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烦恼即菩提
纭姝呆呆地看着玄奘，模糊听到身后传来窃窃的群情声：
玄奘道：“佛在《华严经普贤行愿品》中说：豪饮水成乳，蛇饮水成毒；智学成菩提，愚学为存亡；如是不了知，斯由少学过。也就是说，烦恼只是像水一样的东西，有聪明的人因它而憬悟，无聪明的人因它而入存亡。就如同牛喝了水化为醍醐，而蛇喝了水则变成毒汁一样。”
“就冲这个，我们也该好好地扶养大师。”宇文王妃也说道。
“对极了！”麹文泰一拍大腿，“我也是听很多人提及玄奘法师的大名，心中敬慕，才必然要将法师请到高昌相见的。现在看来，传言公然不虚！”
看来这高昌国虽有很多处所与汉地相通，却也有着西域处所特性，饮食时男女共座，涓滴不知避讳，这也罢了，拜师受戒竟然也一窝蜂，不但不分男女，连辈分也不晓得排排。
“这位是彖法师，”麹文泰向玄奘先容道，“暮年曾经留学长安，善知法相，乃是我高昌国中可贵的高僧。”
“实在也无甚别致惊险之处，”玄奘平和地说道，“这一起之上，端赖佛陀与菩萨的加被，众位僧俗同修的互助，玄奘才得以顺利走到这里。”
“恰是，”张太妃又搭上了话，“从长安到高昌，这一起上天高云绝，戈壁遥阻，碛路艰巨。真不知大师一小我，是如何走过来的。便是那活佛活着，只怕也难以办到吧？”
“菩萨戒，”麹智湛对劲地说道，“玄奘大师方才收了我们两个做弟子。”
玄奘答道：“回大王，此段经义，简朴地说就是，烦恼是陶土，菩提是陶器。泥土都是一样的，火也是一样的。分歧的是，菩萨用来盛蜂蜜，而凡夫则用来装肮脏的东西！”
三人说着话，进入到一间广大的禅房里，在坚固的毡垫上各自坐下。一个小沙弥献上茶来。
“我看奘师现在的精力就挺好，”坐在纭姝身边的阿依那王妃接口道，“我也很想听大师讲经说法呢。大王，您就叫大师在宫中为我们伶仃讲一卷经吧。”
“法师不必焦急，”麴文泰摆手道，“且先用斋。斋罢，文泰自当亲身带路，带法师前去宁戎寺。”
麴文泰哈哈大笑，道：“大师真是威仪不凡哪！安息得可好吗？”
他自幼修行，偏向于博爱的大乘佛教，对于“食众生肉”的行动本来就极不喜好，至于小乘佛徒以食“三净肉”的名义公开吃肉，则更令他恶感。是以，只要前提答应，他情愿劝众生戒肉吃素。但这只是“劝”，而非“命”。统法师方才说：“逼迫会令民气生恶感。”虽说是站在小乘佛教吃三净肉的态度上，但这话本身，还是有事理的。
玄奘道：“对于有慧心的人来讲，他总能在烦恼中找到聪明。为了治愈更多的烦恼，是以产生更深的聪明。”
“善男人，见我者，名为戏论，此非菩提；阔别我见，无有戏论，名为菩提。
“受戒？受甚么戒啊？”公主纭姝非常猎奇。
“好啊好啊！”年青的阿依那王妃鼓掌道，“阿依那比来也正想吃些平淡的呢。”
彖法师毕竟曾经留学长安，听得此言，当即合掌道：“阿弥陀佛！奘法师所言甚是！”
麴文泰抚掌大笑：“好好好！现在，我这一大师子可都是大师的弟子了！”
想到这里，玄奘合掌道：“大王，玄奘觉得，只要大王崇拜佛法，天然会使民气向善，使杀戳越来越少。至于百姓饮食之事，还是顺其天然的好。”
说到这里，玄奘悄悄地看着面前这位与佛有缘的君王：“大王如果真能明白烦恼与菩提不二如一的事理，便能够更主动的勇气来面对人生，用更腐败的灵思来接受烦恼。真正体验到最净、真我、灵药、常住的无上菩提。”
见她如此，年纪稍大些的乌姆王妃不屑地撇了撇嘴。
“我也要拜大师为师，”纭姝拉住父王的手，撒娇地说道，“父王，让纭姝同两位哥哥一起受菩萨戒吧！”
言语当中非常遗憾。
斋供全数是中原菜色，看上去极其丰厚，玄奘心中甚是过意不去：“大王，玄奘只是个行脚和尚，斋食越简朴越好。”
