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兰房（三）
倒是美人，手中耍弄着她当时候不离手的金丝马鞭，侧头打量满脸臊得如落水虾普通色彩的我，讽刺说:“哥哥和澜姐姐好不害臊，光天化日下的，也没个顾忌，反怪美人不该来撞见了。”
美人用鞭子抽打一旁的山石骂着：“我就晓得哥哥护着他。那金色鬼每天尽干些丧尽天良的事儿，恰好哥哥还包庇他。前次那色鬼在街上碰到我，不知那里灌了点黄汤，打量我色迷迷的看，还敢上来扯我衣袖。气得我一鞭子抽他去一旁，若不是鞭子歪了，就该抽瞎他的狗眼！”
我不知如何是好，他再来逗弄我，我也只别过身去不睬他，犹未从刚才的难堪羞窘中回过神来。他悄悄别过我的身子，揽着我的腰道，“金屋藏娇，却也不是轻易之举。这座水晶般透辟的兰花房，就叫‘幽兰轩’可好？这院子，就改做‘漪澜苑’，今后你或赏花、或吟诗、或作画，此地清幽高雅，无人打搅，最合适你不过。”
狗儿一缩脖，嬉皮笑容道：“主子也是心疼主子，白日里公事繁忙，早晨还顶风冒雨日夜不断的在这院里监工。”
月华满地，悄悄流泻在竹林上，将那片片孤叶染做亮银色。两道影子一长一短，悠然在漪澜苑外碎石小径漫步，他举头望月，一声慨叹发自胸臆。
“笑甚么？”致深问，见世人惊奇的目光反是望向了我，我温婉地笑了对付道，“美人mm这话但是打趣了，女大当嫁，难不成还守了兄长度日一辈子吗？”
我们相视一望，尽是猜疑。也不知这一大早，这些姨奶奶赶来这里做甚么？
美人深受致深宠嬖，不免娇纵。现在致深打量这个率性的mm也是无可何如，干脆说：“死妮子，也不害臊。也是你该看的？悄悄的退出去便是。没个眼色。”
“毛粗糙糙的，如何就这么闯出去了？”致深咳嗽两声掩口，沉声作色责怪他们道。清楚是枝头飞来两只鸟儿，惊醒一帘春梦，他好不绝望。我却微窘的沉下头，身子半躲去致深身后，恨不得他能将我讳饰。
“莫动！”他微嗔，唇角勾起一弯笑意低声凑在我耳边说，“出嫁从夫！”目睹他佯怒，冰绡识相地笑着退了出去。我脸上倒是一阵发热，又不敢妄动，只好呆然的任凭他玩弄。
美人悄悄一哼，“男人还不都是阿谁德行，天下的好男人只要我的两位哥哥了。一个威武不凡，经天纬地；一个温润如玉，才调傲世。其他的男人，不过都是同六姨太的阿谁色鬼哥哥是一丘之貉，财色两眼，嗜腥啖臭的。别看衣冠楚楚道貌岸然，骨子里轻贱粗鄙，令人恶心！”
我一惊，我深知西洋琉璃宝贵，却不知代价不菲如此。惊诧的目光望向致深，他却飞脚虚踢了狗儿骂：“只你多嘴！”
九爷在一旁垂个眸，躬身一礼道：“小弟莽撞了，大哥恕罪。”
他似发觉我的无法，轻声道，“我已叮咛下去，挂牌在这漪澜苑外，任何人不得我答应，不准涉足进入。不然，杖二十，重者逐出府门。”
凌晨，冰绡端着盥洗的器具出去时，他便叮咛放在一边，反是本身挽起衣袖，去铜盆里打了一条帕子来为我擦洗，反慌得我向后撤退道：“这如何使得？老……致深若如此，漪澜怕是太不知礼数了。”
“美人！”这回开口制止的反是九爷怀铄，扯扯美人的西洋绸衫子的花边丝绦袖口说：“不要在此叨扰了。”旋即向我同致深深施一礼告别，拉了一脸不忿的美人下去。
我不由噗嗤一笑，这话竟是如此地熟谙。记得昔日在家做女儿时，我也是如此娇痴的缠了哥哥，如此的信誓旦旦要守哥哥一辈子。当时我还为哥哥娶嫂嫂而欣然若失，仿佛自此有另一小我分去了哥哥对我的宠嬖。怕是天下统统的小女子都曾如此吧？不知何时那依仗兄长宠嬖的小女子却嫁作别人妇，现在想来那淡淡的温馨中却也透着几用心伤。
黑夜，致深他压着我一头乌发宁静地睡去，深深嗅着我发间残留的兰花暗香，喃喃自语：“愿得红罗千万匹，漫天匝地绣鸳鸯。”
他捏捏我的手，欣喜般地望我一眼，对尺素叮咛：“传吧。”
仿佛面前人眼里写满无穷无尽的故事，供我平生发掘不尽，尽是悬思。
我如何不知他的情意，空谷幽兰，曲水流觞，他执意要造一座世外桃源给我，我却模糊感慨。这世外桃源，空谷幽兰若在青山绿水间当得起雅趣，只是在这是非纷繁的周府，怕也可贵半晌平静吧？
她话音未落，我吸口寒气，好短长的美人蜜斯。不过那六姨太的哥哥也的确不知好歹，如何竟敢觊觎周家的蜜斯。
致深这几日白日忙于公事，回府就只用心陪我一人。转眼便是几日畴昔，我已是夜夜专宠。
他声音淡淡的，眼睫却重似千钧没法抬启般，压抑的声音中含了些晦涩，仿佛也被此情此景一惊，竟然不敢抬眼看我们。
我一惊，这些声音就在窗外，毫无一览无遗窥见了我的私密。我不无担忧地望去帘子外。尺素碎步疾行出去屈膝禀告：“老爷，八奶奶，众位姨奶奶们都在内里候着，要出去给老爷存候呢，老爷可否传了?”
