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一 金玉之信

礼品原是一对金镯，切当说该是腕钏，应是出自巧匠之手，镂空雕纹极其精美，间缀以明润小珠，颇是跳脱风趣，倒与刺刺一贯的脾气非常相配。她一目之下，已觉爱好，取了一只套在腕上。

“甚么礼品？”刺刺毕竟是小女孩子，听闻有礼品便欢畅得很。

刺刺接了玉以手握着，只觉温润细致，便道：“你如何不佩起来呢？”

“有点大嘛……”她嘟哝了一句。不过幸亏腕钏有个开口，可松可紧，她稍稍旋得紧了些，道：“如许还差未几。”

“这是当时让你‘等我’的，现在不必等了，还不还我吗？”

“你不喜好？”

“我在想扮作顾家的人会不会好些。那日拓跋教主该会允了顾家的人入谷吧，若能混入此中，总比扮作凌大侠少招些耳目。不过……看来是来不及新做了。”

“我可没说。”刺刺忙将另一只也戴起来，“不过我觉得……嗯，我本觉得你是不喜好金饰如许招摇之物的。”

“你爹……天然是要见的……”君黎下认识喃喃说着，“不过……”

“你先别说话。”刺刺已经往他脸上细细贴起，自是不允他颊上再动了，“凌叔叔当然晓得我做面具啦，不过——他不晓得我是做的他。我不但做了他，还做了别的一张，是苏姨的模样，我本身戴。不然啊，你成了凌叔叔，却带着我来青龙谷，也是不像。对了，我这块布，到时候你拿来把你的剑包起来，背在身后，你再换件衣裳，在腕上缠段红绫——”

刺刺笑了半晌，方道，“不是，你的脸——是凌叔叔的脸，但是却又是个羽士打扮，真的……真的很好笑。我给你瞧瞧。”

“……照着凌大侠？”他稍许皱眉。

“不是。”君黎只好苦笑，“实在——是我在夏家的本名叫作‘玢’，就是阿谁——‘玉之分’谓之‘玢’。我老是有些信冥冥之说，不敢以玉赠你，怕应了‘分’之意。倘若我有夏琝那般名字，那必是要赠你以玉的。”

“是你腕子太细了。”君黎笑道。

君黎正自不解，却见厚布翻开，倒是一张人皮面具。他立时明白，刺刺是担忧他此去与顾家、与青龙谷的人打了照面多有不当才作此筹办，想来这几天她一向在做的便是此物了。

“这么说你还是喜好玉镯子。”君黎显得有点失落。

君黎想了想，“这两个面具，你做了五日？”

“不过？”

“甚么！”刺刺大是吃惊，忙伸手相护，“你如何这般吝啬，送出来的东西还能要归去的吗？”

刺刺便挨过来，“真的，你真的想好要出家了吗？”

“甚么东西？”

“不出家将来如何娶你？”君黎看了她一眼。

刺刺似懂非懂，哦了一声，也便未几诘问，转念叨，“你送了我金镯子，我却没东西送你呢——啊，是了，我也有一件。”

“男人佩玉，女子戴金，有甚么招摇。”

“那也是。不过，这玉只是有那么一些儿小瑕疵，不细看也看不出来，也一定就要说成了‘玢’。”一顿，“实在，君黎哥，你就算还了俗，也不必然要叫这个‘玢’字吧？归正从没用过，谁又晓得。王玉旁的字但是多得很，你选个也是‘美玉’的名，像是‘珅‘、‘璀’、‘琰’、‘瑜’、‘璠’……哎呀，太多了。到当时候我给你把这块玉用绳结系上，旁人可看不出有甚么不对，不就和‘夏琝’、‘夏琛’一样了？”

“不过我也想在八月初二，你外公忌辰，到他坟上拜祭。”

她说到这里，打量着他，却俄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你……”她笑道，“你这模样……猎奇特……”

君黎笑起来，“我若改换了名字，到时你叫我甚么？”

“如何啦，你还嫌凌叔叔不敷俊吗。”刺刺笑着将那面具展开，“你戴起来我看看像不像，若不像还消想体例修补修补。”

君黎与她坐下，翻开背囊，取出一只不大不小的浅纹匣子来，“先说好，你今后可便收不得旁人的礼品了。”

“可这是……这是你爹给你的……夏家的东西……”刺刺说得有些羞怕，“就算不是等你，总也有……也有别的意义……”

“那是分歧的宗派，我入的这一宗是不可的。改换宗派可比出家还费事——出家我还可偷懒，只去师父坟头叩首就是了，若要改换宗派，那便定要找到我入道籍之处了，但是——师父当时怕我找出本身出身来，没奉告我在哪处道观入的籍。”

刺刺嘻嘻笑着，也从承担里取出一件以厚布卷住之物，道：“我做了好几天呢，每天瞧着凌叔叔，照着他做的，你尝尝。”

