的喜道：“那是甚么礼品？我如何一点也不晓得？”那姓申的笑了几声，什是对劲，说道：“我们借花献佛，可不消本身掏腰包。你瞧瞧，这份礼够不敷光彩？”只听得房中簌簌有声，当是在翻开甚么包裹。那姓吉的一声惊呼，叫道：“了不起！申师哥神通泛博，那边去弄来这么贵重的东西？”
林平之一起乞食，偶然则在山野间采摘野果充饥，幸亏这一年福建省年事什熟，五谷歉收，官方很有馀粮，他固然将面孔涂得肮脏，但脸孔漂亮，言语高雅，得人好感，求食倒也不难。沿路探听父母的消息，却那边有半点动静。
那高个子道：“六猴儿，我问你，大师哥叫唤‘狗熊野猪，青城四兽’之时，你有没有跟着叫？你跟我诚恳说。”陆大有嘻嘻一笑，道：“大师哥既然叫开了，我们做师弟的，岂有不随声拥戴、以壮阵容之理？莫非你叫我反去帮青城派来骂大师哥么？”那高个子笑道：“这么着，师父他白叟家就一点也没冤枉了你。”
几名弟子都叫了起来：“本来那日你仓促离山，是上青城去了？”那老者道：“是啊，当日师父命我不成向众位师兄弟提及，以免旁生枝节。”陆大有问道：“那有甚么枝节可生？师父只是做事把细罢了。师父他白叟家叮咛下来的事，天然大有事理，又有谁能不平了？”
那老者神采慎重，说道：“青城派掌门余观主，实是当今武林中的奇才怪杰，谁要小觑了他，那就非不利不成。小师妹，你是见过余观主的，你感觉他如何？”
不一日来到湖南省会长沙，他猜想长沙分局也必给青城派的人烧了。岂知问起福威镖局出了甚么事，几个行人都茫然不知。林平之大喜，问了然地点，大踏步向镖局走去。
世人又都一惊，齐问：“甚么？他……他便是莫大先生？你如何晓得？”
林平之心道：“这六猴儿倒也是个好人，不知他们是那一派的？”
走不了几步，腰间又剧痛起来，他咬紧牙关，反走得更快了。在山岭间七高八低的乱走，也不知父母是否由此道而去。行到拂晓，太阳光劈面照来，刺眼熟花，林平之心中一凛：“那两个恶贼押了爹爹妈妈去青城山，四川在福建之西，我如何反而东行？”仓猝回身，背着日光疾走，深思：“爹妈已去了大半日，我又背道行了半夜，跟他们离得更加远了，须得去买一匹坐骑才好，只不知要多少银子。”一摸口袋，不由得连声价叫苦，此番出来，金银珠宝都放在马鞍旁的皮郛中，林震南和林夫人身边都有银两，他身上却一两银子也无。他急上加急，顿足叫道：“那便如何是好？那便如何是好？”呆了一阵，心想：“援救父母要紧，总不成便饿死了。”迈步向岭下走去。
那卖唱老者俄然站起，渐渐走到他身前，侧头瞧了他半晌。那矮瘦子怒道：“老头子干甚么？”那老者点头道：“你胡说八道！”回身走开。矮瘦子大怒，伸手正要往他后心抓去，俄然面前青光一闪，一柄细细的长剑晃向桌上，叮叮叮的响了几下。
林平之吃了一惊：“那边来了这很多人？”斜眼瞧去，只见本来伏在桌上打打盹的两人已站了起来，另有四人从茶社内堂走出来，有的是脚夫打扮，有个手拿算盘，是个做买卖的模样，更有个肩头蹲着头小猴儿，似是耍猴儿戏的。
那瞎子道：“彭大哥，话可不是这么说。人在江湖，多一个朋友未几，少一个朋友很多。五岳剑派固然技艺高，阵容大，人家可也没将江湖上的朋友瞧低了。他们若真高傲高傲，不将旁人放在眼里，如何衡山城中又有这很多贺客呢？”
茶社中的几十小我都围了拢来，纷繁群情。有人道：“此人是谁？剑法如此短长？”有人道：“一剑削断七只茶杯，茶杯却一只不倒，当真神乎其技。”有人向那矮瘦子道：“幸亏那位老先生剑下包涵，不然老兄的头颈，也和这七只茶杯一模一样了。”又有人道：“这老先生当然是位成名的妙手，又怎能跟凡人普通见地？”
劳德诺白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续道：“只见后殿正中，坐着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矮小道人，约莫五十来岁年纪，面孔肥胖，瞧他这副模样，最多不过七八十斤重。武林中都说青城掌门是个矮小道人，但若非亲见，安知他竟是这般矮法，又怎能信赖他便是名满天下的余观主？四周站满了数十名弟子，都目不转睛的瞧着四名弟子拆剑。我看得几招，便知这四人所拆的，恰是这几天来他们所学的新招。
“那天早晨，剑击声虽不断传来，我却不敢再去看了。实在，我若早知他们是在余观主面前练剑，说甚么也不敢去偷看，那也是阴错阳差，刚好撞上罢了。六师弟恭维我有胆色，这可受之有愧。那天早晨你如果见到我吓得面无人色的那副德行，不骂二师哥是天下第一怯懦鬼，我已多谢你啦。”
陆大有道：“他妈的，青城派的家伙这么恶！二师哥，较量就较量，怕他甚么了？料这姓洪的也不是你敌手。”劳德诺道：“师父命我上青城山去报歉赔罪，可不是惹事生非去的。当下我哑忍不发，在青城山待了六日，直到第七日上，才由余观主访问。”陆大有道：“哼，好大的架子！二师哥，这六日六夜的日子，恐怕不大好过。”
