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结盟(三)
“蜜斯,不如,冰绡去六姨太房里将老爷请返来?”冰绡发起。
我点点头,便候在屋外。
转念一想,致深被六姨太现在拉走,对我定然有愧,若我现在步她后尘也去抢拉他来水心斋,只会令他夹在此中腻烦。再者,若这山珍海味入口得太轻易,怕日久天长也是食之有趣了。
我怕些甚么?天晓得。
“澜儿,你在想甚么?”他细心地问,怕是见我一向颤栗,目光板滞不语,因而他话语里尽是温存。我一惊,怵然一抖,将头深深埋去他怀中镇静道:“没,澜儿,怕……”
我进退不得,就立在廊下,猜是内里说话的人同致深干系颇近,不然依着致深常日冷冰冰高高在上的做派,不会有人敢同他话语如此简便。来福一眼看到我,敏捷地奔来讲:“有外客在,都是大帅的幕僚和麾下大将。”
冰绡吓得一阵毛骨悚然,却含糊地点头,转出帘外便喊来尺素、焰绮好生服侍我,本身披衣冲了出去。轩门开启声,院中风雨里冰绡的喷嚏声,更有隋嬷嬷的声音杂在此中责怪地问:“大女人,这黑灯瞎火的,是去那里呀?”
我伸直在床脚,紧紧拥了衾被,暗夜的统统都变得可怖,却模糊中透出一线期冀的亮光。
我忙敛住笑,是慧巧姐姐来了。
为了送这碗姜汤去见致深,我决计肠打扮打扮一番,对了江心镜经心刻画了眉眼,淡施胭脂,成心穿了一袭广袖薄纱的淡碧色银丝勒边的衫子,内衬了梅子红织锦暗纹紧身,曳着一条扬州汉家女子的五幅湘水天青长裙,鬓角还斜插一朵绿菊,一起迤逦而行,风吹起裙衫飘飘如仙,凌波微步,一起带了冰绡去致深的书房求缺斋送药。
半夜时分,一阵电闪雷鸣将我从睡梦中惊醒。梦本就是恶梦,加上我一睁眼,一道白光划破暗中,喀嚓嚓一阵闷雷滚过,震得窗棂哗哗作响,我的一颗心都仿佛震碎。
定定神,我心下动机一转,叮咛冰绡说:“去,去请老爷来。就说我受了惊吓,”斯须间,我咬咬牙又一字一顿说,“这水心斋内的幽灵,来了。”
窗外的天空蓦地亮如白天,又俄然坠入无底黑洞般的暗淡,张牙舞爪的黑影在窗纱上张牙舞爪,惊得我惨叫一声堵住耳朵。
“致深!”我脱口呼出,挪解缆子,就见顶了一身湿漉漉的他已不及摘去雨笠脱去蓑衣便冲进屋来。我惊鸿般已从床上奔起,扑入他怀中,周身瑟瑟颤栗,牙关里挤出几个字:“致深,有鬼!”
“啐!”我啐她一口,唇角噙了吟吟含笑,一丝甜柔润了心头,指责她说,“女人家家的,可也是你该说出口的?”
我心下一沉,仿佛本来的经心筹办都落了空,郁郁之情不免挥之不去。转念一想,公然六姨太是比我聪明的。她晓得在周府该如何安身,晓得何为依托,更有勇气不顾统统去争抢。
雨大,潲得廊子下青砖地湿漉漉一片,绣鞋踩上去,沾湿裙摆沉甸甸的飘飘晃晃,一如我现在的心境。
他抖去蓑衣斗笠,但我却不肯放手,紧紧贴在他怀里。他蓑衣上的雨水已将我周身浸湿,冷风一阵更是瑟瑟颤栗。他打横抱起我,阔步奔去床上。我谨慎翼翼地伏在他怀里,垂垂的安静下来。我成心偶然地紧紧贴着他,悄悄用头蹭着他的胸口,如一只雨水中被捡回的流浪猫儿,被他暖和的胸膛垂垂的捂暖着。只是我的内心却寻味着五姨太慧巧的那句忠告,若要为我拿孩儿伸冤,斗败六姨太,我就必须把这个男人对六姨太的宠嬖夺过来。
致深深沉的声音道:“不急一时,让他们跳去,告的,闹的,都凭了他们去。待他们的戏唱足了,自有退场压轴的好戏。”
我内心有鬼,眸光都不敢看她,心想,莫不是昨夜我将致深大夜里从六姨太房里请来,慧巧姐姐责备我行事过分高耸了?
