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三 云梦之血（五）

“关默眼下四十有几了。关非故如果当时候才结婚的，那只要两个能够，其一，关默是他结婚之前就有的儿子；其二，关默不是他亲生儿子。”

“可我们是如此，一定他们也是如此――你又晓得关默是甚么样人了？却将他与我相提并论。”

“说到关非故……”沈凤鸣道，“我本日实在另有个故事未说。我看关默本日神采――关盛、摩失，这两小我已经充足他好好想两天了，若一时说很多了，只怕他受不住反而心生顺从。不如缓一缓。”

“你的意义是说，关默的生母能够不是三支中人，并且与关非故未曾结婚就有了孩子，以是关非故就――不待见关默？可……此说全凭猜想，可有证据？”

正吃得一半，李文仲便来拍门，带了三个仆人谨慎翼翼将“七方”双琴搬了出去。沈凤鸣一见，不无惊奇，“这么快？”李文仲便道：“秋女人的东西，风爷最为上心，紧着催着赶着安了最好的弦，女人有暇时便再试一试手，如有甚么不当，记得与我说。”

“以是就留他本身想想吧。毕竟年代长远了些，不拿关盛、摩失这些人来剥开他的旧伤，怕他都忘了疼。”

“八九不离十。”

“想说甚么，与我说就好了。”沈凤鸣笑嘻嘻看着她。“说与他们听也没用。”

沈凤鸣怔怔退了一步，“你……晓得是我断的弦？”

“如何讲？”

秋葵眸子稍动，没有说话。

这一句话固是令秋葵心中受用很多，不过她还是伸手推了他一推，不肯叫他等闲搂进了怀里。沈凤鸣觉出她两三分踌躇，岂肯就此撤退了，口中愈发调笑：“不过――她便有一点不好。大事她都看得开，小事却反喜好计算，总要与我争个短长，就像这般容我抱她一抱，都不肯依……”

“只是不能用出魔音，却无损弹奏。”沈凤鸣很天然地将手搭了她肩，“湘夫人何时对着琴都要忧愁？”

秋葵一时看着他，端倪有些古怪，“……这般感慨，莫非你爹当年也曾……”

“你觉得关默不晓得本身人做过些甚么？”沈凤鸣点头，“仇敌就是仇敌，态度既分歧，不管你如何解释，那必都不成能说到一起去。”

“你先听我说完。前天早晨见过摩失以后，我俄然想到这个细节，心中猎奇，就去幻生门徒当中想探听一下关默的出身。只要一个暮年的弟子还记得些当年的事情。他是关非故结婚一两年后拜入师门的，对于关默是何时生的也不甚清楚，印象中――他刚去时，关非故就一向说自家孩子身材不佳，从不抱出来给他们这些弟子看，派中师长也从不催问，直到几年后关盛生出来，师长要他带去看看，才想起一并将关默叫带去――自此他们才始见了关默，当时已长得有些大了，六七岁，天然，当时候就已不会说话。我非常不敢信，在当时西域大漠之地，又不是深门叠院，一个孩子如何能藏了六七年之久打不着照面？如果连贴身弟子都看不着，那关非故又是将人藏在那里的？思来想去只要一处――就是他的蛊室，因为只要那一处，是必会上了锁的。”

“传闻――这两三百年来，你们三支的圈子，一向讲究‘门当户对’，‘明媒正娶’，意义是说，要二者同为三支中人，才好结婚，行事更要检点，不成逾矩。不然，即便三支不将这违了端方的弟子驱走，他必也无有颜面再参与‘三支大会’，更不要说在三支中担负甚么首要位置。关非故当年但是幻生的俊彦吧？如果因为这类事失了职位，难道对他的前程大是倒霉。”

“就算关盛真是你说的那样――另有关非故呢？关非故是他爹，这总没法撇得开了吧？”

“将一个尚不懂事的孩子锁在蛊室？那难道过分伤害了。”

“是啊。”

“我就是不想如许。”沈凤鸣苦笑，“我就是想看看，能不能‘真的’拉拢他，不然，将来总有一天，必成祸害。”

轮到秋葵笑，“你觉得我不晓得？”

“说对了。我恰是想晓得他到底是甚么样人。”

“听起来也有事理……”秋葵喃喃道，“六七岁，应当记事了。”一顿，“如果如此，便是你不与他说，他对这所谓父子之情，也该心中稀有。”

“那你还与他废话这么多？”秋葵道，“你教唆他杀摩失――底子就没这个需求，他们两个，现在你想杀谁就杀谁，想留谁就留谁――你若还不想杀关默，就给他也下了蛊，和摩失一样就是了，他必听你的话――归正也不希冀是至心的。”

“这个嘛……”沈凤鸣眸子一转，换了一副奉迎神采，“我的湘夫人与别个女子分歧，她内心自有六合，愈是碰到大事，她愈不会乱了方寸，更不会哭哭啼啼的――当然‘看得开’了，你说是不是？”趁着说话，又贴了过来欲要搂她。

“现在还是。”沈凤鸣道，“但细心想起来，关默大多数时候不过是受了教唆，未曾真的你死我活过，以是一定没有机遇――他现在只是感觉应站于关非故、关盛那一边，以是才视我们为仇。可若他发明一向视作本身人的实在并非‘本身人’呢？――连身边嫡亲都会叛变，另有甚么人值得完整的信赖？”