那姓申的又笑道：“这里四包东西，一包贡献众位师娘，一包分给众位师兄弟，一包是你的，一包是我的。你拣一包罢！”那姓吉的道：“那是甚么？”过得半晌，俄然“哗”的一声惊呼，道：“都是金银珠宝，我们这可发了大财啦。龟儿子这福威镖局，入他个先人板板，搜刮得可真很多。师哥，你从那边找出来的？我里里外外找了十几遍，差点儿给他地盘一块块撬开来，也只找到一百多两碎银子，你怎地不动声色，格老子把宝藏搜了出来？”那姓申的什是对劲，笑道：“镖局中的金银珠宝，岂能随随便便放在平常处所？这几天我瞧你开抽屉，劈箱子，拆墙壁，忙得不亦乐乎，早推测是瞎忙，只不过说了你也不信，归正也忙不坏你这小子。”
那六猴儿板起了脸，一本端庄的道：“我们不是亲兄弟，是师兄弟。这小东西是我的师哥，我是老二。”世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那老者又道：“师父信中说，现下已将两名顽徒重重责打，原当命其亲上青城，负荆请罪，只是两名顽徒挨打后受伤甚重，难以行走，特命二弟子劳德诺前来领责。此番事端全由顽徒引发，务望余观主看在青城、华山两派夙来交好份上，勿予介怀，今后相见，亲身再向余观主赔罪。”
陆大有俄然赞道：“了不起！二师哥，你好胆色啊！叫我就不敢赤手空拳的去迎战青城派掌门、松风观观主余沧海！”
好几人点头道：“本来如此。刘三爷深明大义，很可贵啊！”又有人道：“那莫大先生可就不对了，他逼得刘三爷退出武林，岂不是减弱了本身衡山派的阵容？”那身穿绸衫的中年男人嘲笑道：“天下事情，那有面面都顾得全面的？我只要坐稳掌门人的位子，本派阵容加强也好，减弱也好，那是管他娘的了。”
迈开大步，向前急行，再不向道旁的龙眼树多瞧一眼。行出数里，来到一个小村，他走向一家人家，嗫嗫嚅嚅的乞讨食品。他平生茶来伸手，饭来张口，那边曾向旁人祈求过甚么？只说得三句话，已胀红了脸。
一转头，猛见一个长长的影子映在窗上，一晃一晃的颤栗，他惕然心惊，仓猝矮身，见窗格兀自摆动，本来那姓吉的倒了洗脚水后没将窗格闩上。林平之心想：“报仇雪耻，恰是良机！”右手拔出腰间长剑，左手悄悄拉起窗格，轻跨入房，放下窗格。月光从窗纸中透将出去，只见两边床上各睡着一人。一人朝里而卧，头发微秃，另一人仰天睡着，颏下生着一丛如乱茅草般的短须。床前的桌上放着五个包裹，两柄长剑。
那老者道：“大师哥还没来，雨又不断，摆布无事，让我重新提及罢。大师晓得了后果结果，今后赶上了青城派的人，也美意中有个底。客岁腊月里，大师哥在汉中打了青城派的侯人英、洪人雄……”
陆大有笑道：“我想起侯人英、洪人雄两个家伙给大师哥踢得连跌七八个觔斗，还不知踢他们的人是谁，更不知好端端的为甚么挨打。本来大师哥只是听到他们的名字就活力，一面喝酒，一面大声叫道：‘狗熊野猪，青城四兽。’这侯洪二人天然大怒，上前脱手，却给大师哥从酒楼上直踢了下来，哈哈！”
六猴儿俄然“嘿”的一声，笑了出来。那少女白了他一眼，道：“甚么好笑？”六猴儿笑笑道：“我笑这两个家伙妄自负大，甚么人英、人雄的，竟然给江湖上叫做甚么‘豪杰豪杰，青城四秀’，反不如我老诚恳实的叫做‘陆大有’，甚么事也没有。”那少女道：“如何会甚么事也没有？你倘若不姓陆，不叫陆大有，在同门中刚好又排行第六，外号如何会叫做六猴儿呢？”陆大有笑道：“好，打从今儿起，我改名为‘陆大无’。”
又行三十馀里后，来到一个大镇，林平之到客店中开了间上房，闩门关窗，翻开五个包裹，见四个包裹中都是黄金白银、珠宝金饰，第五个小包中是只锦缎盒子，装着一对五寸来高的羊脂玉马，心想：“我镖局一间长沙分局，便存有这很多财宝，也难怪青城派要生觊觎之心。”当下将一些碎银两取出放在身边，将五个包裹并作一包，负在背上，到市上买了两匹好马，两匹马替代乘坐，每日只睡两三个时候，连日连夜的赶路。
众师弟一听，都笑了起来。陆大有扮个鬼脸，笑道：“我是佩服你、奖饰你啊，你又何必发脾气？”劳德诺道：“感谢了，这等奖饰，听着不见得如何受用。”几名师弟齐声道：“二师哥快说下去，别理六猴儿打岔。”
林平之只听得额头盗汗涔涔而下，深思：“本来青城派早就深谋远虑，同时攻我总局和各省分局。倒不是因我杀了那姓余的而起祸。我即便不杀这姓余的暴徒，他们一样要对我镖局动手。余沧海还亲身到了福州，怪不得那摧心掌如此短长。但不知我镖局甚么处所获咎了青城派，他们竟动手这等暴虐？”一时自咎之情固然略减，愤恚之意却更直涌上来，若不是自知武功不及对方，真欲破窗而入，刃此二獠。
林平之心道：“本来你叫劳德诺。你们是华山派，五岳剑派之一。”想到信中说“两派夙来交好”，不由栗栗心惊：“这劳德诺和丑女人见过我两次，可别给他们认了出来。”
陆大有大有愠色，悻悻的道：“我也是顽徒了！”那少女道：“拿你跟大师哥并列，莫非屈辱了你？”陆大有顿时大为欢畅，叫道：“对！对！拿酒来，拿酒来！”
