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驭下
大姨母将两人写的字递给陆致。
可现在瞧来，她沉着冷酷的神态，却仿佛发号施令惯了的上位者，有种令人不敢违逆的严肃。
正值午后，骄阳流火般照下来，空中升腾着热浪，石榴树被晒得垂了枝条，青色的果子无精打采地垂着，只要鸣蝉在不知倦怠地叫，为沉寂的午后添了些许喧闹。
大姨母乐得笑开了花，“要真能回到十七八岁的年纪再活一世，可就是求也求不来的大造化。”
春兰与秋菊对视两眼，一道走出去，笑问：“女人有甚么叮咛？”
蔡如娇粉饰不住内心的惊奇，脱口而出，“表妹如何会熟谙斗彩？”
她正喝茶，一手托着茶盅，另一手掂着盅盖，行动文雅神情淡然，那双黑眸乌漆漆的，看不到底儿似的。
秋菊踌躇会儿，问道：“女人可另有别的事儿, 如果没有, 我们就先退下了。”
春兰长长叹口气，“太太那边先对付着，极力把这位服侍好了再说别的。”
大姨母笑道：“此人上了年纪，腰腿不顶用了，坐马车走这几天路，腰不是腰腿不是腿的，哪像你们，歇上一会儿，立即又水灵灵的。”
边说边走进正房。
严清怡在里屋听到，撩了门帘出来，笑盈盈隧道：“我正要畴昔呢，姑姑打发个小丫环喊一声就是，大热的天，还特特过来一趟。”
严清怡翻开窗户说亮话，“你们感觉跟着我受委曲，我也感觉委曲了你们。不如，我跟大姨母说，还让你们当本来的差事。我这边不需求人服侍，我甚么都无能。”
样样都是好东西。
严清怡看破她的心机，却不想跟她在这些处所计算，便笑道：“粉彩花盆都雅归于都雅，只怕会喧宾夺主，讳饰了花木的色彩，还是用定窑白瓷或者青花瓷花盆养花更好。依我之见，表姐倒不如要了这两样斗彩，斗彩比粉彩更光鲜些。”
严清怡颇感惊奇，陆致是从五品的官员，每年俸禄约莫纹银五十两，加上冰敬炭敬补助最多不过七八十两银子。
“一个院子里，没多点儿路，也趁便过来瞧瞧春兰她们两个是不是经心。”
别说不能贴身服侍，能够连在主屋端茶倒水的差事都捞不着。最大的能够就是发送到外头做些浆洗打扫的活计，或者干脆就发卖出去。
蔡如娇已经到了，正坐在东次间的大炕上，手里捏一把美人锤，替大姨母捶腿。
严清怡看着中间侍立的两人，默了会儿，才笑道：“姑姑真会谈笑，姨母送过来的人，如何能够不经心？”
春兰笑道：“女人没歇多大会儿就醒了，刚要了茶喝，打发我们出来了。”
秋菊又道：“就怕太太那边交不了差，并且身契都攥在太太手里，到时候发作起来，存亡不由人。”
严清怡莫名生出一种感受，本身仿佛是待价而沽的货色，正在由客人衡量着能值几两几钱银子。
斗彩跟粉彩都是釉下彩跟釉上彩连络起来的工艺，比青花更贵重，色采也更素净。
春兰回声出去, 半晌端了茶盅来，面色有些不安, “太太在歇晌觉，平常待客的好茶在箱笼里没拿出来，我沏了壶下人们喝的茶，女人先姑息着喝, 等太太醒了再去讨茶来。”
四十六七岁的年纪，身形矮壮，面方耳阔，跟陆安平的边幅非常类似，看上去是个非常好相处的开朗老者。
严清怡淡淡道：“我家里的景象你们也晓得，撤除府里每月发给你们的月钱，你们是不成能从我这里获得甚么犒赏。”
严清怡两人忙应了，又见机地退下。
听到严清怡如许说，蔡如娇也有些踌躇，想一想便换成那两样斗彩的器皿。
