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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八 两封家书(六折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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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呈夏亦丰大人、夫人台启:

“儿琛顿首

“江南暑短,一夜秋深。临安贩子之上,早见褍长袷高、衯衯裶裶。本日西风,棂窗封不住初寒,晨起添衣,忽怀羡起梅州春夏袢燠,想二老于岭南虽再难见故里无边落木、不尽长江,却也远了酷寒霜冻,亦我等求而不得。

“爹、娘:

“丙戌年丁酉月丙申”

“孩儿已知今岁庄中多事。父母远行岭南,大哥投奔太子——再多一桩,也已不觉别致,爹娘真真不必再顾忌。乃至,细索心底,孩儿竟也模糊期望传言是真,若能重新予我一个兄长,终胜于无。

“长辈原系方外闲散,未通人间情面;刺刺青龙谷单家独女,与长辈了解之前,本已与夏家庄缔下婚约。世事幻变,纵通读典范,遍识星宿,恐亦难测冥冥之万一——乃至,夏夫人向我二人尽传道学心得与八卦剑法,当时本地,只怕亦从未思惟过我与她是以灵犀自生,今后再不肯相去分飞。

“孩儿本意是诘问她内里那些传言是真是假,但单姊姊于此却不肯正面以答,只说有一事是真——君黎大人不想令得夏家庄有分毫毁伤,此事是真。她还说,依此看来,看轻夏家庄的不是君黎大人或黑竹会,而恰好是东水盟和江南武林。孩儿一时竟难应对,只是以说竟一定不对:若换在之前,爹爹还在此,庄内妙手如云,东水盟向来毕恭毕敬,如何敢欺上门来?既然东水盟这般势利背义,那此盟难道不要也罢,又怪得了旁人些甚么?

“大婚之期,初拟于二个月后,十月廿六之日。倘诸方补救顺利,当周知于外。山高路远,长辈二人难以亲身登门,再行跪谢二老之恩,唯借此书,聊作回想、聊寄难忘。

“孩儿此番来信,是为临安城中传言四起,都说新近入主黑竹的君黎大人与夏家庄有莫大关联。江湖老友多来探听,孩儿莫知如何回应,亟盼爹娘确告本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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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是玄月的岭南中午。日光暖煦耀目如初夏,透亮了满屋细尘,唤醒了一室沉寂。

“孩儿与君黎大人虽仅一面之缘,但信他为人侠义,心中素有交友之愿,无法与黑竹会来往不便,又遵爹娘教诲阔别内城,是以始终可贵机遇。约莫二旬日前,沈凤鸣公子俄然到访,受君黎大人之托,还来城门令牌。沈公子是庄中旧友,我便留他暂住两日,扳话入耳他提及黑竹会今有一新据点设于南城忠孝坊四周‘一醉阁’中,孩儿思前想后,自作了主张,备下礼品,于中秋当日前去一醉阁摸索访,可惜君黎大人因务出城,未能得见。

“爹、娘,孩儿提笔仓猝,辞不达意,心中实在忐忑不安,一时对君黎大人还是满心机疑,自愧软弱轻信,一时却又忆起爹也曾将阿谁从不离身的剑穗相赠过他,他更曾救过爹娘的性命。不管他与我们夏家有无亲缘,这干系早已在了。本家诸位叔伯我都已问过,剩下的便哀告爹娘答复,予我一个切当之说。

“未知——大人、夫人于此,可会有匪夷、抑闷、心中不喜。但是往者不敷道,来者亦难循。手中所握,心中所彻,终只要今时今地者。

“乾道二年八月廿六笔”

“我派人不时探听,隔几日,知他回京,正欲再作打算,次日一早却传来动静——君黎大人此次返来,已改名‘夏琰’,脱道出家。李副管自请前去查证,返来也说,此事确确无疑——他还于一醉阁中,见了‘夏琰’大人一面。孩儿听闻后忙奔去南城,却憾再失之交臂。

“见字如晤。

“尚叔叔、万叔叔厥后得知,将孩儿好是一顿说,说出门寻人说个清楚原是为了证明夏家庄与黑竹会并无干系,最后不但未曾问明白,反与人互赠佩玉,干系难道愈发深了。更何况孩儿这块佩玉原是爹临走前留下的首要依凭,怎可如此脑筋发热,冒然赠送目标不明的外人。孩儿不知此举是否定真过于草率,但想起东水盟的无情、坊间诸种恶言的事不关己,内心反有点感觉,所谓侠道盟友,所谓有害看客,便这一时,仿佛还比不上了恶名在外的黑竹会里人。