过了一会，这姓吉的端了一盆热水进房，说道：“申师哥，师父此次派了我们师兄弟几十人出来，看来还是咱二人所得最多，托了你的福，连我脸上也有光彩。蒋师哥他们去挑广州分局，马师哥他们去挑杭州分局，他们莽鲁莽撞的，就算见到了棺材，也想不到此中藏有金银财物。”那姓申的笑道：“方师哥、于师弟、贾人达他们挑了福州总局，虏获想必比咱哥儿俩更多，只是将师娘宝贝儿子的一条性命送在福州，说来还是过大于功。”那姓吉的道：“攻打福威镖局总局，是师父亲身押阵的，方师哥、于师弟他们不过做先行官。余师弟丧命，师父多数也不会如何指责方师哥他们顾问不周。我们此次大肆出动，大夥儿在总局和各省分局一起脱手，想不到林家的玩艺儿徒有浮名，单凭方师哥他们三个前锋，就将林震南伉俪捉了来。这一次，可连师父也走了眼啦。哈哈！”
那少女道：“五师哥，你不消激我。我本来要说，你一激，我恰好不说了。”六猴儿道：“这是青城派的事，就算给旁人听去了也不打紧。二师哥，余观主到福建去干甚么？你们如何见到他的？”
林平之只得往僻静的街道上找去，又找了三处客店，才寻得一间斗室，深思：“我虽涂污了脸，但方人智那厮甚是机警，只怕还是给他认了出来。”到药店中买了三张膏药，贴在脸上，把双眉拉得垂了下来，又将左边嘴角拉得翻了上去，暴露半副牙齿，在镜中一照，但见这副尊容说不出的猥葸，本身也觉可爱之极；又将那装满金银珠宝的大包裹贴肉缚好，再在内里罩上布衫，微微哈腰，顿时变成了一个背脊隆起的驼子，心想：“我这么一副怪模样，便爹妈见了也认我不出，那就再也不消担忧了。”
抬开端来，只见门首那块“福威镖局湘局”的金字招牌竟然倒转着吊挂，他好生奇特：“分局的镖头们怎地如此粗心粗心，连招牌也会倒挂？”转头去看旗杆上的旌旗时，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只见右首旗杆上悬着一对烂草鞋，右首旗杆挂着的竟是一条女子花裤，撕得破褴褛烂的，却兀安闲顶风招展。
那耍猴儿的道：“不跟你说个一清二楚，归正你也不放过我们。昨儿一早，我们七小我正要解缆，大师哥俄然闻到街上酒香扑鼻，一看之下，本来是个叫化子手拿葫芦，一股劲儿的口对葫芦喝酒。大师哥顿时酒瘾大发，上前和那化子扳话，赞他的酒好香，又问那是甚么酒。那化子道：‘这是猴儿酒！’大师哥道：‘甚么叫猴儿酒？’那化子说道：湘西山林中的猴儿会用果子酿酒。猴儿采的果子最鲜最甜，是以酿出来的酒也极好，那化子在山中赶上了，刚好猴群不在，便偷了三葫芦酒，还捉了一头小猴儿，喏，就是这家伙了。”说着指指肩头上的猴儿。这猴儿的后腿给一根麻绳缚着，系住在他手臂上，不住的摸头搔腮，挤眉弄眼，神情什是风趣。
方人智连声喝问：“你……你到底是谁？怎地会使我青城派剑法？”那老者不答，蓦地里白光明灭，方人智手中长剑脱手飞起。方人智仓猝后跃，于人豪抢上挡住。那蒙面老者急出数招。于人豪叫道：“你……你……”语音显得什是错愕，俄然铮的一声，长剑又给绞得脱手。那丑女抢上一步，挺剑疾刺。那蒙面老者挥剑挡住，叫道：“别伤别性命！”那丑女道：“他们好不暴虐，杀了这很多人。”那老者道：“我们走罢！”那丑女有些游移。那老者道：“别忘了师父的叮咛。”那丑女点点头，说道：“便宜了他们。”纵身穿林而去。那蒙面老者跟在她身后，瞬息间便奔得远了。
只听那斑白胡子又在自言自语：“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不免阵上亡。但是当局者迷，这‘激流勇退’四字，却又谈何轻易？”那瞎子道：“是啊，是以这几天我老听人家说：‘刘三爷的申明合法如日中天，俄然激流勇退，委实了不起，令人好生敬佩。’”
劳德诺续道：“我回到山上，向师父呈上余观主的回书。那封信写得规矩殷勤，非常谦下，师父看后很欢畅，问起松风观中的情状。我将青城群弟子夤夜练剑的事说了，师父命我照式试演。我只记得七八式，当即演了出来。师父一看以后，便道：‘这是福威镖局林家的辟邪剑法！’”
不一日到了衡山，一进城，便见街上来来去去的什多江湖男人，林平之只怕撞到方人智等人，低下了头，径去投店。那知连问了数家，都已住满了。店小二道：“再过两天，便是刘大爷金盆洗手的好日子，小店住满了贺客，你家到别处问问罢！”
行得八九今后，已到了江西境内，他问明路子，径赴南昌，心想南昌有镖局的分局，该当有些动静，至不济也可取些川资，讨匹快马。
陆大有道：“嘿！青城派的弟子好勤奋啊，晚间也不闲着，这叫作临阵磨枪，又叫作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
那姓彭的斑白胡子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过了一会，才轻声道：“多数是趋炎附势之徒，老子瞧着心头有气。”
他翻开后门，走出镖局，辨明方向，来到南门。当时城门未开，走到城墙边的一个土丘以后，倚着土丘养神，唯恐青城派二人知觉，追逐前来，心中不住怦怦而跳。直比及天亮开城，他一出城门，立时发足疾奔，一口气奔了十数里，这才心下大定，自离福州城以来，直至现在，胸怀方得一畅。见前面道旁有家小面店，进店去买碗面吃，他仍不敢多有担搁，吃完面后，伸手到包裹中去取银两会钞，摸到一小锭银子付帐。店家将店中统统铜钱拿出来做找头，兀自不敷。林平之一起上低声下气，受人欺辱，这时候将手一摆，大声道：“都收下罢，不消找了！”终究答复了大少爷、少镖头的豪豪阔概。
