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金盆洗手(三)
刘正风本来非常平静,但听到他提起“曲洋”二字,顿时变色,口唇紧闭,并不答话。内心明白到底被人说出了,本日之事再无可避,心中的最后一丝幸运也消逝无踪。
群雄均想:正邪不两立,魔教的傍门左道之士,和侠义道人物一见面就拚你死我活,左盟首要刘正风杀了曲洋自明心迹,那也不算是过分的要求。
刘正风叹了口气,待人声稍静,缓缓说道:“鄙人与曲大哥交友之初,早就推测有本日之事。比来默察情势,猜想过未几时,我五岳剑派和魔教便有一场大火拚。一边是联盟的师兄弟,一边是厚交老友,刘某没法互助哪一边,是以才出此下策,本日金盆洗手,想要遍告天下同道,刘某今后退出武林,再也不与闻江湖上的恩仇仇杀,只盼置身事外,免受连累。去捐了这个芝麻绿豆大的武官来做做,原是自污,以求掩人耳目。哪想到左盟主神通泛博,刘某这一步棋,毕竟瞒不过他。”
刘正风这么一解释,费彬先前埋下的伏笔顿时起感化了。群雄一听,都是恍然大悟,心中均道:“本来他金盆洗手,暗中含有这等深意,我本来说嘛,如许一名衡山派妙手,如何会甘心去做这等芝麻绿豆小官。”这些大家都发觉本身公然早有先见之明,对刘正风勾搭魔教之事坚信不疑。
费彬脸上现出浅笑,道:“你本身承认,那是再好也没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身当。刘正风,左盟主定下两条路,凭你决定。”
此言一出,群雄顿时耸然动容,很多人都惊噫一声。魔教和白道中的英侠势不两立,两边结仇已逾百年,缠斗不休,互有胜负。这厅上数百人中,少说也有半数曾身受魔教之害,有的父兄遭戮,有的师长受戕,一提到魔教,谁都切齿悔恨。五岳剑派以是缔盟,最大的启事便是为了对于魔教。魔教人多势众,武功高强,王谢朴重虽各有绝艺,却常常不敌,魔教教主东方不败更有“当世第一妙手”之称,他名字叫做“不败”,果然是艺成以来,从未败过一次,实是非同小可。群雄听得费彬指责刘正风与魔教勾搭,此事确与大家身家性命有关,本来对刘正风怜悯之心立时消逝,怪不得他合法丁壮,现在却金盆洗手。
刘正风并不置答,目光射到岳不群脸上,道:“岳师兄,你是位明辨是非的君子,这里很多位武林高人都逼我出售朋友,你却如何说?”
岳方兴闻言心道:刘正风倒是对衡山派很有豪情,这时都本身难保了还在保护衡山派。他说这话的企图是让外人晓得他和莫大两人师兄弟反面,如此一旦事发,也是他刘正风一人所为,和莫大无关,如许衡山派也可从中摘出来。至于两人是否真反面还是给外人做戏看,那就只要他们本身晓得了。
费彬的目光在大厅上自东而西的扫射一周,他眼睛眯成一线,但精光灿然,显得内功深厚,说道:“本日之事,跟衡山派掌门莫大先生没半分干系,你不须牵涉到他身上。左盟主叮咛了下来,要我们向你查明:刘正风和魔教教主东方不败暗中有甚么勾搭?设下了甚么诡计,来对于我五岳剑派以及武林中一众朴重同道?”
费彬道:“你与曲魔头由乐律而交友,此事左盟主早已查得清清楚楚。左盟主言道:魔教包藏祸心,知我五岳剑派近年来好生畅旺,魔教难以对抗,便千方百计地想从中粉碎,教唆诽谤,无所不消其极。或动以财帛,或诱以美色。刘师兄夙来操守谨慎,那便设法投你所好,派曲洋来从乐律动手。刘师兄,你须得复苏些,魔教畴昔害死过我们多少人,怎地你受了人家鬼蜮伎俩的利诱,竟然毫不觉悟?”
费彬侧头瞧着三师兄陆柏,等他说话。陆柏细声细语隧道:“刘师兄,这话恐怕有些不尽不实了。魔教中有一名护法长老,名字叫作曲洋的,不知刘师兄是否了解?”
刘正风微微一笑,道:“曲大哥早已当着我的面,向他魔教祖师爷立下重誓,此后非论魔教和白道如何争斗,他必然置身事外,决不插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群雄听他侃侃而谈,都喝起彩来,纷繁说道:“岳先生这话说得再也明白不过,此人公然包藏祸心,是敌非友。对朋友天然要讲义气,对仇敌倒是诛恶务尽,哪有甚么义气好讲?”
费彬朗声说道:“左盟主言道:刘正风乃衡山派中不成多得的人才,一时误交匪人,入了歧途,倘若能深自悔过,我辈均是侠义道中的好朋友,岂可不与报酬善,给他一条改过之路?左盟主叮咛兄弟转告刘师兄:你若挑选这条路,限你一个月以内,杀了魔教长老曲洋,提头来见,那么过往一概不究,此后大师还是好朋友、好兄弟。”
刘正风仍不置答,数千道目光都集合在他脸上。大家都觉刘正风答与不答,都是一样,他既然答不出来,便即是默许了。过了很久,刘正风点头道:“不错!曲洋曲大哥,我不但识得,并且是我平生独一知己,最要好的朋友。”
费彬嘲笑道:“如果大家都如你普通,危难之际,临阵脱逃,岂不是便任由魔教横行江湖,为害人间?你要置身事外,那姓曲的魔头却又如何不置身事外?”
