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接贤宾1
大老爷方笑道：
“谢氏七娘，见过陈小先生。”
裙带盈盈一系，压了个翡翠禁步，外又罩件艾绿窄袖小袄，是时髦的八宝纹。再戴了串珊瑚璎珞，更显得光彩照人了。
七娘对镜自视，果是个娇贵的小娘子，她对本身的模样感到对劲，便回身朝屋内行去。
只怕卖了陈家的酒坊，也抵不得她身上一尺绫罗。再看她端倪样貌，行动间很有仪态，想来定是养得极娇贵的。这又不知是多少人自小服侍着了。
本年梅花极盛，老夫人便着人制了香给七娘熏衣。平常薰衣的香料虽是宝贵，到底少了份心机。哪似这，行动间花香细细，自有一番韵致。
七娘瞧了那衣裙，点点头，几个大丫头便服侍着她换衣。
“都是些闺秀该读的书。”陈酿笑笑，又道，“小娘子可背得一二？”
如此一见，陈酿也算是认下七娘。
环月也不闲着，替她敷粉描眉。
“学业当然要紧，针线之事也不得落下，到底是小娘子，晓得么？”
那后生先朝七娘作了一揖，又向谢大老爷与朱夫人作揖，只道：
内里的软锻牙色小衣拿金线攒了满地折枝花，又见下系一条茜色挑线裙，洒了泥金梅斑纹样，倒应和着衣上的婢女。
本来那陈酿本是上汴京备考的，恰是次年的省试。只是他姑姑陈姨娘在此处，倒不好不来拜访。
“七娘，来，见过你的新先生。”
正说着，琳琅便拉着七娘起家打扮。
敢是亲戚么？可如果亲戚，一家子娘子郎君，又岂会只叫她？
本来这便是新来的先生。按着父亲的性子，还当他请了个老学究来，谁知竟是位年青后生。
“酿儿，你看她可教得么？”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孩子，如果小门小户的娘子，忽见陌生男人，早手忙脚乱遁藏不及了。
“父亲也在？”
“小生陈酿，见过谢小娘子。”他又作一揖。
七娘这会子倒显出官家闺秀的骄贵与率性来。
“大人汲引。不过读书闲暇，勉强带着小娘子认几个字，当不得一句先生。”
“门生痴顽，并未曾背来。我又分歧先生普通考科举，读书不过是明理，大是大非，想来也不是背出来的。”
“金玲，带小娘子下去换衣。”
七娘目不斜视，恭恭敬敬向父母行了万福。虽说她常日里调皮，外客面前却也自有一番大师闺秀的气度。
陈酿听她如此说，颇是对劲，他向谢大老爷深作一揖：
她倒也安然，只俯身一福：
她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可这通身的穿戴，又岂是平凡人家可比？
“客岁才将女四书都学了，现在正学些唐诗。小时还学过《列女传》。”七娘道。
七娘方回了个万福：
亲戚？七娘不解地望向父亲。大老爷捋捋髯毛，走下来，将七娘带到那后生跟前，向她道：
“娘子可算来了！大老爷与大夫人等着呢！”
“他是你陈姨娘娘家的侄儿，今后你跟着他读书。”
不待七娘思考，金玲已领着她进屋，琳琅与环月留在外边。
只见阿珠与环月，一个提了绾色大氅，一个捧了紫铜手炉，服侍七娘出门。
琳琅先拿桂花油给七娘梳头，在头顶挽了同心髻，嵌宝绸带垂在脑后，一把玳瑁宝石梳横插髻上，中间一颗红珊瑚娇俏敬爱。头上两边又添了对玳瑁镶金的小胡蝶，精美得紧。
谢大老爷一副慈父模样，摸摸七娘的头，向陈酿道：
只听琳琅忙向丫头们道：
七娘至妆台前落座，一时屋中丫头弄粉调朱，拣金捧玉，忙而稳定，也是惯了的。
“虎父无犬女，小娘子见着是个有灵气的。”陈酿道，“只是不知小娘子现在读甚么书？”
“陈小先生？”大老爷忽笑道。这个女儿果是古灵精怪，添了个“小”字，这先生不像先生，亲戚不像亲戚的。
“好好好！”谢大老爷一时大悦，“小女的学业便托给你了。”
朱夫人浅笑着点点头，只道：
罢了，大老爷便叫七娘归去安息，筹办过些日子上学，倒与陈酿聊了好久，还留他用饭，瞧着颇是看重。
原是朱夫人叮咛了，让七娘午餐后去她那边见客，需穿得正式高雅些。
七娘原想午后拉了八娘逛园子去。想来她一个小娘子，见不见客又有甚么要紧？那些夫人娘子们，她是最不耐烦对付的，偏母亲总叫着她。
背？七娘一时心慌。畴前嫌读书无趣，功课也少做，那里能背得？
想来畴前姑姑最是疼他们兄弟的，自姑姑出嫁，也常有手札来往。来时大哥特地叮嘱了，说是来看看姑姑。多年不见，也尽一尽他们兄弟的孝心。
七娘心道，本当来人是哪家的娘子夫人，可现在父亲也在，莫不是男客？如果男客，又怎会在内院？
陈酿当时还小，对谢府也只是耳闻，知是朱门大户，却不想这般繁华，只看面前这谢七娘便知一二。
“父亲！”七娘撒娇道。
“先生万福。”七娘施礼道。
她只见父母端坐于上位，一旁果是坐了个男人。
刚至朱夫人院门，便见金玲候在此处，见了七娘就迎上来：
“快！娘子的大氅、手炉！快些！”
朱夫人见大老爷高兴，心中也欢畅，只是不免叮嘱一句：
一时，七娘已去了大氅出来，禁步清响，通身的锦衣流光，通身的大师气度。
阿珠向来不慎重些，因是去朱夫人处，便留她在家，只琳琅与环月陪着七娘。
“来了来了！”
“晓得了，母亲。”
“是，夫人。”
“酿儿啊，到底是你拘束。本是一家子亲戚，也确不必如此，只千万莫纵了她才好。”
大老爷笑起来：
七娘朝那处望去，便见了个布衣郎君。
“可不是！”金玲边走边道，“客人亦来了，大老爷看重呢！”
当时谢府虽欠比现在显赫，到底是官宦人家，总多几分面子。
“小娘子资质聪明，假以光阴，才学必不输男儿。”
他头戴儒巾，约摸弱冠年纪，周身自有一股冷僻与傲气。七娘只觉面善，一时却想不起。
七娘一愣：
忽闻得一阵幽微香气，原是阿珠领着小丫头们，带了熏好的衣裙来。
七娘年纪小，又自小生在繁华金玉堆里，模样天然是好的，只薄施粉黛便出落得画中美女普通。环月又拿朱色和檀色彩了，替她点唇。
七娘心道，此人不时施礼，未免太迂了些。只是他气度安然，倒并不叫人生厌。
陈家在南边开了个小酒坊，原算不得甚么面子人家，当年陈姨娘嫁入谢府，自是一门有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