林平之心中一凛，认得便是救了别性命的那卖酒丑女的声音，仓猝低头。只听另一个衰老的声音说道：“好罢，喝杯热茶暖暖肚。”两小我走进茶社，坐在林平之斜劈面的一个座头。林平之斜眼瞧去，果见那卖酒少女一身青衣，背向着本身，打横坐着的是那自称姓萨、冒充少女祖父的老者，心道：“本来你二人是师兄妹，却乔装祖孙，到福州城来有所图谋。却不知他们又为甚么要救我？说不定他们晓得我爹娘的下落。”
分开两匹马数丈，一跛一拐的走着一人，倒是贾人达。他头上缠的白布上尽是鲜血，口中不住谩骂：“格老子，入你的先人板板，你龟儿救了那兔儿爷去，这两只老兔儿总救不去了罢？老子每天在两只老兔儿身上割一刀，我们挨到青城山，瞧他们另有几条性命……”方人智大声道：“贾师弟，这对姓林的佳耦，是师父他白叟家千叮万嘱要拿到手的，他们如果有了三长两短，瞧师父剥你几层皮下来？”贾人达哼了一声，不敢再出声了。
那姓申的又道：“我们下山之前，师父跟我们拆解辟邪剑法，固然几个月内难以学得全面，但我看这套剑法确是潜力不小，只不易阐扬罢了。吉师弟，你贯穿到了多少？”那姓吉的笑道：“我听师父说，连林震南本身也没能贯穿到剑法要旨，那我也懒很多用心机啦。申师哥，师父传下号令，命本门弟子回到衡山取齐，那么方师哥他们要押着林震南佳耦到衡山了。不知那辟邪剑法的传人是如何一副德行？”
那少女叹了口气，道：“这工夫可有多难，大师都不会，偏他一小我会，却拿去骗叫化子的酒喝。”语气中似很有憾，却也不无赞誉之意。
那少女仿佛有些心神不属，道：“二师哥，请你跟六师哥他们说，好不好？”她向林平之的背影瞧了一眼，又道：“这里耳目浩繁，我们先找客店，渐渐再说罢。”
林平之受此热诚，愤激难言，挣扎着爬起，背上手上都是牛粪。正狼狈间，那农妇从屋中出来，拿着四枝煮熟的玉米棒子，交在他手里，笑骂：“小鬼头，这就吃吧！老天爷生了你如许一张俊面庞，比人家新媳妇还都雅，偏就是不学好，好吃懒做，有个屁用？”林平之大怒，便要将玉米棒子摔出。那农妇笑道：“好，你摔，你摔！你有种不怕饿死，就把玉米棒子摔掉，饿死你这小贼。”林平之心想：“要救爹爹妈妈，报此大仇，重振福威镖局，此后须得百忍千忍，再艰巨热诚的事，也当咬紧牙关，狠狠忍住。给这乡间女人热诚一番，又算得甚么？”便道：“多谢你了！”张口便往玉米棒子咬去。那农妇笑道：“我料你不肯摔。”回身走开，自言自语：“这小鬼饿得如许短长，我那只鸡看来不是他偷的。唉，我家这天杀的，能有他一半好脾气，也就好了。”
林平之真想探眼到窗缝中去瞧瞧，到底是甚么礼品，但想一伸头，窗上便有黑影，给仇敌发明了可大事不妙，只得强自禁止。只听那姓申的笑道：“我们占这福威镖局，莫非是白占的？这一对玉马，我本来想贡献师父的，眼下说不得，只好便宜了刘正风这老儿了。”林平之又是一阵气恼：“本来他抢了我镖局中的珍宝，本身去做情面，那不是盗贼的行动么？长沙分局本身那有甚么珍宝，天然是给人家保的镖了。这对玉马一订代价不菲，倘若要不返来，还不是要爹爹设法筹措着去补偿东主。”
劳德诺续道：“厥后余观主终究访问我了，他言语说得很客气，说师父重责大师哥，未免过分见外了。华山、青城两派夙来交好，弟子们一时闹着玩，就如小孩子打斗普通，大人何必当真？当晚设筵请了我。次日凌晨我向他告别，余观主还一向送到松风观大门口。我是小辈，告别时自须跪下叩首。我左膝一跪，余观主右手悄悄一托，就将我托了起来。他这股劲力当真了不起，我只觉满身虚飘飘地，半点力量也使不出来，他若要将我摔出十馀丈外，或者将我连翻七八个觔斗，当时我是连半点抵挡馀地也没有。他微微一笑，问道：‘你大师哥比你入师门早了几年？你是带艺投师的，是不是？’我当时给他这么一托，一口气换不过来，隔了好半天赋答：‘是，弟子是带艺投师的。弟子拜入华山派时，大师哥已在恩师门下十二年了。’余观主又笑了笑，说道：‘多十二年，嗯，多十二年！’”
那矮瘦子向那身穿绸衫的男人笑道：“以是哪，我说你怯懦怕事，不敢提衡山派中的流派之争，实在有甚么相干？衡山派的人压根儿不会来，又有谁闻声了？”
那矮瘦子瞧着七只半截茶杯，只怔怔发楞，脸上已没半点赤色，对旁人的言语一句也没听进耳中。那身穿绸衫的中年人道：“是么？我早劝你少说几句，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面前衡山城中卧虎藏龙，不知有多少高人到了。这位老先生定是莫大先生的好朋友，他听得你背后群情莫大先生，天然要经验经验你了。”
林平之初时浑没想到那人是对本身说话，一怔之下，才想到“驼子”乃是本身，忙陪笑道：“行，行！请坐，请坐！”只见这三人都身穿黑衣，腰间挂着兵刃。
那高个子道：“二师哥，他们会不会在练一个新排的剑阵？”