玄奘本能地感到本身不宜居住宫中，当即起家，向高昌王要求道：“大王，玄奘自幼生善于梵刹当中，风俗伴随于青灯古佛之侧，可否先去寺院看看？”
“烦恼与菩提的赋性毫无二致，”玄奘接着说道，“迷于事理则成烦恼，悟于事理就化为菩提。”
玄奘答道：“如果大王想要消弭烦恼，只怕会带来更多的烦恼。”
“而在《风雅广宝箧经》里，文殊菩萨也曾对佛陀的弟子须菩提开示说：比方陶家，以一种泥，造各种器。一火所熟，或作油器苏器蜜器，或盛不净。然是泥性，无有不同；火然亦尔，无有不同，如是如是，大德须菩提！于一法性一如一实际，随其业行，器有不同。苏油器者，喻声闻缘觉；彼蜜器者，喻诸菩萨；不净器，喻小凡夫。”
说罢，一个媚眼朝法师抛了出去。
比如此时，如果只命皇宫以内戒肉，那绝对是件功德无量之事，后妃公主等人看起来都同意，两位王子固然爱吃肉，但只要受了菩萨戒，就不难压服。
玄奘尚未答话，公主纭姝在一旁不欢畅地说道：“怎会心生恶感？那些肉食我早就吃腻了。”
两位王子听了这话，全都笑逐颜开。
“阿弥陀佛，”玄奘合掌道，“弟子恰是玄奘，拜见国统国法师。”
麹文泰道：“弟子早知法师聪明超群，定有妙论，但不知如何才气消弭烦恼呢？”
“弟子玄奘见过大师，”玄奘恭敬作礼道，“弟子年青识浅，还望大师多多指教。”
“不错，”麹文泰欢畅地说道，“弟子已经安排御厨，筹办全素午斋，待授戒典礼结束，就用来扶养诸位大师，也为大唐法师拂尘。”
“当然不是，”玄奘道，“随顺于烦恼天然不是菩提。只要心不染着，能转烦恼为聪明的才是菩提。”
玄奘感觉难堪极了，恰好一时还找不出好的回绝来由。
“多谢大王。”玄奘合掌道。
“随顺老病死者，名为戏论，此非菩提；不随顺老病死，沉寂无戏论，名为菩提。
玄奘答复说：“有。《法集经》中，一名奋迅慧菩萨问无所发菩萨，甚么是菩提？无所发菩萨说：
玄奘合掌道：“多谢大王厚爱，玄奘安息得很好。”
“阿弥陀佛！”彖法师感慨道，“法师此言，令老衲有醍醐灌顶之感。”
“如何？”龟兹王妃阿依那面露对劲之色，“我早看出来了！早跟你们说过，这位大唐来的法师不是凡人，不能小觑了他，你们还不信呢！”
“当然是依佛所说，了然四谛之义，方可断惑。”统法师道。
“啊？！”两位王子当时就傻了眼。
“那里那里，”高昌王宽和地笑笑，“大师乃龙天师表，文泰只是一介凡夫，怎敢劳动大师？只是，本日有大唐法师至此，聪明博识，讲授经论，实令文泰茅塞顿开！大师莫非也不想见见吗？”
麹文泰怔了一下：“佛陀有那么多的法门，莫非也没法消弭烦恼吗？”
麹文泰还是不信：“烦恼与菩提不二如一，那么似文泰这般烦恼多多之人，岂不是早就成佛了吗？”
这时两位王子也来了，以弟子之礼拜见了师父。
“圣言量”凡是指的是贤人所说的话，也就是被人们公以为是真谛的，不需求证明的话。对于佛门弟子来讲，当然是指佛说过的话。
麹文泰忍不住问道：“奘师方才所诵的这段《宝箧经》，经义是甚么？”
看到麹文泰还是一副利诱不解的模样，玄奘问道：“大王昨夜对玄奘说，这段日子一向都在看《仁国护国经》？”
“情愿！”女眷们一起点头。
“阿弥陀佛！”彖法师忙行礼道，“那是大王的谬赞，老衲如何敢当？早就听闻奘法师在凉州讲经说法，万人空巷，盛况空前！本日得见，公然是灵根深具，名不虚传啊。”
高昌王哈哈大笑：“我看二位大师都不必过谦了，我们一起坐下来，听奘法师讲讲这一起上产生的趣事如何？本王想，这些故事定然别致至极、惊险至极啊！”
玄奘松了一口气，总算不消应对那些奇特的女人了！
此番解释浅显易懂，就连方才坐下的女眷们也都听明白了，大师几次点头。
听了这话，麴文泰惊奇地问道：“莫非，我们不需求废除烦恼吗？弟子实在不明白，还请法师开示。”