秋菊连连点头，“你如何想的，跟定这位了？”
春兰瞥一眼阁房门口垂悬的门帘，声音压得极低，“这但是个主张大的，想必太太也看走眼了。”
难怪有人说，处所官靠火耗、淋尖踢斛，每年稀有不清的银子到手。
春兰已先一步跪在地上。
大姨母看着她们有商有量的，笑道：“你们再想想屋里还需求添置甚么东西，列出票据来，转头让管家去购置。千万别见外，不然如许缺了那样少了的，还不是你们本身宽裕。”
陆致微微一笑，把纸放在炕桌上，“改换门庭还不简朴，只要得了朱紫赏识，蔡家怕是要一步登天……你抓紧时候找人教教她们端方，恩师玄月初做寿，届时带了她们一道去。”
秋菊踌躇不决，游移了好一会儿才道：“奴婢定然也会忠心于女人。”
严清怡忙起家，顺势将陆致看了个细心。
正说着话，陆致从外院出去。
在济南府时，春兰随在大姨母身边见到过严清怡两次，印象里她就是个生得标致的小女人，固然懂事，但也有率性的处所，活脱脱是个小女孩的脾气。
秋菊想走，又感受不对劲儿，游移着站在那边。
说罢，让中间叫雨荷的丫环取过纸笔，铺在炕桌上。
她就不信，大姨母调~教出来贴身服侍的丫环会不晓得看主子眼色，除非丫环底子没把主子放在眼里。
严清怡“砰”将茶盅顿在矮柜上，“好，既然有这份忠心，我丑话说在前头，今后如果做出背主之事，我毫不会轻饶，可记着了？”
春兰秋菊齐声应道：“奴婢记着了。”
明显是酷热的隆冬，秋菊却出了一身盗汗，悄悄凑在春兰耳朵边嘀咕，“表女人如何这么短长，看着有点吓人，没想到让她给镇住了。”
严清怡不急着喝, 悄悄地拨着水面上的茶梗，盅盖碰到盅壁，收回清脆而纤细的碰瓷声。
“那还能如何办？现下就是忏悔，也回不到太太那边，只能跟着往前走呗。”
严清怡放缓声音，“可如果做得好，凡有我的好处也都少不了你们一份儿。你们下去细心想想，今儿入夜之前另有的筹议，等明天想改主张，可就晚了。”挥手打发两人退下了。
干脆坐起家, 穿了衣裳，考虑半晌, 扬声唤道：“外头谁在？”
蔡如娇奉迎道：“大姨母但是半点不显老，跟我们站在一起跟亲姐妹似的。”
春兰心中大震，不由抬眸看向严清怡。
严清怡冷静想着，本身岂不就是重活了一世？宿世刚及笄，还没比及结婚就被屈打致死，这一世必然得好好活着，活到后代成群，并且也得让宿世的爹娘和此生的家人都安康顺利。
这会儿蔡如娇也把她想添置的东西写好了，闻言拥戴道：“请大表哥多挑几本，我也跟着学学。”
严清怡道：“有些口渴, 帮我倒杯水。”
有斗彩团花葫芦瓶，斗彩百鹿纹扁壶，一对粉彩牡丹纹的花盆，一对青花缠枝莲纹梅瓶和一对青花釉里红喜上眉梢的广口罐。
陆致这般敛财，陆安平又哪来的底气状告罗家贪墨纳贿？
蔡如娇连声道好。
春兰与秋菊面面相觑。
短短数息，两民气中已是转了好几个动机，终究齐齐俯在地上，“奴婢情愿服侍女人。”
正考虑着，见丫环们已捧着好几样器具出去。
秋菊也随声拥戴，“奴婢不敢期望女人犒赏。”
严清怡不说有, 也不说没有，唇角微弯带一抹笑，饶有兴味地瞧着两人。
春兰低声道：“每月月钱已经充足，奴婢不求犒赏。”
太太叮咛她们跟着严女人自有太太的深意在里头，如果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太太会容得了她们？