林平之大呼：“妈，爹！”心中挂念着父母，不肯就此单独逃生，双手在马背上冒死一撑，滚上马来，几个打滚，摔入了长草当中。那马却毫不断留，远远奔驰而去。林平之拉住灌木上的树枝，想要站起，双足却没半分力量，只撑起尺许，便即跌倒，跟着又觉腰间臀上同时剧痛，倒是摔上马背时撞到了林中的树根、石块。
但茶社中卖茶不卖酒，茶博士奔将过来，说道：“哈你家，哈小店只要洞庭春、水仙、龙井、祁门、普洱、铁观音。哈你家，不卖酒，哈你家。”衡阳、衡山一带之人，说话开首常常带个“哈”字，这茶博士特别短长。“你家”是“你白叟家”的简朴，乃是尊称。
那姓吉的道：“佩服，佩服！申师哥，你从那边找出来的？”那姓申的道：“你倒想想，这镖局子中有一样东西很分歧事理，那是甚么？”姓吉的道：“分歧事理？我瞧这龟儿子镖局分歧事理的东西多得很。他妈的工夫稀松平常，却在门口旗杆之上，高高扯起一只威风凛冽的大狮子。”那姓申的笑道：“大狮子给换上条烂裤子，那就挺合事理了。你再想想，这镖局子里另有甚么希罕古怪的事儿？”那姓吉的一拍大腿，说道： “这些湖南驴子干的邪门事儿太多。你想这姓张的镖头是这里一局之主，他睡觉的房间隔壁屋里，却去放上一口死人棺材，岂不该死不利，哈哈！”姓申的笑道：“你得动动脑筋啊。他为甚么在隔壁房里放口棺材？莫非棺材里的死人是他老婆儿子，他舍不得吗？恐怕不见得。是不是在棺材里保藏了甚么要紧东西，以便掩人耳目……”
那老者道：“那天师父收了余观主的信，大怒之下，重重责打大师哥和六师弟，次日写了封信，命我奉上青城山去……”
那少女道：“余观主吗？他脱手暴虐得很。我……我见了他很惊骇，今后我……我再也不肯见他了。”语音微微发颤，仿佛犹有馀悸。陆大有道：“那余观主脱手暴虐？你见到他杀了人吗？”那少女身子缩了缩，不答他的问话。
那姓申的笑道：“再过几天，你就见到了，无妨向他领教领教辟邪剑法的工夫。”
那耍猴儿的笑道：“别的不问，就只问大师哥。见了面还没说得两三句话，就连问两三句大师哥？如何又不问问你六师哥？”那少女顿足道：“呸！你这猴儿好端端的在这儿，又没死，又没烂，多问你干么？”那耍猴儿的笑道：“大师哥又没死，又没烂，你却又问他干么？”那少女嗔道：“我不跟你说了。四师哥，只要你是好人，大师哥呢？”那脚夫打扮的人还未答复，已有几小我齐声笑道：“只要四师哥是好人，我们都是好人了。老四，偏不跟她说。”那少女道：“稀少吗？不说就不说。你们不说，我和二师哥在路上遇见连续串希罕古怪的事儿，也别想我奉告你们半句。”
他在草丛中躺着悄悄不动，蚊蚋来叮，也没法理睬，过了好几个时候，天气已黑，背上遭封的穴道终究解开，这才挣扎着爬起，渐渐回到饭铺之前，深思：“我须得易容改装，叫两个恶人劈面见到也认不出来，不然一下子便给杀了，那边还救获得爹妈？”
那少女笑道：“哈，一批下三滥的本来都躲在这里，倒吓了我一大跳！大师哥呢？”那耍猴儿的笑道：“如何一见面就骂我们是下三滥的？”那少女笑道：“偷偷躲起来吓人，如何不是江湖高低三滥的活动？大师哥怎的不跟你们在一起？”
但听得房内水响，两人正自洗脚。又听那姓申的道：“倒不是师父走眼，当年福威镖局威震东南，仿佛确有实在本领，辟邪剑法在武林中得享大名，不能端赖哄人。多数后代子孙不肖，没学到祖宗的玩艺儿。”林平之黑暗中面红过耳，大感忸捏。
劳德诺道：“那当然也大有能够。只是当时我见到他们都是作对儿拆解，攻的守的，使的都是普通招数，颇不像是练剑阵。到得第三天早上，我又漫步颠末练武场时，却见场上静悄悄地，竟一小我也没有了。我知他们是用心避我，心中只要疑虑更什。我如许信步走过，远了望上一眼，又能瞧得见甚么隐蔽？看来他们果是为了对于本派而在练一门短长剑法，不然何必对我如此顾忌？这天早晨，我睡在床上思前想后，一向没法入眠，忽听得远处传来模糊的兵刃撞击之声。我吃了一惊，莫非观中来了劲敌？我第一个动机便想：莫非大师哥受了师父责备，心中有气，杀进松风观来啦？他一小我寡不敌众，我说甚么也得出去互助。此次上青城山，我没照顾兵刃，匆急间无处找剑，只得赤手空拳的前去……”
坐在林平之劈面的斑白胡子自言自语：“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之上有能人。又有谁敢自称天下无敌？”他说的声音什低，前面二人没闻声。
陆大有道：“实在青城派的工夫嘛，我瞧也不过是徒有浮名，获咎了他们，诚恳说也不如何打紧……”他一言未毕，那老者喝道：“六师弟，你别再胡说八道，谨慎我归去禀告师父，又打你十棍。大师哥以一招‘豹尾脚’将人家踢下楼去，一来乘人不备，二来大师哥是我派出类拔萃的人物，非旁人可及。你有没本领将人家踢下楼去？”
只听那少女又问：“大师哥明天一早便喝酒了？”
那矮瘦子兀自惊魂不决，低头不敢作答。那穿绸衫的男人会了茶钱，拉了他便走。
林平之只想挣扎起家，扑上去和方人智、于人豪一拚，但后心遭点了几处穴道，下半身全然不能转动，心想手筋如给挑断，又再穿了琵琶骨，今后成为废人，不如就此死了乾净。俄然之间，前面灶间里传来“啊啊”两下长声惨呼，倒是贾人达的声音。
