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火候

陆丞燕谨慎翼翼说道：“老祖宗，那现在北凉王兵马平生辛苦攒下的君臣情分另有多少？”

陆费墀伸手抚须，畅怀笑道：“世上少有真的聪明人，却也少有真的笨人，你父亲这些个所谓的豪阀子孙，倒是不太懂这个事理，只不过现在天下清平，见不得荡漾乱世时的惨烈民气罢了，陆家府上那些恨不得取出心肝来称上一称赤胆忠心的幕僚清客们，我看就没几斤重。豪门士子读书读温饱，士族只读斑斓出息，读出大义和大智的少之又少，那么多记录先人血淋淋经验的史乘，都可惜了。”

老剑神撇了撇嘴，自嘲道：“在小泥人面前，当然需求不时摆出高人的架子，不然如何骗她与老夫练剑。”

陆丞燕伸出一根手指在脸颊上划了划，奸刁笑道：“老祖宗不知羞！”

陆费墀呵呵笑道：“傻丫头。老祖宗最后送燕儿一句话，嫁夫从夫，真想要让我们陆家大富大贵下去，今后等老祖宗进棺材了，别管你爹娘如何说，更别管家属如何求，都要记得万事前替你夫君着想，这才是让陆家从青州乱局中脱颖而出的底子。那你个边幅超脱的将来夫君，此次能让靖安王兵行险招，一半是本领，一半则是差了火候，不过他毕竟还年青，只要派头格式有了，何尝不能做一个不输徐瘸子的北凉王。”

陆丞燕错愕了一下，昂首扬起一个笑容，“可都雅了！”

自小被老祖宗夸奖心有灵犀的陆丞燕虽说早有几分猜想，但亲耳听到后还是满心震惊，一时候不敢说话。

陆丞燕有些茫然，情分轻重，她当然晓得，豪阀大族里有万般驭下术，说穿了不过是恩威并济，既然先恩后威，天然就是在说这情分的首要，只不过从老祖宗嘴里说出，分量仿佛比她想像得要重上很多。

陆费墀不置可否，淡然道：“北凉王徐骁不成谓不功高震主？为何此人屠能活到明天，裂土封疆，手握三十万精兵？无它，唯有情分二字。与帝王相处，情分远胜才略啊，寺人为何无能政，外戚为何可掌权？可不就是君主念着那份香火情吗？徐骁与先皇的干系，少于父子，多于兄弟，殊为不易，是以哪怕先皇驾崩，这份交谊，还是或多或少传承到了当今陛下那边，当初夺嫡，徐骁只是冷眼旁观，这不是功，而是凡人不知的交谊，厥后赵雉皇后要招北凉世子做驸马，温太乙这些人都觉着是皇上与徐骁的君臣交谊殆尽了，急下落井下石，在朝廷里与孙希济这帮亡国老贼一起鼓噪，错啦，大错特错！赵雉这女人的气度不简朴呐，在我看来只要一半是想摸索徐骁的底线，余下一半倒是存了要保北凉保徐家的心机，即便徐骁对此推阻，她也不会真的起火，此次徐骁进京，如何？不一样拿到手世袭罔替了！如果换作别人，哪怕是燕敕王，能得逞？”

老剑神大声笑道：“天不生我李淳罡，剑道万古长如夜。”

羊皮裘老头儿来到世子殿下身边坐下，拔了根甘草叼在嘴里，感慨道：“天似穹庐，覆盖四野，谁不是井底蛙。”

陆费墀回身从架子上的食盒里拿起一块老姜，放入嘴中，俄然问道：“传闻那世子殿下长得非常姣美？”

徐凤年翻了个白眼，学着老剑神拔出一根甘草，弹去泥土，放入嘴中细细咀嚼，含混不清道：“甜啊，之前跟老黄经常睡这类鸟不拉屎的处所，没床没被，我没事就骂娘，比及实在没力量了，老黄就递过来这类甘草。”

徐凤年没有靠近大戟宁峨眉地点的篝火，而是躺在山坡顶端的草地上，望着那条灿烂银河发楞，前不久方才给青鸟喂下龙虎山老真人赵希抟的收徒礼，是在珍宝无数的天师府都贵重非常的龙虎金丹，一盒只要两颗，传闻能够延年益寿，与续命无异，只比齐玄帧亲手炼制的丹药差上一筹，当年老剑神李淳罡上龙虎山斩魔台，求的就是齐神仙手中传言可起死复生的灵药。是以刚才看到盒子翻开后香气满盈的两颗龙虎金丹，识货的李淳罡为那青衣女婢服下前扣问了一句真的舍得？老剑神本意是女婢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活下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一颗代价连城的金丹就显得没那般需求，有华侈怀疑。没推测世子殿下腔调安静说舍得，然后直接扣问第二颗金丹何时适合服食。

陆费墀淡然笑了笑，“以是我筹办让你入北凉王府，正妃不期望，如何都要替你求个侧妃。论起胆量，温洪两个故乡伙这辈子可就没一次比得过我啊。”

陆费墀笑道：“所剩未几啦，再多的情分也经不起徐骁三番两次折腾，只不过燕刺王广陵王几大藩王不死绝，就还在。先皇不让顾剑棠赶赴北凉做异姓王，是有莫大来由的，顾剑棠此人过于油滑了，不肯树敌，先皇如何会放心让他去千里以外称王。徐骁这瘸子锋芒中守分的其中三味，顾剑棠的火候，但是的确比不上。早前王朝有人说徐骁的班底交给顾剑棠，一样能灭六国，这话倒也不假，只不过了局嘛，就逃不过狡兔死喽啰烹了。”

