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阿音转头，笑着道：“他与我打檀板。”

她扔了细索，指尖滴落血珠。

阿音披垂着衣衫，将赤足搅动着河水，半躺半倚在一艘挂满了红灯的船头，小舟轻移，驶过浪客才子来交常常的灯桥，桥头有风骚少年对着桥下的阿音吹了声口哨。

陆源见他一脸担忧，问道：“有事？”

侍女忙回禀：“在清月居中。”

陆源想起李芳诺那慌乱之色，另有她裙上的血痕。

“呼——都已颠末端芒种，这月又圆了啊，易，你说，如果我活到了七老八十，看这一轮明月，会是甚么样的表情？”她轻声道。

阿音手捧琵琶，眼波流转道：“奴曾驰名，唤作——花悦容。”

陆源不言。

“他还是个哑巴，不会说话。”阿音又笑道。

“怎、如何了？”那胖瘦二人有些摸不清状况，一脸疑问地看着阿音。

他顿时吓得颤抖，咽下将要出口的叱骂，要求道：“夫人、夫人，饶命！”

两岸响起喝采声。

“你、你莫要胡说，我不晓得甚么粮草。”林茂行怒道。

陆源全不睬会她，如风般掠进清月居，不想房内正走出一人，与他撞了满怀，“呯——”一声，碎了满地的瓷片，那与他相撞的女子也颠仆在此。

蒋修改欠身辞职。

“呵呵。”阿音笑道：“若得我一曲，可要一匹红绫。”

阿音道：“他天然便不会以为此事与紫金庄有关了。”

“你、贱人！”

看着林茂行垂垂伸直地舌头，溢血的眸子，另有渐渐不能颤抖的双臂，阿音缓缓用劲，猛地一拉，一颗头颅滚落在地。

阿林忙道：“公子不令旁人跟着，连老太爷的人都跟丢了踪迹，只晓得去了江宁。”

一根细如发丝地铁索绕著林茂行的脖颈，阿音手握两边，悄悄用力，血珠刹时四溢。

秦夫人点头：“走了也好，他要再多的女人我都不反对，只是这类女子，还是少招惹的好。”

“呵呵呵呵，效力不敢当。”阿音掩唇，咯咯而笑，“奴今此来，只是请大老爷死一死罢了。”

那胖瘦二人连滚带爬地出了门，那几名歌女也惶恐奔出。

秦夫人自嘲般一笑：“紫金庄，紫金庄……对于老太爷来讲，紫金庄只是权势、名誉、金银罢了，源儿心中，只怕……我不该让他返来的……”

“呵，你这话，真是令民气碎。”阿音笑了笑，又道：“……呵，七老八十，只怕，活到当时候，都有些吃力啊。”

秦夫人垂动手臂，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那便好，源儿，我有些累了，你也去歇着吧。”

林茂行看着阿音二人，额头沁出一层细汗，僵笑道：“本来是花夫人，不知有何效力之处，林某定然极力效力。”

林茂行吃惊地抬开端看着她，连脖子上的疼痛一时都忘了。

她正低头走路，提裙上了台阶，一昂首瞥见陆源，不由微惊，忙敛衽施礼。

李芳诺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还是还在疼痛的伤口，微微垂下眼眸。

阿音故作惊奇，道：“啊呀，林知州本来还不晓得祸已临门，数日前，江宁船埠过了一批东西，极是要紧，恰是闵王筹集要运往滇南的粮草，不知怎地，一夜畴昔，粮草变成了谷糠，你说，此事事发，闵王脱不了干系，林知州辖地出的事，这可如何是好？这丢官事小，如果惹了通敌的罪名，这命可就难保了。”

“嘘，莫叫喊，很快便好，几日前，你第三个小妾不是给你生了个儿子么，想想你儿子，你情愿他未满月便陪你去死么？”阿音在他耳边轻道。

易取下竹笠，面庞冷峻，盯着少年。

阿音嘲笑：“你以为阎王会因为我少杀一人，而将我从十八层天国提上十七层么？”

阿音轻拨了几下琵琶，小舟又悠悠前行。

“是。”陆源站起家，看了眼恭立一旁的蒋大夫。

“来、来人——”那瘦子吓得失容，脱口便叫喊出声。

徐益自门内迎出来，躬身道：“公子。”

陆源道：“祖父迩来甚为繁忙，应没有甚么余暇见我，母亲莫忧心了。”