正错愕间，只听得脚步声响，局里走出一人，喝道：“龟儿子在这里探头探脑的，想偷甚么东西？”林平之听他口音便和方人智、贾人达等一夥人类似，乃是川人，不敢向他瞧去，便即走开，俄然屁股上一痛，已让人踢了一脚。林平之大怒，回身便欲相斗，但心念电转：“这里的镖局定是给青城派占了，我正可今后刺探爹爹妈妈的讯息， 怎地沉不住气？”当即假装不会武功，扑身跌倒，半天爬不起来。那人哈哈大笑，又骂了几声“龟儿子”。
林平之只盼这三人不断谈下去，或许能听到些青城派的讯息，那知这三人话不投机，各自喝茶，却不再说话了。
那少女向内里望了一会，见雨兀自淅沥不断，自言自语：“倘若昨儿跟大夥一起来了，本日便不消冒雨赶路。”
吃了一碗排骨大面，便到街上闲荡，心想最好能撞到父母，不然只须密查到青城派的一些讯息，也大有裨益。走了半日，俄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他在街边买了个洪油斗笠，戴在头上，目睹天涯黑沉沉地，殊无停雨之象，转过一条街，见一间茶社中坐满了人，便出来找了个座头。茶博士泡了壶茶，端上一碟南瓜子、一碟蚕豆。
那农家的农妇刚和丈夫呕气，给男人打了一顿，满肚子正没好气，听得林平之乞食，便骂了他个狗血淋头，提起扫帚，喝道：“你这小贼，鬼鬼祟祟的不是好人。老娘不见了一只母鸡，定是你偷去吃了，还想来偷鸡摸狗。老娘便有米饭，也不恩赐你这下贱胚子。你偷了我家的鸡，害得我家那天杀的大发脾气，揍得老娘周身都是乌青……”
六猴儿最是心急，低声道：“这驼子多数是个颠子，坐在这里半天了，动也不动，理他作什？二师哥，你和小师妹到福州去，探到了甚么？福威镖局给青城派铲了，那么林家真的没实在武功？”
六猴儿道：“那叫化急得要哭了。大师哥道：‘老兄，瞧你这么焦急，定是个好酒的君子！来来来，我做东道，请你喝个酣醉。’便拉着他上了街旁的酒楼，两人你一碗我一碗的喝个不断。我们比及中午，他二人还在喝。大师哥向那化子要了猴儿，交给我照看。比及午后，那叫化醉倒在地，爬不起来了，大师哥独个儿还在自斟自饮，不过说话的舌头也大了，叫我们先来衡山，他随后便来。”
那六猴儿道：“那化子这才答允了，接过银子，说道：‘只许一口，多喝可不成！’大师哥道：‘说好一口，天然是一口！’他把葫芦凑到嘴上，张口便喝。那知他这一口好长，只听得骨嘟骨嘟直响，一口气可就把大半葫芦酒都喝乾了。本来大师哥使出师父所授的气功来，竟不换气，犹似乌龙取水，把大半葫芦酒喝得滴酒不剩。”
那少女笑道：“好啊，你敢绕了弯子骂大师哥，瞧我不告你一状，他不踢你几个觔斗才怪！”又问：“如何你兄弟又到了你手里？”六猴儿道：“我兄弟？你说这小牲口吗？唉，说来话长，头痛头痛！”那少女笑道：“你不说我也猜获得，定是大师哥把这猴儿要了来，叫你看管，盼这小东西也酿一葫芦酒给他喝！”六猴儿道：“果然是一……”他仿佛本想说“一屁弹着”，但只说了个“一”字，随即忍住，转口道：“是，是，你猜得对。”
那矮瘦子喝了几口茶，将茶壶盖敲得铛铛直响，叫道：“冲茶，冲茶！”又道：“以是哪，这明显是衡山派中的大事，各门各派都有贺客到来，但是衡山派本身……”
六猴儿笑道：“我这可不是瞎扯。这里六位师兄师弟，大师都瞧见的。大师哥是不是负气功喝那猴儿酒？”中间的几人都点头道：“小师妹，那确是真的。”
方人智和于人豪同时跳起，手挺长剑，冲向掉队。大门口人影一闪，一人悄没声的窜了出去，一把抓住林平之的后领，提了起来。林平之“啊”的一声低呼，见此人满脸凹凹凸凸的尽是痘瘢，恰是因她而起祸的那卖酒丑女。
林平之听到“青城派余观主”六个字，胸口重重一震，便似被人当胸猛力捶了一拳。
劳德诺怒道：“六猴儿你说甚么死话？我又不是说赤手空拳去迎战余观主，只是我担忧大师哥遇险，明知危难，也只得挺身而出。莫非你叫我躲在被窝里做缩头乌龟么？”
到得午间，腹中已饿得咕咕直叫，见路旁几株龙眼树上生满了青色的龙眼，固然未熟，也可充饥。走到树下，伸手便要去摘，随即心想：“这些龙眼是有主之物，不告而取，便是作贼。林家三代干的是庇护身家财产的行当，一向和绿林盗贼作对，我如何能作盗贼活动？倘若给人见到，当着我爹爹之面骂我一声小贼，教我爹爹如何做人？福威镖局的招牌今后再也竖不起来了。”他幼禀庭训，知悍贼都由小贼变来，而小贼最后窃物，常常也不过一瓜一果之微，由小而多，终究积重难返，泥足深陷而不能自拔。想到此处，不由得背上出了一片盗汗，立下动机：“终有一日，爹爹和我要重振福威镖局的声望，大丈夫须当立定脚根做人，宁做乞儿，不作盗贼。”
林平之听着他们师兄妹谈笑，深思：“听他们话中说来，这女人对她大师兄仿佛很有情义。但是这二师哥已如许老，大师哥当然更加老了，这女人不过十六七岁，如何去爱上个糟老头儿？”转念一想，顿时明白：“啊，是了。这女人满脸麻皮，边幅实在过分丢脸，谁也瞧她不上，是以只好去爱上一个老年丧偶的酒鬼。”
