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一帘幽梦（二）

“让你去做，那里这些闲话？”我嗔恼道，心下却暗笑。

进了屋子落座，她嘘寒问暖的问了些我和致深的近况，更要多说，却听内里传话说：“爷为八姨太请来的江南良庖做的菜肴妥了，爷叮咛备在红蓼馆里。”

周怀铭略有游移，那一脸兴冲冲转成了平平，这才缓缓落座，和缓了声音说：“来得倒是巧，一道尝尝江南良庖的菜肴吧。”

未几时，一坛子兴州苏白酒摆上，两只小巧白玉杯。

“蜜斯，看，姑爷这份情意，可真是可贵呢。”冰绡的话甜甜的，为我欣喜。

本来如此，我的心头一热，他一日未曾去书馆，竟然是在运营这个，不觉低头沉吟，淡淡一笑，叮咛冰绡打赏。

他侧头用襟袖揩汗说：“我体力弱，自幼便体弱多病，多做些体力活儿，伸展筋骨熬炼体格，于本身也是有裨益的。”

小厮打了帘子，他就立在帘子外，一脸惊奇地望了五姨太慧巧问：“你如安在？”

正在窃保私语着，俄然见天井里小厮们叫唤着，三三两两的爬树的，搭人梯叠去一处的，高举着杆子，杆子上悬了纱网，繁忙做一团，颇是诡异。我心下奇特，莫不是周怀铭又在用甚么狡计？就叮咛冰绡去问个究竟。

得了银子吃酒，来福眉开眼笑，忙献殷勤般说：“爷还叮咛请来了几位江南良庖，善于做扬州菜的，筹算明儿给八姨奶奶做些适口的饭菜呢。我们爷怕八姨奶奶吃不惯兴州的口味儿，便是这些江南的大厨，都是费了番周折请来的。”

“怀铄想，有一分力，尽一份心。现在书馆不过二十余人，如果怀铄故意有力，定然要四周游学，遍建书馆课图，让这些贫民家的孩子能读书识字。”他慨叹道，满怀的抱负。我内心为之所动，那高高居在庙堂上仕进的是建功立业，这一心兴教的不也是一番奇迹吗？

慧巧忙同我起家相迎。

我心下暗自对劲，仿佛总算轮到他被我促狭玩弄一次。我叮咛冰绡去取多一只酒杯，为他满酒，笑盈盈地发起：“漪澜久居别院也是无聊，不然请五姐姐搬来一道住，也好做个伴儿。”

未几时，一头大汗的来福赶来见礼回禀着：“爷晓得八姨太怕虫，叮咛小的们将这扫花别院内的豆虫尽捉了去，一只不留。小的们这才拿了勾网，爬树去捉虫呢。”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我悄悄荡起秋千，闲然观着远山近水，心境飘然。

我近前，见这秋千临水面山，一览别院秋景，公然用心精美。确认无诈，我坐去秋千上，冰绡悄悄推我荡了荡，仿佛又回到江南家中那绣楼前，细雨蒙蒙飞花劈面的小园里悠然荡着秋千，荡起那一怀春思。

我怎能不知他如此奉迎我，不过是于心有愧。早知如此，何必世人面前如此绝情，是非不分，令我心寒如此？仅凭这些就想等闲令我转意转意吗？我计上心来，转脸一笑叮咛：“明儿去遣小我，把五姨太请来同住吧。”

我夸奖他几句，便是周怀铭对我这份用心，这些主子们最是会看眉法眼低，天然巴不得来凑趣我呢。“难怪老爷赏识你，公然是个明白的。”我便夸奖他几句说，打发他下去。

看他果断的眸光，我对他更有了刮目相看之感。本来他竟然有这番胸度量负，更不是为一时的避世做个繁华闲人才来此打发光阴。

落日如金光纷落小溪，粼粼波光，摇碎疏影。偶有花瓣枝叶飘落水中，顺着清溪一起东逝，好似人间瑶池。有游鱼天然舒畅地游过，更加这里的喧闹添了几分活力。

进屋时，我多了几分防备谨慎，不知这周怀铭更要想出些甚么促狭体例来玩弄我。

“酒菜可曾备妥？”轻巧对劲的声音传来，他公然来了。我内心暗笑，脸颊上还故作胡涂惊道，“呀，爷如何来了？”

