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妙哉斯言
杨安玄耸耸肩，顺嘴冒出一句，道：“无他，惟手熟乎。”
胡藩赞道：“夜间暗中，盆火摇摆，驰马不稳，安玄仍能射中箭垛，实在了得。可惜安玄明日便要分开襄阳，不然吾要向安玄请教骑射。”
杨佺期叹道：“先人之志焉敢或忘。杨家过江以后，先父与杨某皆不过四品,其他族人更多沦为下品，实乃杨家恨事。先父临终之时念念不忘叮咛重振杨家名誉，佺期实是有愧先人。”
本身坐镇洛阳，因功晋封龙骧将军，原想再立些功绩能让杨家升品,谁知兵败被贬，辛苦得来的龙骧将军称呼化为乌有，升品之事不知何时才有希冀。
郗恢指着杨安玄三人道：“杨家七世名德，人才辈出，佺期坐镇新野，定能建功立业为天子所重。更何况家有三虎，重振家声指日可待。”
九品中正制选官，州推举大中正一人，再由大中正推举出郡中正（小中正），以家世、品德、才气定品级，小中正襄助大中正考核后将评断成果呈交司徒府复核批准，然后送吏部作为选官地按照，停止官吏地授予、升迁或免除。
胡藩被杨安玄的话挠到痒处，得意地笑道：“不瞒老弟，愚兄自幼练箭，偶有所得便记之于册，十余年积得两卷矣，分为步射、平射、筒射……。”
胡藩歉声道：“杨兄弟，对不住，多担搁了一会，这顿饭吾请了。”
晋人好清谈，要打动郗恢唯有出奇致胜。杨安玄构造了一下言语，开口道：“郗公，安玄无弘愿，愿学杯中茶，浮沉随便，苦甘随缘，唯求芳香稳定。”
又是一个桓元子，郗恢心中不觉得然，朝庭东渡将近百年，期间多次北伐得胜，还都洛阳岂是一个黄口小儿随口所说。
本身有志于天下，毫不能错失良才。杨安玄盘算主张，就算有些恶棍，也要与胡藩混个面善。
杨佺期亦知此事甚难，父亲杨亮活着时每隔三年便要向吏部奏疏申述，但愿能将杨家升品，但是直至身逝亦未能如愿。
借口给湫儿买礼品，杨佺期出了驿馆，来到刺史府找胡藩。胡藩没想到杨安玄真的来找他学箭术，难堪隧道：“吾手头另有公事，要到酉时方才散衙。”
胡藩有些猜疑地点点头，按说杨佺期军中箭术精美者很多，这个杨安玄为何认准了本身。
侍女将书册奉与郗恢，郗恢翻看了几下，笑道：“杨家以《尚书》传家，佺期不忘祖志，军旅之余还能撰书立说，令人生佩。”
从栖心堂出来，杨佺期和杨安深都一脸忧色，杨安远对杨安玄又羡又妒，老三真是好命，投了郗刺史的缘法，来年定品定然大有好处。
襄阳有东西两个校场，胡藩带着杨安玄来到东校场。校杨就在城墙内侧，足有三四百亩。胡藩是征虏参事，他要利用校场保卫自不敢拦着。
杨安深是大哥，略吟半晌，先行拱手礼道：“郗公，安深自知才疏学浅，唯有好学苦读、不堕家声，勤于王事、竭尽虔诚，为朝庭效命。”
只是到了现在变成几近全以家世来定品级，故有“上品无豪门，下品无士族”之说。
杨安玄神采淡淡，心中想着找甚么借口去见胡藩。本身的做法显得孔殷，但是不急不可，在栖心堂中杨佺期已向郗恢告别，筹办明日便返回棘阳城。
胡藩引弓连射三箭，箭箭皆中红心。杨安玄鼓掌喝采，胡藩将弓递给杨安玄，笑道：“安玄，你也试一试。”
杨佺期放下一桩苦衷,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道：“杨某在洛阳数年，撰有《洛阳图》一册，记录了洛阳城的地理民风，还请郗公雅正。”
杨安玄本就带着巴结的心态，也起家跟着胡藩学样，嘴中问道：“何为用力平和？我的站法可有误？引弓之时可用提气？”
杨安玄留意着郗恢神情，大哥守成、二哥激进都说过了，郗恢面色平平，明显皆分歧情意。
杨佺期脸露浅笑，道：“郗公过誉了，来岁定品犬子还望郗公多加照顾。”
黑暗中杨安玄也随之放声大笑，此番来襄阳城，两个“妙哉斯言”是他最大的收成。
长叹一声，杨佺期低头饮茶，只觉满口苦涩。
想到这里，郗恢笑道：“夫子曾问志于弟子，老夫想问问三位贤侄志向为何？”
