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一 落雨小镇（二）
君黎点点头。“吴天童。那好，晚些我来寻你问点事，你先回家去吧，归去今后――在窗边点支烛。”
两个女孩儿都怔了一怔。刺刺原是特地不想劈面说出拓跋雨的身份，不料他竟猜到了，也只得嘟了嘴道：“细雨都跌伤了，你别难堪她了。教中那些事情，她都不晓得的……”
少女正要说话，君黎已回身返来，与她目光一遇，她仓猝将袖子一放，抿紧了嘴，一时竟不敢言语。
“说的也是啊。”君黎自言自语起来，“这确切也不是我家。”
“为甚么？五钱银子，就只看天井里那几个乱写乱刻的字？”
刺刺晓得她为何严峻。在她印象里，细雨一贯受管束甚严，恐怕一次都没有分开过青龙谷，乃至在谷内也很少走动，说过话的人大抵不超越十个，更不要说在外人面前发言了。
“那这些都是无主空房了？”君黎指着内里夜色憧憧中的屋檐。
拔剑出剑都只是倏忽顷刻。不过电光石火，剑尖已等闲停于距这男人咽喉三寸之地。
男人神采却俄然转厉，一咬牙，忽地一道银光自他袖中激射而出，夺向君黎眉间。事出俄然，刺刺才来得及呼了一声“谨慎”，却见君黎早已有备，侧身轻巧避过。她松下一口气，那男人身形急退，袖箭、蝗石、暗镖、飞刀竟是不竭，约莫是一口气将身上能掷之物尽数向君黎掷了过来。
当下里也只道：“她只消能说明白来这里做甚么，方才为何躲在上面，我当然不难堪她。”
君黎的语气既轻且慢，仿佛不过是随便问起的，可男人的神采却一瞬已僵住，目中得色转为惊诧，乃至另有那么两三分惊骇，“……你是甚么人？你问这个做甚么？”那只方才还拍着胸口的手已经不自发颤着指向他――君黎的目光正在愈来愈浓的夜暗当中明灭，像极了当年的那些不速之客。
男人目中映着剑上暗红之色，身材竟微微打着抖。“你……你是……”
男人双膝俄然一屈，通的一声跪了下来，叩首低呼道：“大哥，大哥！”竟一时不知再要多说些甚么，仿佛也是明知――借他之名敛财，劈面不识他的身份，对他诸般杀手相向――哪一条都足以令这个“大哥”要了本身性命，甚么巧舌如簧都再没有效处。这一瞬认出他时的惶恐，怕是只能用绝望二字来描述。
他回过甚来，望了一眼刺刺，又看了看那男人，“那这镇上另有别的可落脚之处吗？”
君黎与刺刺一时也顾不得了阿谁男人，便先去看这白影。到得近前，只见本来是个淡水蓝色衣衫的女子，全因天光暗了，才显得那身衣服像是白的。女子这一下颠仆自不免弄得有些狼狈，可一昂首，君黎已见她长相竟非常清婉温秀，端倪娇柔，十五六岁风景的，年纪比刺刺还小上一些。
男人看着他，“老弟，你如何听不明白？诚恳与你说，要不是实在没钱，我也不干这买卖。我也就筹算赚他一两个月便罢手，这里头，连我都不敢去，要不然给他们返来发明甚么不对，倒揪出我来，我往那里逃去！”
公然那被唤作细雨的女孩子一双眼睛也望了刺刺，悄悄喊道：“刺刺姐姐！”
但君黎并没有回声，左手陡地一抬一挥，一枚似是刚才从那男人诸多暗器当中顺手抄下的飞蝗石“嗖”地朝着门头暗处飞去。只听“呀”的一声，门头上一个白影回声而落。
“君黎哥，这个……是细雨，是我朋友……”她便开口道。
“这小镇为甚么如此萧瑟？”君黎四顾道，“夜了也不见几个灯。”
“公子要在这镇上落脚？”男人道，“这里可没有堆栈，此地离徽州也就是不到一个时候的路途，现在赶去还来得及――刚才那很多人都是赶了去徽州的。”
“我想探听些旧事。”君黎说。
他暗器伎俩竟是不差，只是君黎闪避过苏扶风的伎俩，应对他自是犹不足裕，让过第一口气，他手中剑已抬起，筹办速战持久。
那男人一时还未省过他是在与本身说话，直到君黎又问一遍，他才仓猝更加叩首，口中道：“我叫吴，吴天童。”
间隔甚远，“流云”难以托得住那落下的身形，幸亏白影仿佛甚轻，总算于半空受力翻了个身，把落地之劲消去了几分。“扑通”一声，这落地的声音，与方才男人跪地之声倒有了几分类似。