“既是讹传,孩儿只道事情自会垂垂停歇,便不再体贴。哪料又三四日畴昔,传闻却愈演愈烈,竟引得东水盟都派人来问——昨日有两人携了东水盟旗,称是奉盟主之令前来传话,说夏家庄原号称江南第一庄,理应是江南正道武林之榜样,倘若我夏家的人竟去做了黑竹会的首级,那么盟主即使不将夏家庄自东水盟除名,定也须不承认了我们‘第一庄’的头衔名声。孩儿实在气恼,莫说此事全无真凭实据,就算‘夏琰’当真与夏家有关,单凭这一条便扼杀昔年夏家庄为江南诸家结成此盟的各式心血支出,扼杀祖父大人让出盟主一名之宽大漂亮,未免过河拆桥、无情无义。只是孩儿口拙,难堪情急,也未争辩得法,幸亏同来的卫父执、谢父执说了很多好话,才将东水盟使劝走。

“我留了两位父执在家中用饭,始听闻黑竹会这两天竟放出话来,要江湖中人莫打夏家庄的主张。我虽愿信君黎大人乃出于美意,但他此时说出这话,自无异于火上浇油,难怪临安沸扬,连远在建康的东水盟主都被轰动。一送走了两位父执,我便备马筹办去一醉阁,不管如何也要见到君黎大人的面,要与他将此事说个清楚。

“孩儿深觉悻悻,归家途中路过王记茶馆,便入内稍坐。哪知茶馆之地传言已甚,这一去便听了满耳捕风捉影,大家皆云‘夏琰’原是我夏家先人,若以‘琰’字测度,应是孩儿平辈。谢、方二位父执亦在茶馆,见得我去,谢家至公子过来打问,引得整楼尽数向我围看。孩儿一时心慌难当,只能推说不知,落荒逃脱。

“单姊姊又说,君黎大人晓得我已去寻过他两次,他不便与我相见,心中非常有歉,以是托她前来,以一玉佩相赠觉得赔罪。我见那玉质上乘,代价不菲,当然不肯受,姊姊却说此玉细处有瑕,难当重金,只是情意,见玉如见他。她执意要将玉佩相予,无法之下,孩儿只得将随身佩玉托她回赠。姊姊开初也不肯受,但我说,若她不收下,我便要自去一醉阁,劈面寻到君黎大人。她仿佛非常顾忌此事,便受下了。

“便在将将出门之时,一醉阁却来人了——他本身不来,却叫单家姊姊来了。姊姊说,君黎大人传闻东水盟的人来过,问我他们可曾难堪,所来何事。我内心晓得,单家姊姊虽不是黑竹会里人,却比谁来都重,可我当时表情冲动,便反问与他何干——倘若当真与他有干,他又为何不亲身前来,是不是晓得我们夏家庄当今只要我这么一个稚龄少庄主主事,又没有多少妙手傍身,便也看轻了我;此番成心喧出事来,是不是想将我们夏家庄做了这江南武林的笑柄,令得我们做不成了这‘第一庄’。

“君黎大人改称姓夏,孩儿心中虽感蹊跷,原猜多数出于偶尔,或是出于他对爹、对夏家之好感,未曾深想。返来后便忙向庄里尚叔叔、万叔叔二位就教,他们二位也并不知情。后几日孩儿前去拜访本家叔伯。几位叔伯与夏家庄系出同宗,不过一贯少有来往,态度非常冷酷,都断言本家与君黎大人并无干系,言语中很有嫌恶之态。孩儿心中想来,一来黑竹会的名声不甚明净,自无人愿与之扯上关联,二来或也确证了此事本属空穴来风,不然,几位叔伯前辈总不会是这般断交轻视之色。

“长辈素心拙口钝,自回京中,便身陷公私诸事烦杂,首尾难顾,内城当中偶闻大人自梅州时传奏报,乃知大人安好,更加疏懒,久未曾与二老再有通络。然今婚期初定,不敢忘二老梅州数月之体贴照拂,故此,提笔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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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以覆书为念。多加保重为盼。

“夏琰顿首

手札摆在桌上。桌边,一左一右坐着夏铮和陈容容两小我,似极了当初,他们在临安的家中坐在一道圣旨两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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