那瘦子丁勉自进厅后从未出过一句声,这时俄然厉声问道:“你识不识得曲洋?”他话声宏亮之极,这七个字吐出口来,大家耳中嗡嗡作响。他站在那边一动不动,身材本已魁伟奇伟,在大家眼中看来,仿佛更俄然高了尺许,显得威猛非常。
费彬嘲笑道:“好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倘若我们白道中人去犯了他呢?”
岳方兴心下感喟:事情生长到现在这境地,刘正风承认与否都是一样,何况他和曲洋订交的事固然隐蔽,但只要决计调查,还是有很多证据的,现在本身承认也好,只是但愿他能够聪明点,莫要误了家人道命。
刘正风道:“曲大哥既这般说,自非子虚。今后见到令狐贤侄,你可亲身问他。”
刘正风道:“鄙人平生当中,从未见过魔教教主东方不败一面,所谓勾搭,所谓诡计,倒是从何提及?”
岳方兴心下一凛:莫非这刘正风见情势危急,想要借此拖华山派下水?本日可得谨慎点,溺水之人到底如何做想谁也不晓得,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救人的被拖住淹死了,现在的刘正风比如溺水之人,如果筹算抓住华山派这根稻草,华山派可接受不住。
顷刻之间,大厅中喧闹一片,群雄纷繁群情。刘正风这几句话大出世人料想以外,大家猜到他若非狡赖不认,也不过承认和这曲洋曾有一面之缘,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说这魔教长老是他的厚交朋友。
岳不群道:“刘贤弟,倘若真是朋友,我辈武林中人,就为朋友两胁插刀,也不会皱一皱眉头。但魔教中那姓曲的,明显是笑里藏刀,口蜜腹剑,设法来投你所好,那是最最恶毒的仇敌。他即使没有侵犯你之心,但莫非没有想过一旦你二人订交之事被外人得知,旁人会如何对待?如此岂不害得刘贤弟身败名裂?包藏祸心之毒,不成言喻。前人云,‘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他如果和你真的情意相通,岂能连这都不明白?倘若这类人也算是朋友,岂不是污辱了‘朋友’二字?”
群雄越听越奇,万料不到他和曲洋订交,竟然因为音乐,欲待不信,又见他说得非常诚心,实无半分作伪之态,均想江湖上奇行矗立之士甚多,自来声色诱人,刘正风耽于音乐,也非异事。晓得衡山派秘闻的人又想:衡山派历代妙手都喜音乐,当今掌门人莫大先生外号“潇湘夜雨”,一把胡琴不离手,有“琴中藏剑,剑发琴音”八字外号,刘正风由**而和曲洋订交友,自也大有能够。
刘正风脸上俄然闪过一丝苦楚的笑容,说道:“曲大哥和我一见仍旧,倾盖订交。他和我十余次联床夜话,偶尔触及流派宗派的异见,他老是深自感喟,以为两边如此争斗,殊属无谓。我和曲大哥订交,只研讨乐律。他是七弦琴的妙手,我喜好吹箫,二人相见,大多时候老是琴箫相和,武功一道,向来不谈。”他说到这里,微微一笑,续道:“各位或者并不信赖,然当今之世,刘正风觉得操琴吹打,无人及得上曲大哥,而按孔吹箫,鄙人也不作第二人想。曲大哥虽是魔教中人,但自他琴音当中,我深知他性行高洁,大有光风霁月的襟怀。刘正风不但对他敬佩,抑且敬慕。刘某虽是一介鄙夫,却决计不肯侵犯这位君子。”
刘正风道:“曲大哥言道:他当极力谦让,决不与人争强斗胜,并且极力弥缝两边的曲解嫌隙。曲大哥本日凌晨还派人来跟我说,华山派弟子令狐冲为人所伤,命在垂死,是他脱手给救活了的。”
刘正风好像没听到费彬的说话,神采木然,缓缓坐下,右手提起酒壶,斟了一杯,举杯就唇,渐渐喝了下去。群雄见他绸衫衣袖笔挺下垂,不起半分颠簸,足见他定力奇高,在这告急关头竟然仍能涓滴不动声色,那是胆色与武功二者俱臻上乘,方克如此,二者缺一不成,大家无不悄悄佩服。
刘正风苦笑道:“定逸师太,这件事提及来当真好生忸捏,本来是衡山派内里的流派之事,却劳得诸位好朋友操心。刘某现在心中已清清楚楚,想必是我莫师哥到嵩山派左盟主那边告了我一状,说了我各种不是,乃至嵩山派的诸位来大加问罪,好好好,是刘某对莫师哥失了礼数,由我向莫师哥认错赔罪便是。”
刘正风续道:“魔教和我侠义道百余年来争斗仇杀,是是非非,一时也说之不尽。刘某只盼退出这腥风血雨的打斗,今后归老林泉,吹箫课子,做一个循分守己的良民,自忖这份心愿,并不违犯本门门规和五岳剑派的盟约。”
定逸师太道:“是啊,费师弟此言不错。魔教的可骇,倒不在武功恶毒,还在各种狡计令人防不堪防。刘师弟,你是君子君子,上了卑鄙小人的当,那有甚么干系?你尽快把曲洋这魔头一剑杀了,洁净利落之极。我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千万不成受魔教奸人的教唆,伤了同道的义气。”天门道人点头道:“刘师弟,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人所共知,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你只须杀了那姓曲的魔头,侠义道中人,谁都会翘起大拇指,说一声‘衡山派刘正风公然是个善恶清楚的豪杰子。’我们做你朋友的,也都面上有光。”
此言一出,群雄又群相耸动,特别华山派、恒山派以及青城派诸人,更交头接耳地群情了起来。岳灵珊更是忍不住问道:“刘师叔,我大师哥在那里?真的是……是那位姓曲的……姓曲的前辈救了别性命么?”
费彬和丁勉、陆柏三人对视一眼,均感对劲:“若不是左师兄看破了你的奸计,便给你得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