方于二人惊魂稍定，别离拾起本身长剑。于人豪道：“当真邪门！怎地这家伙会使我们的剑法？”方人智道：“他也只会几招，不过……不过这招‘鸿飞冥冥’，可真使得……唉！”于人豪道：“他们把那姓林的小子救去了……”方人智道：“啊哟，可别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林震南佳耦！”于人豪道：“是！”两人回身飞步奔回。
林平之渐渐挣扎着起来，到冷巷中讨了碗冷饭吃了，深思：“仇敌便在身畔，可千万粗心不得。”更在地下找些煤灰，将一张脸涂得乌黑，在墙角落里捧首而睡。
只听那王二叔又道：“另有些开镖局子的，如果赚得够了，激流勇退，乘早收业，金盆洗手，不再在刀头上找这卖力钱，也算得是聪明见机之举。”这几句话钻入林平之耳中，当真惊心动魄：“我爹爹倘若早几年便激流勇退，金盆洗手，却又如何？”
那高个子道：“瞧你这副德行，一点也没改过之心，这十棍算是白打了。”陆大有道：“我如何改过啊？大师哥要踢人下楼，我另有本领阻得住他么？”那高个子道：“但你从旁劝几句也是好的。师父说的一点不错：‘陆大有嘛，从旁安慰是决计不会的，多数还是推波助澜的起哄，打十棍！’哈哈，哈哈！”旁人跟着笑了起来。
他说到这里，俄然门口咿咿呀呀的响起胡琴之声，有人唱道：“叹杨家，秉忠心，大宋……扶保……”嗓门拉得长长的，声音什是苦楚。世人一齐转头望去，只见一张板桌旁坐了个身材瘦长的老者，神采干枯，披一件青布长衫，洗得青中泛白，形状落拓，显是个唱戏讨钱的。那矮瘦子喝道：“鬼叫普通，嘈些甚么？打断了老子的话头。”那老者立时放低了琴声，口中仍哼着：“金沙岸……双龙会……一败北了……”
林平之缩在窗下，一动也不敢动，斜目睹那姓吉的男人身材矮矮胖胖，多数便是那白天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的。
“但目睹人家斗得热烈，此事说不定和我派大有干系，我又怎肯掉头不顾？我心中只说：‘只看几招，立时便走。’但是看了几招，又是几招。目睹这四人所使的剑法什为希罕古怪，我平生可向来没见过，但说这些剑招有甚么大能力，却又不像。我只是奇特：‘这剑法并不见得有甚么惊人之处，青城派干么要日以继夜的抓紧修习？莫非这路剑法，竟然便是我华山派剑法的克星么？看来也不见得。’又看得几招，实在不敢再看下去了，乘着那四人斗得正紧，当即悄悄回房。比及他四人剑招一停，止了声气，那便没法脱身了。以余观主这等高强的武功，我在殿外只须跨出一步，只怕立时便给他发觉。
六猴儿等纷繁道：“余观主也来了？”“请得动他下青城可真不轻易。”“这衡山城中可热烈啦，妙手云集，只怕要有一场龙争虎斗。”“小师妹，你听谁说余观主也来了？”
那高个子道：“你晓得甚么？二师哥倘若对你说了，你定会向大师哥多嘴。大师哥虽不敢违背师命，但想些刁钻古怪的事来再去跟青城派拆台，却也大有能够。”
六猴儿又道：“小师妹，明天你如在衡阳，亲目睹到大师哥喝酒的这一起工夫，那真非叫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不成。他‘神凝丹田，息游紫府，身若凌虚而超华岳，气如冲霄而撼北辰’，这门气功当真使得入迷入化，奇妙无穷。”
茶社中世人见到“潇湘夜雨”莫大先生闪现了这一手惊世骇俗的神功，无不心寒，均想刚才那矮瘦子奖饰刘正风而对莫大先生很有微词，本身不免随声拥戴，说不定便此肇事上身，大家纷繁会了茶钱拜别，瞬息之间，一座闹哄哄的茶社顿时冷冷僻清。除了林平以外，便只角落里有两小我伏在桌上打盹。
有人问道：“这位朋友，刚才你说各门各派都有贺客到来，衡山派本身却又如何？”那矮瘦子道：“刘三爷的弟子们，当然在衡山城中到处迎客号召。但除了刘三爷的亲传弟子以外，你们在城中可遇着了衡山派的其他弟子没有？”世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道：“是啊，如何一个也不见？这难道太不给刘三爷面子吗？”
那矮胖男人对劲洋洋的道：“不知内幕的人天然感觉奇特，晓得了结毫不希罕了。”有人便问：“那是甚么内幕？”那矮瘦子只浅笑不语。隔着几张桌子的一个瘦子冷冷的道：“你们多问甚么？他本身也不晓得，就只信口胡吹。”那矮瘦子受激不过，大声道：“谁说我不晓得？刘三爷金盆洗手，那是为了保全大局，免得衡山派中产生流派之争。”
那老者道：“三师弟说得是。大师哥江湖上的朋友多，他真要干甚么事，也不必然要本身脱手。师父跟我说，信中都是向余观主报歉的话，说顽徒混闹，非常悔恨，本该逐出师门，只是这么一来，江湖上都道贵我两派由此生了嫌隙，反为不美，现下已将两名顽徒……”说到此处，向陆大有瞟了一眼。
六猴儿道：“小师妹，你说你和二师哥在道上碰到很多希罕古怪的事儿，这好跟我们说了罢。”那少女道：“你急甚么？待会晤到大师哥再说不迟，免得我又多说一遍。你们约幸亏那边相会的？”六猴儿道：“没约好。衡山城又没多大，天然撞获得。好，你骗了我说大师哥喝猴儿酒的事，本身的事却又不说了。”
