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左右逢源张承韬
张贤业感觉脑筋有些发胀,仿佛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团毫无眉目的乱麻。皇上朝廷、儒媚两党、拜月邪教……以及最为强大的张家,各有各的设法,又各有各的难处,明里暗里,阳奉阴违,相互掣肘,谁也不能抽身事外。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困兽反攻,势若雷霆,岂是我小小张家,能扛得起的?”张承韬点头道。
入夜之前,统统的“木头”都被困上了手脚,堵上嘴。
“爹爹,这百余年来,儒们士林兼并了江南富庶之地,借口藏富于民,偷瞒农商税赋,早已是朝廷恶疾,这回皇上裁撤中书省,眼看是要对儒门脱手了……”张贤业咬咬牙道:“不如,我们也别骑墙张望了,干脆就此投诚媚党罢?”
而在宁阳县的东南边向,相距不过两百里的漳州府,却一幅承平乱世、歌舞升平的气象。
“出去罢……咳咳咳……”
门被掩上的刹时,张承韬涣散的眼神,便暴露了一丝精光,只是仍旧掩着嘴低声咳嗽。
张承韬看着这不成器的儿子,点头感喟,平复了表情后,才淡淡问道:“你可还记得,小时候,为父带你们围猎群狼的景象?”
“孩儿不懂。”张贤业迷惑道。
“你去剑州府做甚么?还嫌是非太少吗?”
“大闹昌泰县的那支乱兵,找着了没有?”张承韬语气降落,却不像是得病了的模样。
张贤业坐不惯肩舆,假定由着性子来,他恨不得命令亲兵,摈除闲杂人等,再骑一匹高头大马,吼怒过街,而不是坐在这憋闷的大肩舆里华侈时候。
他排闼而入,低着头候在床前。
这是邪月下山后的第一个夜晚,九龙江干的平漳大街上,人流如梭,叫卖声、嬉笑声、喧华声,连成一片。
张贤业点点头,固然嘴上甚么都没说,却还是感觉,爹爹有些小题大做了。
张贤业一时有些惊诧,他本觉得,爹爹老是在御赐的两位宫女面前装病,只是要让皇上晓得,他们张家内忧内乱,绝无不臣之心,却没想到爹爹另有这层深意。
他自从学会骑马的那天起,策马漳州城就是常有的事,可自从mm做了隆兴帝的妃子,父亲便不准他再这么做了。
“这便是非儒非媚的好处了。”张承韬解释道:“儒党也罢,媚党也罢,天然都想为拜月之乱,找一个祸首祸首,可不管是哪一方,将锋芒指向了我张家,便是将我张家,推到了劈面去。是以谁也不好先脱手。可一旦我们主动表白了态度,要向媚党投诚,儒党便再无顾虑了……”
张贤业了解其父的来由,却又感觉他太太谨慎了――七闽道天高天子远,何必惺惺作态,决计低调做给谁看呢?
“爹爹不必操心,我亲身去一趟剑州府,这谢毫不让他跑了。”张贤业梗着脖子道。
“……没甚么。”张贤业不敢去看其父的眼神。
整座宁阳县城静悄悄的。
“宁阳县?”张贤业的神采变得很丢脸:“是谁传的手札?会不会弄错了?”
肩舆走得慢,来到布政使府邸时,已是深夜。
“为父这些年来,既不与儒党来往,亦自外于媚党,失势之时,摆布逢源,现在腹背受敌……恰是成也萧何败萧何。你mm贵为淑妃,看似是我张家的背景,可皇亲国戚这层身份,也一样是柄双刃剑,略不谨慎便是祸事啊。”张承韬叹道。
“这把老骨头,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张承韬被丫环服侍着坐起来,不断地咳嗽,像是随时都会一口气接不上,就此昏死畴昔。
“那墨客呢?如何办?”张贤业问。
两个丫环,一人抚背顺气,一人端着药汤,服侍了好一阵,才低眉顺目地退了出去。
“莫非甚么?”张承韬冷冷道。
提心吊胆地苦挨了恶梦般的半年以后,百姓们早已养成了半夜毫不出门的风俗,哪怕是没有邪月的夜晚。
“拜月教不是我们张家招来的,可剑州府上高低下的官,却与我们张家千丝万缕,脱不开干系……留他在那边混闹,迟早惹出费事。”张承韬沉吟半晌道:“还是让开元寺的和尚去一趟吧,你就别管了。”
张承韬叹了口气道:“躲进山里去了吗?那为何本日我收到飞雁传书,说是一个姓步的墨客,带着两百人,到了剑州府宁阳县地界?”
一介武官竟然沦落到坐肩舆,真是窝囊。
“……为父缠绵病榻,你当只是做给皇上看的吗?”张承韬起家道:“这七闽道上,想取你我父子性命的人,不知有多少。”
张贤业摇点头,又弥补道:“一群欺软怕硬的宵小之辈,躲进山里去了。”
现在坐在轿中的,恰是七闽道布政使张承韬的次子,七闽道都批示佥事,张贤业。
张承韬只是缓缓点头,半晌才道:“贤业啊……你这鲁莽弊端,何时才气改掉。那墨客来了昌泰县,你先稳住他,再瓮中捉鳖便是。现在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人家又去了剑州,如果再生出甚么事端……更难清算了。”
“哪有那么轻易,”张承韬苦笑道:“现在七闽道上乱成这个模样,为何为父还能坐稳了布政使的位子?你真觉得是皇上体恤我张家么?”
张贤业径直来到其父的书房前,没有拍门,便闻声里头父亲的声音。
“记得的,”张贤业低声答道:“爹爹说,围而不杀,将狼群赶得精疲力竭,便能等闲取之。”
“他们眼看就要失势,又有何惧?”张贤业道。
面对浑身充满着多余精力的百姓,即便是一乘八抬官轿,也只能渐渐腾腾地跟着人群往前挤。
张贤业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听到那两个丫环的脚步声远去,才低声道:“爹爹深夜招儿子来见,但是出了甚么大事?”
猎人等候狼群精疲力竭,才会脱手,张家此时故作衰弱,恰是为了勾引躲在暗处的仇敌脱手。
“爹爹……”张贤业眉头紧蹙,忍不住道:“儿子迩来,总有一件事想不明白,这拜月教又不是我们张家招来的,内里疯言疯语,我也忍了,为何爹爹也这般瞻头顾尾,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