“那只是上座部佛教的修法，”玄奘道，“当上座部的行者们为修惑、断惑而取涅槃之时，大乘菩萨却甘心投入惑中，为济度众生，好处有情，甘心不竭烦恼。是以在菩萨看来，烦恼恰是菩提。菩萨在烦恼中熬炼聪明、广发悲心，以济众生。”
玄奘道：“凡人来到人间，烦恼便已相随，不管是帝王还是百姓，都没有甚么分歧。提及来，烦恼皆由心生，其本质都是一样的。”
“恰是，”麹文泰忙道，“文泰正想向法师就教这部经呢。”
玄奘道：“所谓修惑断惑，那要看如何修，如何断。”
“回大王，”统法师不卑不亢地合掌道，“老衲年纪老迈，刚才身材有些不适，以是没能及时出来见驾。万望大王恕罪。”
“法师不必多礼，”统法师淡淡地说道，“刚才听法师所言，烦恼与菩提并无二致，那么学佛之人也就不必修惑断惑了。”
玄奘惊奇地转头，却见一名白发童颜的老衲自门内走出。看年纪，已有八十岁高低。
但是他们还没欢畅一会儿，就听玄奘话锋一转，道：“说到菩萨戒，公主方才所言非虚，此戒乃是大乘律仪，二位王子若受此戒，就当顺从大乘佛教之法，戒食众生之肉。”
这时有人供上斋来，麴文泰便请玄奘共进早餐。
“就算能去，那《仁王经》我们也是没多大兴趣听的，”宇文王妃笑着走向高昌王，要求道，“大王，您看可否请法师在宫中专门为我们这些女眷讲上一部经呢？”
听了这些，统法师顿时呆住了。西域风行的是小乘佛教，像《法集经》、《风雅广宝箧经》如许的大乘典范，和尚们是很少读的。但他晓得，这些经籍是存在的。
玄奘当然不晓得这些宫中贵妇们都在想些甚么乱七八糟的，面对着无数道羡慕的目光，他有些吃惊，一时竟不知本身甚么处所出了题目。
玄奘有些难堪，在他看来，皮相本来就是空的，至于衣服甚么的就更空了。讲经要人爱护，靠的是殊胜的佛法和周到的逻辑，岂可靠标致华贵的衣装？他实在不明白这些女人家，为何对穿着如此看重？
“何费事之有？”麹文泰开朗地说道：“大师所信奉的大乘佛法，文泰也很倾慕。对了，大师在我高昌国期间，我命全都城茹素如何？”
麴文泰尚未答话，太妃已接上了口：“如果如许，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嗯，文泰啊，你看是不是再过上几天，等法师的身材大安了才好安排呢？”
“乖孙儿，来一起用斋吧。”太妃慈爱地号召两位王子坐下。
“不，”玄奘道，“若以为只要舍断烦恼方可求证菩提，只会令人生出别离之心来。究竟上，烦恼便是菩提，此二者的实性是不二如一的。”
“以是我们才要跟法师受戒啊。”麹智盛王子道。
宁戎寺就在王宫边上，出宫门走未几远就到了。
“王儿来的恰好，”麹文泰对玄奘说道，“城西的宁戎寺乃是皇家道场，极具寂静气象，法师就在那边为两个皇儿授戒吧。”
这时太妃也已从惊诧中复苏过来，欢畅地说道：“不愧是大唐来的高僧，穿上这件僧衣，活脱脱就是佛陀转世啊！”
统法师面有怒容：“法师的意义是说，当我们碰到烦恼的时候，只需随顺于烦恼，就是菩提了？”
“天哪！我明天如何没发觉，他竟然如此漂亮！”
“是啊，这也是我们的福报。”阿谁很有几分媚气的阿依那王妃道。
这时，两位王子，以及太妃、王妃、公主等人也都来了，见国王正在与三位法师谈佛论经，便都悄没声地坐在一旁静听。
麹文泰朝他的家属们点了点头，又将目光转向三位法师。提及来，这些法师之间的争辩，即便是常读佛经的国王也不甚明白，女人们就更是云里雾里了，但她们却都听得津津有味。
“善男人，着我所者，名为戏论此非菩提；阔别我所，无有戏论，名为菩提。
却听太妃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只可惜，我们这些宫中女子，不能前去宁戎寺道场听经，见不到大师讲经的风采了。”