“噌——”一声，寒光凛冽，易自腰间抽出一柄短剑，架在那大佬倌脖子上。

阿林道：“夫人也是为了紫金庄和公子。”

陆源愣了一下，瞧清倒地不起的恰是李芳诺。

“如何了？”房内传来一个声音，带着几分倦意。

陆源身后的侍女忙将她扶起，李芳诺抿了抿唇，对着他裣衽一礼。

蒋修改叹口气摇点头，“只怕说来轻易做来难啊，某也只能开些疏肝解郁的药，吃不吃也无甚紧急，世子还是多多欣喜夫人的为好。”

陆源便松开她，吃紧向着清月居而去。

“夫人如何了？”陆源急声问道。

陆源点头，又道：“多谢你照顾夫人。”

阿音掩唇媚笑，又弹拨琵琶，缓缓起家，在方寸之地跳起一支舞，琵琶音伴着足环上的金铃，跟着舞步摇摆出充满了韵律的节拍，她哈腰，落下半截披帛，又遗落了一朵头花，面上的金花钿也飘落，她回身，手作勾月，红灯下笑靥娇媚，不知令多少风骚少年失魂。

一起穿花拂柳，未几时便上了一处绣阁，楼内数人，一人肥胖，笑得面庞都似堆满了菊花，一人富胖，坐鄙人首，捧园地看着上首的大佬倌。其他几女或捧酒，或弄琴。几人见阿音出去，那一胖一瘦二人号召道：“蜜斯如何称呼？”

阿音手指悄悄划过他的后颈。

徐益道：“老太爷叮咛，请公子去见夫人。”

她瞥了眼地上的头颅，轻哼道：“背黑锅？不会说话的死人岂不是更便当。”

陆源扔了缰绳，看着金碧光辉的“紫金庄”三字，不由皱了皱眉头。

陆源看了眼秦夫人房内退出的侍女们，回身欲分开，却见到李芳诺走来。

陆源不等他说完，拔腿便向秦夫人所居的院落疾步走去。他一起穿太长廊，待进了芳园，顺手抓了一名侍女问道：“夫人在那里？”

阿音又一声的嘲笑：“既然偷梁换柱，也要中饱私囊才好，你去做就是，陆源……他会晓得是我做的。”

阿音笑道：“林知州命不久矣，只怕还要祸及家人，奴本日请你去死，许能保得你家人道命，不好么？”

秦淮河上的灯火彻夜不息，轻舟浅荡，两岸有歌声乐声，细细梦话，低低含笑。

“甚么！”那本眯着眼，被一名少女捏地一脸享用的大佬倌猛地展开眼，看着阿音笑意盈盈地模样，顿时变了神采。

冰冷的触感让林茂行浑身的汗毛都直立起来。

“你、你说甚么……”林茂行被抵着咽喉的剑吓得不敢叫喊。

李芳诺点点头，抬步出了房门，却又转头看向内间，透过昏黄的纱屏，见陆源半跪床前，她便垂下视线，陪侍女而去。

易动了动唇，道：“将每一夜见到的月色都做此生最后，便没有两样了。”

阿音扶了扶鬓角，笑道：“不知尊上如何称呼？奴却不见知名之人。”

“夫人的病如何了？”陆源问道。

秦夫人在无贫苦衷中躺了下去，又合上双眼。

秦夫人摇了点头，叹道：“阿林，是不是我错了。”

徐益话中带着忧愁：“今早传了蒋大夫进府，现在还未曾分开。”

一扇月门轻启，内里现身一名清秀少年，向着阿音道：“我家仆人请女人楼内同饮。”

陆源瞥见她包扎了纱巾的手，顿了顿脚步，问道：“好些了吗？”

阿音上前，笑着捂着他的嘴巴，道：“嘘，你想关键死林知州么？”

“你说甚么？”林茂行额头冒下大颗大颗的汗珠。

本来那大佬倌恰是林茂行，这胖瘦二人却不知是哪处来的不利鬼，正凑趣林茂行，却赶上这件事，现在真是欲哭，却无泪了。

“你、你是……”

陆源体贴肠看着床榻上半躺着的中年妇人，轻道：“母亲，可有不适？”

“我能一剑要他的命。”易道。

她转头，笑看着易：“你会打檀板么？”

易将小舟泊岸，阿音拾阶而上，摇摆生姿。

秦夫人看着儿子因体贴而不安的面庞，不由笑了笑：“我没事，多亏了芳诺，照顾我整整两天，方才……是如何了？”