此时天气已经全暗，两人走在园心小径，一篷月影正于夜空恍惚而现，与门墙昏黄灯笼相映昏黄，树草仿佛都减了清冷却加了柔情。秋葵没再说话，与他渐渐穿过天井，回到东楼，屋中晚食已备好，沈凤鸣便叫将他的亦送来其间，与秋葵在屋里相对举箸。

“……你说的那关流行刺他的事情，是真的么？”秋葵皱眉。

“只是琴弦毁损，琴身却无大碍。”沈凤鸣走到她身侧，“先吃完了饭，你来试上一试，看这新弦补得如何。”

“可我……”秋葵黯然，“可我……再不能弹奏‘神梦’了。”

“我在三支之会前受他们所困，见过好几次关盛与关代语说话时的眼神，便觉这父子间有几分蹊跷。不过，你该也看出来了――代语这小子跟着关默光阴久了，倒与这大伯更亲，固然没防过本身亲爹有甚么用心，但想来要他对关默倒霉，那是不成能了。这一点，关昌大抵也没想到。”

“那倒不是。”沈凤鸣挥手，“我阿谁爹就算是爱己逾我，却还不至于会害我。我只是将关于关非故的一些事情串起来想，感觉――关默本日如此，一定与关非故没有干系。”

秋葵仿佛没有感遭到般，那手指分开琴弦，与目光一起落于琴身上几个玄色的蚀孔。

“我……”沈凤鸣面色变得有点讪讪，半空的手只得伸去抓了抓本身脸颊，“我还在想该如何与你解释……”

她说完这句话才转转头来。沈凤鸣听得一愣，“如何？”

“你方才还说仇敌就是仇敌。”

她抚了抚那几个小洞，“我头一次感觉‘七方’残了也是好的。”

正内疚推搡间，忽屋外脚步声响，有人用力拍门，“沈教主，沈教主！”

“你如何晓得的那些事？”秋葵道，“特别是――关代语那些，你如何晓得的？”

秋葵虽不明就里，也便道了谢，待几人走了，方起家去看琴身，以手抚弦，一时心中只是万般起伏。

总算分开前厅，秋葵愈发不满。“你死活拉我过来，就为了看你这番调拨，还不让我开口说话。”

“他们清楚还感觉――有本日都是我们的错，一点都不想想本身做过些甚么样事，你却竟不辩白？”秋葵不快，“前夕的死伤，就算都是因了魔音之故，可那魔音失控，本也是关非故挑起的，你为何又不说？”

“你先前与我说过――朱雀昔年被关非故打过一掌乃至寒伤难愈，那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一天，关非故是在结婚的路上，对么？”

“我固然已晓得了他很多缺点，却唯有――他的为人，实还不敢称体味。便予他一次机遇，看看他――到底值不值得信赖。”

秋葵恍悟过来，“以是你实在是摸索他――”

“我还道……”她喃喃道，“还道此番要与‘七方’别过了……”

“你不是还与净慧说，我一贯很‘看得开’？”秋葵冷眼。“如何，这会儿在我面前不说了？”

“可我还是不懂――你为何要逼他去杀摩失？他就算杀了摩失，也一定表示自此就以心向你了啊。”

“‘神梦’四十九魂，‘七方’残损，只余三十九弦，另有十弦，你教我留在心间。”秋葵道，“三十九弦尽断，却总算另有这心间十弦，能留住我的性命，不然――不管是你脱手断弦，还是比及我在幻景之斗中力竭受噬，都必落得四十九魂皆散，我早已灰飞烟灭了。”

“我不晓得。”沈凤鸣喟然，“或许人间本有两种父亲，一种是爱子逾己，一种是爱己逾子。倘若爱子与爱己两不相害，那自是相安无事，其乐洽融的；可如果二者相容不得，如何弃取，就要看他更‘爱’谁了。”

“我逼他去杀摩失――但不是真要他杀摩失。你晓得他与摩失当年是何友情？这个我也问了。当年他身边还没有关代语，朋友也极少，唯独新来的摩失与他靠近，因为摩失那沙蝎帮的身份与一些奥妙，旁人都不好多说，唯有与一个哑巴能多讲几句，是以两小我算是交心，说是知己也不为过，便是摩失分开幻生以后，手札联络也很多。既是知己――知己该当如何？你若设想不出，就想――你我与君黎，也称得上一句‘知己’吧？你的仇敌若与你说君黎要杀你，即便他横陈千百来由，你可会信一个字？你的仇敌倘要你去杀他，即便他晓以无数短长，你可会真去脱手？”

琴身的确没有大损，除了――这些因他那晚毒血蚀出的小洞。她当时的确失了神智，可她现在却能清楚记起他是如何回到本身身边，如何――艰巨地拔出了那把匕首，堵截她统统琴弦。

“当然伤害。你可知，那宋客曾有个哥哥，就是两岁时单独玩耍，误触兵刃，不幸夭亡。一个小孩子若真被单独关在蛊室里，不成能一次都不误触蛊皿，关默能得活下来，已是万幸，我乃至思疑――他或许不是天生的哑子。他能听得见，他实在也会说话，只是――发不出声音罢了，这实在――更像是因毒而哑。如果他自小遇见毒痛已多，与父亲哭闹亦不得回应，那长大以后遇人追杀竟也不张扬，或也就公道，不然就算不会说话，怕也不能这般逆来顺受吧？”

“关非故莫非也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秋葵大是不信，“你说关盛要杀他我信。但关非故――会害本身的亲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