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画诱(二)
他悄悄地凑在我面前,那深镌的端倪如此清楚,仿佛深潭,吸我进入。炽热的唇如火,在我樱唇上轻点,凝睇我半晌,又深深吻下。我无从顺从,怀了那分惊,那份猎奇,随他而去。
冰绡返来,悄悄来到我身后。
“姑爷他只叮咛放在一旁,看都不看一眼。”冰绡负气地翘起小嘴,嘟哝说,“怕是姑爷记仇,在生蜜斯的气呢。都怪蜜斯,恰好推说甚么身子不便利。这才不过转眼儿,蜜斯又去招惹姑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姑爷他能不恼吗?”
只是我的绣鞋已是脱手而出,惊得我一声叫“啊!”倒是没法罢手,奔至门口的冰绡更是难以止步,一头扎去那人怀里,被顶得颠仆坐地,而我抛出的那粉红色快意莲花绣鞋,恰是铛铛正正的敲在他头上,落下。一头盗汗已涔涔,刹时看清了来人的面貌。周怀铭,如何这般偶合,竟然是他,恰好还是现在出去,挨了我一绣鞋。
我的手,挺在他的下颌,微微的胡茬,刺手不平,喉结高耸着,他宽广的胸膛。
意乱情迷,升天上天,此夜都紧紧随了他去。
内室内守着那对儿龙凤花烛,那烛花哔哔啵啵的跳出灼目标火星,只我不想去剪那灯花,偏疼那灯焰跳动时一瞬的敞亮。
我抚心自问,甚么才女,甚么高官,都是虚如浮尘,只要面前拥抱的,才是活生生真真的他。我甜甜的笑源自心底,打量他的眼眸也多了几分和顺之意。他微微翻身,却不忘紧紧搂住我的身。
我惊诧地立在那边,如那夜被蒙面人点穴,惭愧地望着他,讪讪的无处可逃。
“他如何说?”我问,兀自用银剃子挑动着灯焰。
我又羞又急,抓不到她,倒是更急,不甘心,如何也却不想饶她。情急中我目光不过四下一扫,恰是寻到桌上针线笸箩里才绣成的一只绣鞋,不顾甚么抄起就去丢她,嘴里嗔恼地骂着:“乱嚼舌根子的小蹄子,烂舌头的!看我能够饶你!”话音未落,那绣鞋已抛出。
蓦地,他俄然睁眼,如那打盹儿的老虎蓦地展开大眼,倒是只睁了一只眼,透出一分滑头的坏,惊得我内心一怵,瑟瑟一抖还未恍过神儿,他已经突如其来扑来,一个翻身压我在身下。咯咯的大笑着……
他的唇角垂垂勾出笑意,手内心的绣鞋垂垂凑去鼻间深深地嗅了嗅,销魂般的闭目半晌。我的心突突乱跳,面红耳赤未免有几分羞恼,是否统统男人,骨子里都是如此的轻浮?
“红烛为谁燃?秋色为谁开?这画中的美人儿,轻纱掩面,不知在盼谁?”他呢喃,声音极低,仿佛是位文质彬彬的墨客,那里还是那暴戾的一介武夫?这才是我意中的郎君,梦里拜托此生的人儿。
“可厌!吓人~”我捶打着他,娇嗔地抱怨,他却再次地迫入我,胶葛去一处……
静夜,我悄悄地仰躺在床上,他拥我在怀中,已经睡去,能听到他微微的鼻息。
蓦地,流派大开,有人来!
那份娇羞,淡淡的暗笑,发自心底的甜意,我的画儿,他的心。
悄悄的,我沉吟,笑容凝在脸颊,回味那曾经,他身上淡淡兰草清气,他的狠恶,他的温情……
云雨巫山枉断肠,不羡金鳞羡鸳鸯。
我将头埋去他宽广的胸膛里,羞答答如一朵含蕊初放的花,待他来采摘。
我的手指在其上悄悄的勾描,逗留,心有千千结,却化作无穷的迷恋。
深吻,死力和顺却仍掩不住那分霸道,他摞开我的衣衿分去摆布,呈暴露紧抱的香肩。
我慌得扭身挣扎,他却玉树倾倒,紧紧压下,深深吻着我,分分寸寸,那炙热的唇停在我心口,似在聆听我的心跳,咚咚咚咚~一声声,一下下,芳华的足步,就如此道来。
“死丫头!”我骂道,她竟敢讽刺我。只是隔着桌子,鞭长莫及之叹,冰绡躲闪着环绕个花梨木镂花桌同我嬉闹追逐着,却不住讽刺我说:“蜜斯这才是欺负人呢。不晓得此人是谁,也愁;现在晓得是谁,更愁。好端端的,人家不请自来时,蜜斯不要;现在人家一恼了不来了,蜜斯倒是去招惹人家呢。”她咯咯笑了就向门外逃去。
我侧眼打量他,手指悄悄摸索着去触摸他的脸颊,颧骨,下颌,一分一寸,他,就是我此生的依托,我的男人。刀光剑影中他单身入敌阵披荆斩棘地救我出险境,寸步难行时,他背负我疾走,为我捏脚正骨;衣衫褴褛狼狈时,那一袭墨色披风悄悄披在我身后。
我垂首,他立在我面前,悄悄地打量我。那广大的手掌炙热的,垂垂拢过我的脸颊,将一绺乱发勾拢去我耳后。那略显粗糙的手指,或是常日弯弓引箭所磨砺,那指掠掠过我脸颊肌肤,带了些模糊的痛,一如那日夜里山神庙,那手指擦拭我脸颊无助的清泪时的感受。心突突地乱跳,惶然如被摈撤除角落中无处逃遁的小鹿。但是那份镇静中另有一分欣喜,三分期冀,剩下的就是惶然不安。
绣鞋拈在他手心,他打量半晌安静地问:“如何,夫人这江南才女,还是允文允武呢,这是哪门子的‘暗器’?百发百中。”
对峙红烛,隔桌而望,红烛腾跃的光影洒在脸颊上,晕出一层淡淡温和的光,刻画得眉眼都如此的清楚,温和了威棱的线条,人儿如玉。我含了几分羞怯避开他的眸光,那眸光也淡去几分锋利,添了些温情似水,垂垂的,他走近我,挨近……
身子放躺在锦帐内,我未免有些心神不定,我的初度,就如此托付给面前人。
她信口说着,见我难过着玩弄那红烛,俄然“噗嗤”一笑凑来低声道:“冰绡早就看出了。蜜斯,那夜山神庙里,救蜜斯的,就是我们姑爷呢。那双眼睛,又大又亮的,神采逼人,那里有这么目光炯炯的山贼呀?现在蜜斯那截获的玉佩可也算是物归原主了,蜜斯,你的身子,可也该完璧归赵才是!”她打趣地勾了食指刮脸羞我,恼得我起家追她便打。
“蜜斯,画儿,呈与姑爷了。”她懊丧地说。
蓦地间,他一把搂我入怀,弯身横抱我在怀里,步向那深垂的红罗帐。
见他一脸沉肃,寥寥数语逗趣倒是令人忍俊不由,我这时才慌得赔罪存候,偶然冲犯倒是伤了他,心下不免有几分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