白叟感喟道：“我何尝不是见利忘义之徒，也就只能在你这小丫头面前笑话这些个老不死，指不定明天就轮到他们来腹诽编排我了。”

陆丞燕做了个奸刁鬼脸，“那不可，爹必定又得跟燕儿唠叨圣贤云这曰那了。”

陆丞燕嘻嘻笑道：“如果老祖宗还在都城，那里容得他们瞎来。”

阅尽人事沧桑的青党老供奉侧头望向那座梅子青香炉，外型螺旋如山峦，刻有蓬莱博山瀛洲三座仙山，三缕紫烟从镂空山中袅袅飘出，气象奥妙。陆丞燕与老祖宗相处多年，发觉香气淡了，顿时就跑去添置炭火，炉中香料材质是南海运来的冰片香，夹以青州独占的水茅，制成香饼，故而香气浓烈适中，悠长，烟气却不重，不会呛鼻。陆费墀收回视野，轻声道：“伴君如伴虎，帝王身边的聪明人可分三等才干，大才经世济民，是最上等的辅国格式，碧眼儿张巨鹿无疑是这类人。中人可镇守一州执掌数郡，用大了乱国祸邦，用小了又屈才，我们青州温太乙洪灵枢都在此列，你父亲陆东疆今后若能磨砺一番，也勉强能算。最下是那些只懂巴结媚主的家伙，才学平平，但天生察言观色。燕儿，可知为何历代帮手君主的大才之士的了局都不如小才？”

这尊在青州保养天年好久的老供奉微微一笑，说道：“再与你这小妮子说些事情好了，之以是行险来春神湖，是因为我们青党两代人好不轻易凝集起来的气，散了。那碧眼儿了不得，才在朝没几年便将温老头给治得服服帖帖了，若只是如此还好，可洪灵枢这老不死本想着下来前将几个不成材的儿子推上去，一个入京做大黄门，一个做郡守，剩下一个斗大字不识的则去跟姓韦的要青州海军，都被碧眼儿搅黄了，还将阳岭郡交给了温老头的对劲弟子，洪灵枢甚么都好，就是心眼太小，虽说看出了这是碧眼儿的阳谋，还是气不过啊，一来二去，与本就有间隙的温老头完整冷淡了，余下几位能在朝廷说上话的青州故乡伙也不肯消停，要么被顾剑棠暗中拉拢，要么与西楚老太师孙希济这些人眉来眼去，今后青党局势如何，实在谁都看得出，只不过真落在本身头上，就顾不得大局喽。我们青州，早就被前人说死了，见利忘义啊。”

徐凤年愣了下，不敢置信道：“要教我上乘剑术不成？”

陆丞燕俄然红了眼睛，哽咽着嚷道：“燕儿不嫁人了，不嫁不嫁！”

老剑神笑道：“那你小子怎不去如饥似渴地翻看那部天底下无出其右的刀谱？”

陆丞燕点头说道：“读死书，当然百无一用是墨客，读活了，才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呀。”

徐凤年点头道：“只是看了剑谱，从未真正练过，不知为何白日就用出来了。”

陆丞燕灵巧哦了一声。

陆丞燕哼哼道：“他们敢！燕儿明儿就让陆斗杀得他们百口鸡飞狗跳！”

陆费墀拍拍的手背，驯良说道：“去，盯会儿香炉，这玩意不能差了火候。”

陆费墀摸了摸这个曾孙女的脑袋，眯眼笑道：“你这小马屁精。”

陆费墀迟缓嚼着微辣的生姜，抚须眯眼道：“如此看来，大略有老祖宗当年一半风韵了吧？”

白叟也不活力，走畴昔哈腰抹去曾孙女脸上的那一争光炭，宠溺道：“嫁出去的闺女都是泼出去的水，这还没嫁人就胳膊肘往外拐了，老祖宗白疼你这些年了。”

老剑神站起家，一脚踹掉这小兔崽子的二郎腿，怒道：“滚起来，老夫让你晓得这话是不是吹牛！”

徐凤年重新躺下，翘起二郎腿。

老头儿嗤笑道：“世人眼中的上乘剑术算个卵！老夫今晚直接授你两袖青蛇！”

老剑神安静说道：“芦苇荡中你那几刀就是剑九黄的九剑吧，老夫虽从未见过此人出剑，但前八剑还好，只算是普通的上乘剑术，第九剑倒是实打实的大师风采，你小子偷练多久了？”

李老头儿一脸半信半疑。

陆丞燕讶然惊呼道：“竟是实话？燕儿还觉得是暖场打趣的谎话呢。”

徐凤年坐起家，转头问道：“老前辈，为何不收下那剑匣？”

徐凤年无法道：“这牛皮你跟姜泥吹去。”

情分？

白叟望向星空，轻声说了一句让陆丞燕迷含混糊的晦涩言语：“占北望南，以蟒吞龙啊。”

陆费墀敛了敛笑容，在陆丞燕的搀扶下缓缓起家，走到窗口，轻声感慨道：“世子赵珣输给那北凉殿下不奇特，可连盘算主张破釜沉舟的靖安王都没能留下他，这就成心机了。刚才褚禄山自称仍由你打耳光都不会还手，燕儿，别觉得是场面上的打趣话，这位笑里藏刀的禄球儿是很当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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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叟哈哈笑道，赞美道：“这话得让你父亲听听。”

看着曾孙女小跑去蹲在香炉前拨弄炭火，白叟望向湖面，轻风拂面，白须超脱，实在是风采卓绝，略作考虑，轻声说道：“燕儿，明日将那陆斗交给褚禄山。这襄樊城的火候就对了。”

徐凤年笑道：“老前辈，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陆丞燕小声说道：“功高震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