我讪讪地望着她,忙问:“澜儿幼年,如有行事不周的处所,还望姐姐多多教诲呢。”
正在笑着,内里一阵清澈的话语声:“但是笑得甚么?”
我现在如被逼入绝地的一头小鹿,惶恐无助间,却决计要抖擞颀长矫捷的腿冲出险地。
我单独对了菱花镜,将方才戴上的金饰一件件地重新卸下。每卸去一件金饰,心下便更冷了一分。
第二日,我醒来时已是天近晌午,因是淫雨连缀,天气不开,以是四下里暗如黑夜,我却浑然不觉。我传闻致深一早就起家拜别,说是要赶去总督衙门议事,因怕吵醒我,悄悄的拜别,竟然连盥洗都是去书房的。
沉寂半晌,她却噗嗤笑了,手中纨扇掩口侧目看我,伸手来捏捏我的脸颊道:“你呀,真是触类旁通,机警得敬爱。昨夜的事儿,我都传闻了,大快民气呢。传闻爷不顾劝止执意要奔来水心斋寻你时,玉珑她赤足追去了天井禁止都不成,生生淋了一身雨水,今儿就称疾闹腾呢。这不,巴巴地打发人去衙门把爷给请返来了,真是不识大抵。也不知是爷昨儿在你院里落了风,还是被她招惹上风寒,这会子鼻塞不通的开端头疼。”
我淡笑了点头说:“不必!”
不知过了多久,雨中的脚步声传来,靴子踩去积水里噗哒噗哒的声响,更有他浑厚深沉的声音问:“她在那里?”
我恬然一笑,内心有些淡淡的暖意,推枕起家,却发明一截子翠绿色柔嫩的汗巾子压在我身下,细心一看,可不是昨夜致深系在身上的那条汗巾子?
“咦,这不是我们的汗巾子吗?”冰绡都看了出来。我心下一触,想是昨夜这汗巾子被我压在身下,他怕惊醒我,就没敢从我身下抽出,可见他一片用心之深。倒是冰绡在一旁讽刺道:“姑爷连汗巾子都不及系,难不成是提了裤子跑去书房的?”
“蜜斯,莫怕,莫怕。”冰绡忙来安抚我,同我抱去一处,但她的手臂也在颤抖。我心狂跳,暗夜里显得格外的可骇无依。
我心领神会,五姨太如此美意,我如果再推委便是我的不是了。
“呀。”我叹一句,有些吃惊。
她低头暗笑,反惹得我也掩口笑了。
我偶然用膳,叮咛冰绡撤去饭菜,一早就洗漱睡下。
一阵风起,吹开裙摆,如风雨中盛放的一朵墨荷。我成心加快了法度,裙角微微兜风而起,袅袅婷婷一起,如潋滟雨意中最脱俗的一朵莲。我行至求缺斋致深的书斋外,内里便传来破锣似的吼怒声,“大帅,如此应了他们,岂不是太长了这伙子人的志气?”
“那里?”他的胸膛宽广,但蓑衣上雨水的冰冷湿了我一片一衫,冷冷的。我颤抖了手指指了身后窗上的黑影,那风中张牙舞爪的影子,在窗纱上时候要扑出去擒我普通。他呵呵一笑搂紧我说:“傻丫头,那是树影,你怕得甚么?”
“澜儿,你干的功德!”五姨太慧巧轻拈纨扇迈步出去,才进门便板起个脸儿。她如此严厉,反是唬得我一惊。
她笑了说:“不过,反是成全了你。看,我已叮咛厨下熬了些姜汤,你送去求缺斋吧。”
中间一个安静的声音安慰:“洪将军,稍安勿躁。大帅深谋远虑,那心机岂是你我所能测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