李芳诺忙道：“若非世子收留，阿诺与奶娘还不知会如何，阿诺、只是想尽一份心力。”

阿音按了按他的肩膀，二指夹着易的长剑又往他的脖颈递了递，笑道：“嘘——莫要叫喊，奴是为了林知州好。”

“方国维屠建州之时，你也捞了很多好处吧，要寻你偿命的活鬼数不堪数，活得这好久，享这很多繁华，也该欢愉够了吧。”

秦夫人微皱长眉，有些忧愁道：“你祖父那边……”

易看着她。

阿林便轻手重脚地放下床帐，号召侍女等退出。

易还是看着她，道：“明晔不会信赖这么粗陋的手腕的。”

李芳诺握着掌心，一脸痛苦，侍女轻道：“女人随婢子来。”

秦夫人听着二人脚步渐远的声响，又展开眼，一旁的中年仆妇便上来为她掖了掖被褥，轻道：“夫人，费了半天的精力，先歇一歇吧。”

血腥气盈满这一间小小的花厅。

“你是庄、庄氏之女……”他颤抖着道。

李芳诺无妨他问候，忙昂首道：“已经上了伤药，不疼了。”

易撑着竹篙，面庞影在一顶竹笠之下，“十年之前，所见的玉轮与现在有甚么别离？”

阿音呲笑：“咯咯咯，是真不晓得，还是假不晓得呢？林知州本地长官，却连眼皮子地下产生的事都不清不楚，这官儿当的，实在没甚意义。”

秦夫人摸了摸儿子的头，将他做小儿般垂怜，“比来很累么？如何这般蕉萃？等下让素心给你做点羹汤吧。”

侍女忙跟在他身后，道：“世子勿忧心，夫人只是偶有不适，请蒋大夫考虑旧方。”

“甚么！你这贱——”林茂行大惊失容。

“多谢。”阿音笑着一礼。

阿音持续道：“你是不是感觉现在升官发财，便忘了报应二字？”

少年道：“女人请来便是，必不会令女人绝望而归。”

阿音笑嘻嘻道：“几位请出去吧，奴要与林知州叙话旧，记得，莫要教人出去了，若不然，奴吓得叫出了声，惊着奴这位伴计握剑的手抖了抖，只怕林知州的脑袋也要搬场了。”

李芳诺咬了咬唇，低头站在一旁。

“只请女人入内。”少年拦着易。

易沉默无言。

林茂行公然不敢再挣扎叫唤。

少年笑着比了个请的手势。

易不能发觉地吐了口气，捏了小印自窗口跳出去。

陆源点点头，叮咛孟介，“送蒋大夫。”

廊下，鸟笼中的羽雀欢叫不已，一丛美人蕉开得娇媚素净。

蒋修改捋了捋须道：“还是如前，只是，莫要多思多虑才好。”

阿音冷冷的盯着他，道：“饶命啊？九年前，你在方国维眼进步些谗言：南陵庄氏藏有传国玉玺，取玉玺便得天下的时候，如何不想着饶庄氏一命！”

她皱着眉，道：“那唤作阿音的女子去了那里？”

“……”陆源微叹一声，却不再说甚么。

易的剑往前悄悄一划，林茂行的脖颈便流下一行鲜血。

陆源忙道：“没事。”

易看着她，道：“走吧。”

阿音皱着眉，在林茂行的腰间摸了摸，摸出一枚小印，扔与易，“做戏做全套，你去寻他的师爷，从府库提出两千两官银，运到他府上。”

陆源看了一眼李芳诺，见她罗裙上洒下的点点血痕，对侍女道：“去帮她包扎一下。”随后便进了阁房。

李芳诺捂着被瓷片划开的掌心，一脸无措地看着他。

阿音嘲笑：“奴是花悦容啊，林知州。”

“女人饶命，我、我此后吃斋念佛，修桥铺路，饶我……饶我……”

少年踌躇半晌，看着阿音的笑靥，阿音兰花指勾着青丝，眉梢眼角，皆有风情，少年有些面红，“那、那一起出来吧。”

陆源笑了笑：“无妨，不过些琐事。”

“源儿？”秦夫人见他神采微异，不由疑问。

“铮铮——”弦音起，阿音侧头，金步摇垂挂在面庞，唇畔勾起轻浮的笑意，她取下发间一朵鲜花，抛给岸旁举杯的醉客，笑声洒落满河。

“不必。”陆源迈下石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