君黎这个“玢”字是他比来在逢云的手札里才看来的——逢云在给杜若云的信里固然从未提过他的出身，却也慨叹过他的这个单名；而“君道”二字，当时在陈容容口入耳过，断是不会假的了。实在他前两日花了点时候在临安府市间兜兜转转，本来是未曾想到此节的。胭脂水粉，鲜衣绢绸，香囊手镯，明珠凤钗——哪一样他都想买来给刺刺，哪一样又都感觉不敷好，当不得“信物”二字，踌躇之际路过夏琝昔日给刺刺买过玉镯子的那一家铺子，也出来看了看，倒是见到了一块佩玉，玉质极是剔透标致，当时是很喜好的，却唯有美中不敷的是将玉举而向光，便见玉中间有道模糊约约的裂缝——似是有人不谨慎将玉放重了而生的暗隙。这小伤并不敷以让玉断开，却便不那么温润完美，那店老板也甚感可惜，叹着不知裂隙自何而生，琬琰珍宝便成了断玉玢璃。君黎听到这一句，才俄然想起了本身这个名来。

刺刺张口正要言语，忽地想起甚么，“你该不会是——不会是还惦记取夏至公子送我的阿谁玉镯子？我都说了，阿谁我可没要。你果是这般小器没变。”

刺刺一怔，“我——我往前也充公过旁人的礼品呀！”便抢过他手里的匣子，顾自翻开。

“还是削发道人，佩玉老是不宜。”君黎道。

“我当时就想着，倘若能与你一起，定再不令你有半分难过……”

“也就只要你。”君黎点点她额头，随即把目光落到她的佩剑上——阿谁鲜红的、他赠送她的剑穗上。“这个该还我了。”他浅笑起来，伸手去夺。

“我瞧有些羽士也娶了妻呀。”刺刺吃吃笑道。

君黎记得阿谁日子。那些难过是他不肯回想的旧事——而他不肯回想的又何止这一件。一向都是他挑选了回避，而刺刺挑选了追随——他不敢设想若她未曾这般英勇，阿谁胆怯至极的本身或许到现在也还是甚么都没法担当。

刺刺皱了眉头，似在思考。她风俗了夏家是两个公子，固然得知了君黎才是夏铮佳耦的宗子，却也仍旧叫夏琝作至公子，叫夏琛作小公子，就算会商驰名姓，也并没将他算在夏家以内。

“可没有这般说法吧？”刺刺皱皱鼻尖，“不然，玉镯子做出来是给谁戴的？男人可没有戴镯子的。”

“我天然还叫你‘君黎哥’了。”刺刺道，“不管你改甚么样名字，我可改不了口了。”

“要去青龙谷，外人如何进得去？可我又不能把你扮成了青龙谷里头的人，倘若出来了撞见，岂不是糟糕吗？想来想去，外人能来得，也便只要凌叔叔和苏姨，或者——夏伯伯和夏伯母。但夏伯伯他们远在梅州，是决计不成能的了，如果真的定要进谷，也就只要冒作凌叔叔了。不过见教主的面是决计不可的，就算你扮得和凌叔叔一模一样，也不能开口说话呀。我们便只出来，想体例见我爹一面就行了。”

“你又胡思乱想了。”刺刺道，“不过——也是不公允。夏至公子叫作‘琝’，小公子叫作‘琛’，可都是美玉之意，如何你就叫作‘玢’呢？”

君黎非常发笑，他四顾找了一处洁净之地，道：“我们去那坐会儿，我有别的礼品送你。”

“你让我扮作凌大侠，本来就奇特啊。”君黎便想伸手去揭面具，但是摸到脸上，只觉那面具贴得严丝合缝，一时竟也找不到如何揭去，只得愠道，“我与凌大侠又不类似，拓跋教主却与他熟稔得很，一眼不就看破了——你笑些甚么！”

她手忙脚乱地又翻出了一面小铜镜来给他照着，君黎往里一瞧，果觉非常好笑，但是那张面孔又的的确确是凌厉的面孔，实在令人诧异。他看着不惯，不由道：“你为何定要做成凌大侠和凌夫人。”

“不知他们是如何起的名。”君黎涩然笑道，“还给我起字‘君道’，以是最后，我便与他们‘分’开，入了‘道’去了——可见名字这事儿原是不能不当回事的。”

这一块玉他终究还是买了下来。那一道裂隙成“玢”对旁人或许是个瑕疵，对他却或许是种缘分。既然刺刺提及，他便将这玉佩也取出来，说了来龙去脉，拿给她看。

刺刺点点头，“你——你是想另做面具？”

“为甚么送我金的？”刺刺摸索隧道，“固然是都雅，不过……这一对都戴上，岂不像戴了枷锁。”

“你——你说甚么！”刺刺面色微变，“本来进青龙谷就是冒险了，常日里也就罢了，可外公忌辰——他坟上定都有人在，你要如何避人耳目！”

“你照着他做面具，他可晓得？”

“那我还是取‘君黎’为字吧，不必换称呼，也不错君字辈分。”君黎说着，“我确是不喜好‘君道’两字，至于名，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