我更是满怀感念，望着致深，面前迷蒙。我所求的是甚么，不过是能有那一寸安然之地。费尽千辛万苦争夺的，也不过是他不得不分红很多份的心。若他有情意如此，我还担忧甚么呢？
美人口齿聪明，如连珠炮普通将男人数落地一无是处。听美人如此贬低六姨太的娘家哥哥，我内心一动，不觉留意。六姨太的哥哥如何同美人有了嫌隙？因何美人如此鄙薄他。好歹那侍郎金辉也是当朝重臣呢。
守着兰花满地，温热满房，雾气环绕如瑶池。我操琴，他焚香；我作画，他调墨。或是对弈一局，杀伐正欢，竟然推却了大夫人几次差人来请我们去用的午膳。
内里俄然一阵喧闹人语声，更有三姨太的一声刻薄的叫粗鄙地嚷：“呦，这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呢？”
说罢搂过将在他身后怯懦低头的我，呵呵笑了揽在怀里对美人说：“看来美人是迫不及待想要出阁了。也好，哥哥这便为你寻个婆家，早早的嫁了你出门。”
晚间，他在求缺斋措置公事，我便在他身边调墨，焚香，倒茶。一晚沉寂无语，倒是密意更浓。
他一份密意，我铭感肺腑，只是低垂了头，没法表达。他对我的用心，我焉能不知。但是惶恐却亦是免不了，总担忧那份独一无二的宠嬖会跟着时候流逝而消逝，终究沦为周府最浅显不过的一草一木。
我不觉莞尔，笑骂一句：“酸腐！”
那数丈幽兰轩，反成我同他郎情妾意的地点。
我为之心头一触，莫名的打动，一丝丝的甜美泛在心底，却又化作淡淡的酸意。易求无价宝，可贵有情郎。但愿我此生不会所托非人。
“上天垂怜，将澜儿赐赉了我周怀铭。人生得一良满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说罢不待致深惩罚，一溜烟儿的跑了。
“美人！”致深皱眉责怪道，似责备她的口不择言。
满心都是对他莽撞的抱怨，却又似未从那久违的浪漫中回过神来。我悄悄抚了抚脸，竟是烫的吓人，想必现在定是脸颊一片绯红。
春宵苦短，红日高照，他折腾过一夜，身子乏得恹恹地睡去，便是衙门里的差事也得推就推了。
我略惊，抬眼望他未免含混，眸光欣喜中模糊恍惚。只要有他的庇佑，一片瓦一面墙，也足以成最安然的栖息之地。
“抛开尘凡骚动，大模糊于市，就在周府里，留一寸平静之地给你，我极力而为。”他悄悄啜吻我额头说，“若我不在府里，这里好歹是个遮风避雨之地。”
狗儿出去服侍时，羡慕的眸光满眼，在一旁不忘叨念说：“八奶奶是不知呢。我们爷为了盖这座琉璃兰花房，但是一掷令媛，从洋务贩子手里高价买来的这罕见的西洋水晶琉璃，传闻皇宫太后暖阁里的琉璃窗就是这个东西，这么一座兰花屋子，都能买下半个周府宅院了。”
美人扬了娇俏的脸颊有些羞恼道：“我才不嫁人呢，我要守着哥哥过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