茶博士清算了桌上的残杯，泡上茶来。那老者一目睹到中间桌上的七只半截茶杯，不由“咦”的一声低呼，道：“小师妹，你瞧！”那少女也非常诧异，道：“这一手工夫好了得，是谁削断了七只茶杯？”
另一个身材高高的人一向没说话，现在说道：“衡山城里大大小小店栈都住满了贺客，我们又不肯去打搅刘府，待会儿会到大师兄，大夥儿到城外寺庙祠堂歇足罢。二师哥，你说如何？”此时大师兄未至，这老者自成了众同门的首级，他点头说道：“好！我们就在这里等罢。”
那老者道：“师父他白叟家训戒大师哥的话，大师须得服膺心中。师父说道：江湖上学武之人的外号什多，个个都是过什其辞，甚么‘威震天南’，又是甚么‘追风侠’、‘草上飞’等等，你又怎管得了这很多？人家要叫‘豪杰豪杰’，你固然让他叫。他的所作所为倘若确是豪杰豪杰行动，我们对他敬佩交友还来不及，怎能稍起仇视之心？但如他不是豪杰豪杰，武林中自有公论，大家齿冷，我们又何必理睬？”世人听了，都点头称是。陆大有低声道：“倒是我这‘六猴儿’的外号好，包管没人听了活力。”
林平之听到父母健在，却给人押送去衡山，心头大震之下，既感欢乐，又觉难受。
林平之耳听得青城派三人掳劫了父母而去，心下反而稍感欣喜：“他们拿了我爹妈去青城山，这一起上又不敢太难为我爹妈。从福建到四川青城山，万里迢迢，说甚么也得想体例救爹妈出来。”又想：“到了分局子里，派人赶去洛阳给外公送信。”
那老者低声道：“小师妹，我考你一考，一剑七出，砍金断玉，这七只茶杯，是谁削断的？”那少女微嗔道：“我又没瞧见，安知是谁削……”俄然鼓掌笑道：“我晓得啦！我晓得啦！三十六路回风落雁剑，第十七招‘一剑落九雁’，这是刘正风刘三爷的佳构。”那老者笑着点头道：“只怕刘三爷的剑法还不到这成就，你只猜中了一半。”那少女伸出食指，指着他笑道：“你别说下去，我晓得了。这……这……这是‘潇湘夜雨’莫大先生！”
那少女道：“为甚么又大喝起来？碰到了甚么欢畅事么？”那拿算盘的道：“这可得问大师哥本身了。他多数晓得到得衡山城，便可和小师妹见面，一高兴，便大喝特喝起来。”那少女道：“胡说八道！”但言下明显非常欢乐。
俄然间胡琴之声渐响，调门一转，那老者唱道：“小东人，闯下了，滔天大祸……”一个年青人喝道：“别在这里惹厌了，拿钱去罢！”手一扬，一串铜钱飞将畴昔，啪的一声，不偏不倚的正落在那老者面前，伎俩什准。那老者道了声谢，收起铜钱。
那老者说道：“我和小师妹在长沙见到师父，师父他白叟家叫我们到衡山城来，跟大师哥和众位师弟相会。福州的事，且不忙说。莫大先生为甚么俄然在这里使这招‘一剑落九雁’？你们都瞧见了，是不是？”六猴儿道：“是啊。”抢着将世人如何群情刘正风金盆洗手、莫大先生如何俄然呈现、惊走世人的景象一一说了。
陆大有道：“哈你家，哈你贵店不卖酒，哈我就喝茶不喝酒便了，哈你家！”那茶博士道：“是，是！哈你家！”在几把茶壶中冲满了沸水。
那丑女抓着他向门外拖去，到得大树下系马之处，左手又抓住他后腰，双手提着他放上一匹马的马背。林平之正诧愕间，见那丑女手中已多了一柄长剑，随即白光明灭，那丑女挥剑堵截马缰，又在马臀上悄悄一剑。那马吃痛，一声悲嘶，放开四蹄，疾走入林。
林平之惊魂不决，只觉一条条水流从脸上淋下，臭烘烘地，才知是姓吉的将洗脚水从窗中泼将出来，淋了他一身。对方虽非用心，本身受辱却也不小，但想既探知了父母的动静，别说是洗脚水，便是尿水粪水，淋得一身又有何妨？现在万籁俱寂，倘若就此走开，只怕给二人知觉，且待他们睡熟了再说。当下仍靠在窗下的墙上不动，过了好一会，听得房中鼾声响起，这才渐渐站起。
只听劳德诺又道：“我到得青城，那侯人英倒还罢了，那洪人雄却心胸不忿，几番出言挖苦，伸手要和我较量……”
劳德诺道：“当时我也这么想，但细心一想，却又觉不对。以余观主在剑法上的成就修为，倘若新创剑招，这些新招自是非同平常。如是新得剑法秘笈遗篇，那么此中所传剑法必然什高，不然他也决计瞧不上眼，要弟子习练，岂不练坏了本门剑法？既是高超的招数，那么平常弟子就没法贯穿，他多数是挑选三四名武功最高的弟子来传授指导，决无四十馀人同时传授之理。这倒似是教拳的武师收场子骗钱，那边是王谢朴重的大宗师行动？第二天早上，我又自观前转到观后，颠末练武场旁，见他们仍在练剑。我不敢留步，晃眼间一瞥，记着了两招，想返来请师父指导。当时余观主仍然没访问我，我不免猜想青城派对我华山派大有仇视之心，他们新练剑招，说不定是为了对于我派之用，那就不得不防备一二。”
那少女道：“又用得着听谁说？我亲目睹到他来着。”六猴儿道：“你见到余观主了？在衡山城？”那少女道：“不但在衡山城见到，在福建见到了，在江西也见到了。”
贰心道：“林平之啊林平之，你若不谨慎，略不忍耐，再落入青城派恶贼手中，便如这火把跌入臭水水池中普通。”举袖擦了擦眼睛，衣袖碰到脸上，臭气直冲，几欲呕吐，大声道：“连这点臭气也耐不了，枉自称为男人汉大丈夫了。”当下拔足而行。
那少女笑道：“喝了人家的酒，还赖人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