那男人面上又暴露丝奥秘来，道：“公子当真要听？说出来吓死你！这镇上现在住着的活人，连我们伉俪两个在内，都不超越十个！”
贰心神一震，模糊记起，在那昏黑地牢当中，单疾泉曾奉告过本身，拓跋孤独一的女儿就叫作“细雨”。
她毕竟有几分面薄，说到一半，一时也说不出来，只得改口道：“……他与我一起来的，不是好人，你不消怕他的。倒是你如何……如何也会到这处所来了？”
吴天童怔了一下，连连说好，也顾不上清算行当，起家忙不迭地便走了。
刺刺悄悄“啊”了一声，“我瞧瞧。”待要细心去看，少女却先悄悄指了指君黎：“刺刺姐姐，他，他是谁啊？”
那人拍着胸脯：“那是，骗你何为！”
君黎目光将拓跋雨又淡淡扫过。他对拓跋雨无甚好感，多是因拓跋孤不想将她嫁去太子府，反而打起刺刺主张之故。不过，想来这小女孩儿本身倒的确是无辜得很。只是此事大是蹊跷――拓跋孤既然爱女心切，这当儿总应更加将她庇护起来才对，毫不成能让她单独外出，如何她竟会一小我呈现在此偏僻小镇，身边半个教中保护也没有？她的身份可不比刺刺，看这娇滴滴的模样，技艺只怕也大是不如，恐是想从谷中偷跑出来都不太能够。
“那么……你可熟谙慕容？”
大抵这谋生在四周徽州城里也有了一点名誉，以是有些人便会从徽州成心转来此地看上一看。不过，毕竟还是萧瑟小镇，天气暗了，人还是少了下去。君黎与刺刺是最掉队来的，那黑衣男人看渐已没有旁人，便叫门口胖妇清算了先回家做饭去，这才转向两人，笑容可掬道：“刚才的故事二位可都听得了？可另有甚么感兴趣的么？”
“有没有受伤？”其间刺刺早已试着扶那少女站起家来。
他猜想若叫旁人晓得青龙教主的女儿在此总不是甚么得当之事，又更不能当着这个女人的面再去问这男人甚么事，当下走去那男人边上，开口道：“你叫甚么？”
男人嘿然道：“公子也是江湖中人，黑竹会是甚么样的地点也该晓得的。我们伉俪两个在此做买卖，就已是冒了天大的险处了，倘真叫这两个老迈给晓得了，怕不要丢了性命？这么一算，五钱银子已是便宜得很了。”
“都空了十几年了。”男人的神采俄然像是有些喟然，“当年……死的死了，走的走了，留下来的……也便没几个了。”
脚步才刚迈出，那男人身形一闪已挡在面前，“内里可不可。”
君黎眉间动了一动，没有说话，转头去看了眼天井中心。刚才那男人倒是诚恳得很，还是伏在原地动也没动过。
正皱眉要问，不料身边刺刺低低惊呼出一声：“细雨！”
“他是君黎哥，是我的……”
“这与我要去内里有甚么干系。”君黎道。
“拓跋女人与你当然是朋友了。”君黎笑了笑。固然实在不肯信赖这娇美好貌的少女竟会是那不成一世的拓跋孤的女儿，可世上难以信赖的事情本来就太多，就像――他本来也不能信赖单疾泉会从背后插本身一剑的。
剑还未出鞘，那男人双目却俄然直了――直勾勾盯着他这一柄狭长的剑身，竟停了行动。他到底是在此说了好久的故事的，固然只是第一次亲见，却无毛病他辨认出这柄与很多人都提及过的“逐血”长剑。
刺刺和那男人还未及反应，这“呀”的一声竟是个有些柔滑的女子声气，君黎亦吃了一惊――他在方才与那男人脱手时忽觉门头上仿佛有人，才悄悄藏了一枚蝗石在手，只是他不算练过暗器，伎俩不免简朴，原也没想这么等闲将人打下来，只不过想逼人现了身，不要鬼祟躲在暗处。哪知躲着的仿佛是个女子，看这一打便中的架式，猜想工夫竟是不如何样。要知那门头甚高，一个浅显人如果如此被打落下来，定然是要受伤，他当下不及细想，“逐血”顺手展出，固然内力未曾尽复，还是尽力运起了“流云”，借剑尖方向化为剑意气味，直冲落下的白影而去。
“你说了这么多我的故事，却恰好认不得我。”君黎的语气听起来有一半绝望，一半无法。
君黎笑笑，指指前面的厅堂，“我想到内里看一看。”
“十几年前……你真的曾是黑竹会的人？”
少女抬起手，低声道：“没事，就这里擦破了。”袖子微微掀起，细玉般柔白的肘臂上，公然有几道较着的擦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