严清怡嘲笑声，听大姨母道：“先找出来这几件，你们两人各自挑几样，把屋子好生安插起来，今后有客人来，免得说屋里过分冷僻。”
见严清怡与蔡如娇施礼，陆致暴露慈爱的笑容，话说得也标致，“你们离家千里到京都伴随姨母，是你们的孝心，今后就把这当本身家，放心住下，千万不要见外。”
秋菊忙跟着跪在中间。
可一双眼眸却甚是锋利，带着种核阅的意味。
蔡如娇乐呵呵地指着那对青花梅瓶道：“表妹，你先前说想要梅瓶，这个就放在你屋里吧，我不会插花，倒是想端庄养两盆花，我要了这对花盆。”
双手将茶盅放在床头矮柜上。
两人低低说着话，就听门外彭姑姑的声音，“表女人醒了没有，就晓得躲懒，也不出来看着点儿，万一有蚊虫叮着咬着呢？”
大姨母笑应道：“这个轻易，转头就让你大表哥挑几本送出去。”
先前听彭姑姑说买这座宅院花了三千两，这会儿大姨母拿出这些瓷器也差未几一百多两，而这必定只是九牛一毛。
严清怡收住笑容，端起茶盅浅浅地抿了口。
能归去主屋服侍太太当然好，可要回不去呢？
陆致点点头，“字写得有些功底，之前读过书？”
大姨母嗔道：“是三mm家，闺名叫做清怡的，刚才穿水红袄子，个头矮一点儿阿谁。”
“她家哪有闲钱请夫子教书，是家里小儿子跟着一个老秀才学读书，阿清会来事儿，时不时地去问候声，也跟着学了些外相。二mm家的阿娇倒是端庄请人教过写书画画，蔡家银子赚足了就想改换门庭，要不也不舍得把阿娇送过来。”
彭姑姑道：“太太请女人畴昔说话，你出来回一声。”
严清怡揭开盅盖, 有茶香入鼻, 算不上好茶, 但也不算太差，比起她在济南府喝的艾叶茶或者荷叶茶要好很多。
“这是其一，”严清怡续道，“其二是，到我这里来就得守我的端方，我的端方多，最紧急的就是虔诚。那种得陇望蜀，既凑趣新主子又要奉迎旧主子的人，我用不起。想走的趁早走，我们好说好散。”
写罢，吹干墨，对大姨母道：“我想给我娘写封信报个安然，还得费事管家帮我探听一下那里有驿站，别的，闲暇的时候想找几本书看着打发下时候，经史子集看不懂，如果家里有山川纪行或者诗词歌赋的，能不能借我读一下？”
“济南府文庙街有家瓷器店，掌柜的为人最是驯良，我出来瞧过，内里另有定窑、哥窑的茶盅，真恰是精美。” 严清怡面不改色地扯谎，归正现在在京都，不会有人真往济南府去求证。
大姨母乐呵呵地说：“你们这么爱长进，干脆请个夫子来家。之前听你姨父同僚的家眷提起，京都家的令媛蜜斯个个精通琴棋书画，不如你们也学一学，今后结识了别的女人，也有话可聊。”
水许是刚烧开, 另有些烫。
陆致大略扫一眼蔡如娇的，又将目光落在严清怡那张纸上，问道：“这是哪家女人写的？”
春兰心一横，再度俯在地上，“奴婢情愿奉侍女人，虔诚女人。”
刚进门就感受一股沁入的凉意，天然是摆放了冰盆。
这是要她们劈面写。
可大姨母所言不错，如果现下不提出来，难堪的还不是本身？
想到此，严清怡率先放开一张纸，把所需物品详细地列了出来。主如果笔墨纸砚、笔筒笔洗等文具，然后是绣花绷子、成套的绣针、各色丝线，再有手脂面脂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