杨佺期心中忐忑，安深定五品升品不易；安远太元十六年定在六品，恐怕亦难升品；安玄来岁恰好到了定品的年纪，郗公对他很有好感，说不定能定为四品，若能破格定在三品以上，家属复兴便有望了。
实在胡藩所讲杨安玄大半已知，但他山之石能够攻玉，并且胡藩所说有过人之处。
“腕要平，前拳要与后眼平……力在肘、肩不消力……”，胡藩足足教了杨安玄一柱香工夫，两人才重新落席，举杯互饮，相视而笑。
郗恢动摇麈尾，对杨佺期的渴求不置可否。他固然是大中正，但定品看得是家世郡望，天子命贾弼之撰《十八州士族谱》（3），保藏于秘府，以此书作为辨别士庶品阶、选官论人通婚的根据，杨家被以为是四品兵家子，要想脱颖而出几无能够。
胡藩一愣，随即笑道：“妙哉斯言。”
郗恢一愣，咀嚼半晌，纵声笑道：“妙哉斯言。”
火盆扑灭，树起箭垛，杨安玄和胡藩站在三十步外。
杨安玄也未几客气，跟着胡藩来到不远处的酒坊。酒坊的买卖不错，大堂内坐满了门客，酒香菜香扑鼻。胡藩明显是常客，小二领着穿过大堂，前面是两排精舍，从垂着锦帘后传出丝竹吟唱、杯觥交叉之声。
胡藩笑道：“安玄的箭术了得，等你到了吾这般年纪，定然要超越吾。”
杨安玄叹道：“胡兄年方弱冠，射术就如此精炼，实在让人叹服，便是疆场老将也不见得有胡兄的观点深切。”
手中麈尾一摆，郗恢淡淡隧道：“也罢，幼年锐气可嘉。”
…………
胡藩点头道：“一来我资格陋劣，著书立说为时髦早；二来论射之说还不完美，骑射另有完善。对了，安玄，你随父兄镇守洛阳与胡人交兵，熟知骑射，可肯不吝见教。”
又命人找来战马，胡藩让杨安玄演练骑射。杨安玄不再藏拙，驰马射了两箭，皆中箭垛。
实在郗恢心知肚明，杨家过江太晚、婚宦失类，加上杨家曾效力桓温，被朝庭视为桓氏一系,如何能够让杨家升品。
不过，王朝另有兴替，门阀亦有变动，当年髦盛一时的庾家现在不过徒有其名，如果杨家三子中有卓尔不群之人，本身无妨提携一番，也不失为嘉话。
郗恢点点头，在心中给出“守成”的考语，浅笑道：“杨家乃积善之门，贤侄为国尽忠，定能仿效先祖，光大门楣。”
散衙时被兵曹处置毛隐叫住迟误了一刻钟，胡藩仓促出衙，看到杨安玄笑吟吟地等在府门前，没有一丝不奈烦的模样。
来岁便是三年一次的定品之年，身为雍州刺史地郗恢是朝庭推举地大中正，若能得他青睐相加，对杨家来讲是窜改运气地良机。
杨安玄笑眯眯地听着胡藩侃侃而谈，等胡藩说完，道：“胡兄所论‘五平、三在、二曲、三直、九忌’，诚为射术之要，何不著之成书授于识者，在军中教习，以壮军威。”
杨安玄心中暗笑，三十步的间隔本身闭上眼都能射中红心。不过做戏做全套，也射了三箭，一箭中间，其他两箭在靶心不远。
想来也是，郗恢历任散骑侍郎、给事黄门侍郎、太子右卫率、雍州刺史等职，期间做过山平郡中正，考核过很多豪杰，如许的言语听过太多。
申正不到，离散衙另有大半时候，杨安玄笑道：“无妨，到贩子上买点东西，散衙后仆请胡兄吃顿便饭。因为明日便要返程回新野，仆怕错过机遇没法跟胡兄就教。”
杨安玄也不藏私，道：“骑射比立射要难，马驰时高低起伏，难以定准，唯人与马皆腾自最高时有刹时悬空，当时射箭最好……”
看着杨佺期满面戚容，郗恢安抚道：“杨家过江稍晚，朝庭已然议定品阶，要想变动连累甚广，当缓缓图之。”
杨佺期放下茶碗，沉声道：“郗私有问，你们想好了再答。”
炙羊肉、蒸鲈鱼、炒冬葵、一叠胡饼，一壶酃酒，两人相谈甚欢。酒至半酣，说至鼓起，胡藩起家做引弓之状，道：“身须端直，用力平和，架箭安闲（4）……”
胡藩听得鼓起，起家道：“安玄兄弟，说不如练，我们到校场上演练一番。”
杨安深话音刚落，杨安远迫不急待地慨声道：“衣冠南渡、天下不宁，小子愿率铁骑扫平北戎，重整大晋国土，还都洛阳。”
郗恢兴之所至、随口发问，杨安深等人却不敢等闲视之。郗恢是定品的大中正，一言决人浮沉，若能在贰心目中留下印象，来年升品、定品大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