“哦？”我笑笑，挖苦般道：“那是东洋弹丸小国，人少心气齐，天然能够做得。如果放在我朝，怕是你省下的两餐，转眼便成了某位官老爷送给青楼花魁的一尺红绡了。”

冰绡一脸猜疑地问：“蜜斯，好不轻易安逸些在这里这几日，也都雅姑爷献殷勤呀。现在巴巴地请了五姨太来岂不是煞风景啊？”

他却迈步出土垅，坐在我面前一张桌案上说：“东洋国的天子，现在举国捐款节衣缩食创办教诲，让天下的孩童读书。天子本身一日只食一餐，以身作则，攒钱兴教。”

我故作胡涂地叮咛冰绡倒酒，挽着五姨太的手说：“可贵同姐姐相聚痛饮，今儿定然是一醉方休了。”

我里在菜地旁，看着九爷挽着袖子扎起裤腿同庄老夫在地里拔着萝卜，忍不住顺口问：“他，今儿如何没有来？”

第二日，我便没有去书馆。天近晌中午，五姨太慧巧应邀来至扫花别院，一眼便看到了那门旁相思树下那花藤缠绕的秋千索，不觉一愣。但慧巧毕竟是个风雅得体的，笑一笑，心领神会般却未几问。

“蜜斯，看姑爷对蜜斯还真是用心呢。”冰绡对我悄声道，满眼笑意。

又看了我一笑说：“这些孩子们也是。人若要安身六合，光有体格不敷，还要有脑筋。读书识字是要紧的。只是饥荒比年，很多贫民家的后辈停学，目不识丁者居多，于国于家倒霉。”他如闲谈碎语般，挪动着艰巨的步子，在地步间得意其乐的拔着萝卜。我俄然内心一凛，仿佛九爷的话另有一番我所不能体味的深意，或是我向来未曾想过。

九爷昂首望我，暴露淡淡的笑说：“哥哥公事缠身，岂能总赋闲乡间，同怀铄普通的无用？”

不容分辩，两队小厮捧了精美的菜肴而入，便是盖去菜上的扣罩，都是一色西洋亮银的器皿。我大眼扫去，顿觉亲热，竟都是江南故乡才有的菜肴。

身下暖暖的，软软的，我低头去看，这才留意，便是坐下的秋千隔板都是用银红色的妆缎垫了棉絮裹好，这份详确倒是令我心中一阵感念。

我话音才落，便听得一阵脚步声，沉稳短促。

我望着他，他一愣，手中牙箸缓缓落下，牙缝里挤出不甘心的两个字：“也好。”

九爷本日恰有几位学友来拜访，我一女子在此多有不便，早早的，九爷就安排人送和我冰绡回别院去。

谁想一进天井，便是面前一亮。河边灿艳夺目的相思树下，竟悬着一架秋千。秋千是素练红绸结成的两股绳索同花藤一道拴系，飘散着淡淡的花香，秋千索高高从相思树上垂下，在风中飘飘零荡。欣喜得冰绡放下菜篮就赶紧奔去，也不顾我叮咛她细心有诈，一下便坐上去摇了摇，舒畅地晃着说：“蜜斯快来，这秋千真是舒坦呢。”

他却当真地打量我说：“起码，我大哥他不会如此！”

慧巧逢变倒还是稳妥风雅，缓缓应着：“因挂念着爷不放心，便过来看看。”

“那便如孔夫子了，桃李遍天下。”我笑了打趣说。

“九爷也不必妄自陋劣。”我含了淡笑道，又忍不住问，“周府偌大的家业，九爷出世簪缨大族，如何想到来这农舍课徒？”我心中的疑虑一向没敢开口问，现在终究脱口而出了。

他的脚步声到帘外，戛但是止，却愣在帘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