“不错，”玄奘缓缓说道，“佛有八万四千法门，对治八万四千烦恼。但这不是悲观疗治，而是将烦恼转化为菩提。因为，任何烦恼都会带来一次憬悟，一次开导，一点聪明。统统的烦恼都是聪明的根芽，统统的聪明都是烦恼结出的华果。如果我们过的是无烦恼的人生，那么也必定是无聪明的人生。”
她把脸转向了身后的几个王妃。
“统统全凭大王安排。”玄奘合掌道。
“没题目！”麴文泰明显没有重视到本身王妃们的暗斗，欢畅地说道，“既然母亲倾慕法师讲经，众位爱妃又愿随喜，莫非奘师还不肯弘法吗？是不是啊，大师？”
“好啊，”太妃欢畅地说道，“恰好，我这老太婆也随喜再受一次戒。另有你们几个，也情愿一同受戒吗？”
但是这位君王一句话，号令全都城茹素，却实在是件脑筋发热的行动。高昌毕竟分歧于中原，固然果味较多，蔬菜却少，全民食素会不会引发饥荒都是个题目。到当时，可就不是甚么“逼迫令民气生恶感”这么简朴，而是真的要激发国度动乱了。
统法师不觉得然地摇点头：“法师这么说，可有圣言量来做证明吗？”
“法师说那里话来？”麹文泰道，“就算是把全部高昌国最好的食品都拿来扶养大师，也不为过啊。”
“皈依师是皈依师，授戒师是授戒师，”公主振振有词地说道，“你们不是要从玄奘法师受菩萨戒了吗？我但是传闻，菩萨戒是大乘戒律，是要断肉的。”
玄奘道：“此经中云：菩萨未成佛时，以菩提为烦恼。菩萨成佛时，以烦恼为菩提。何故故？于第一义，而不二故，诸佛如来，乃至统统法仍旧。大王记得这句话吗？”
“邪见、恶觉观、恶愿，名为戏论，此非菩提；空、无相、无愿，无戏论法，名为菩提。
玄奘已经看出，麹文泰是个喜好走极度的君王，浅显人极度一些也就罢了，恰好他是一国之主，因此他的极度更轻易以一种逼迫和号令的体例闪现出来。
“当然记得！”麹文泰道，“只是文泰一向不解其义。”
“嗯……也好。”麹文泰点头道。
“阿弥陀佛，”一声衰老而又宏亮的佛号声突然传来，“法师之言差矣！”
目睹氛围有些僵，玄奘不由摇了点头。
麹文泰伴随玄奘来到寺中，一名花甲之龄的老衲站到庙门前驱逐。
听了这番话，麴文泰竟似如有所悟。
“悭、嫉、破戒、嗔恨、懒惰、狼藉、愚痴、无智，戏论，此非菩提；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聪明，无戏论者，名为菩提。
“这段话的意义就是说，烦恼与菩提并无二致。”
“阿弥陀佛，”玄奘合掌道：“费事大王了。”
太妃欢畅地说道：“到底是大唐法师，一出言便分歧凡响，也难怪在凉州，那些西域客商们听法师讲经，听得是如痴如醉呢。”
“是啊，”宇文王妃也接口道，“此真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大师就穿戴这件僧衣登上法坛，哪怕就是坐着不动，也管束统统的人都不能不打心眼里爱护！”
“可我们想吃肉，”小王子麹智湛急道，“我记得当年皈依时，师父说过，居士是能够吃三净肉的。”
“弟子真是恋慕法师，”麹文泰感慨地说道，“身处世外，便如清风明月普通，无烦无恼，无挂无牵。哪像弟子这般，每天凌晨一起来，就是一大堆烦恼的事情！”
听到这里，一旁的彖法师忍不住问道：“那就是说，还是必须先破烦恼、断烦恼、舍烦恼，才气够求证菩提。法师是此意吗？”
说罢，扭头看着玄奘。
“国统国法师！”麴文泰欢畅地站起家道，“本来你在这里，为何不早些出来相见呢？”
“大王千万不成！”统法师从速说道，“逼迫只会令人对佛法心生恶感，只怕大唐法师也不能同意吧？”
统法师的目光早已落在了玄奘身上：“这位，就是大唐来的玄奘法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