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 赵县君乔送黄柑 吴宣教干偿白镪2
大夫便喝从人,教且松了他的手。小童仓猝走去把索子头解开。松出两只手来。大夫叫将纸墨笔砚拿过来,放在宣教面前,叫他写个不肯当官的招伏。宣教只得写道:“吏部侯勘宣教郎吴某,只因分歧突入赵大夫阁房,不肯经官,情甘出钱二千贯赎罪,并无词说。私供是实。”赵大夫取来看过,要他押了个字。便叫放了他捆绑,只把脖子拴了,叫几个方才随来家的戴大帽。穿一撒的家人,押了过对门来,取足这二千缗钱。
俄然一日傍晚,小童笑嘻嘻的走来道:“县君请官人过来发言。”宣教听罢,付道:“常日只是我去挨光,才设法得见面,并不是他着人来请我的。这番倒是先叫人来相邀,必有风景。”因问小童道:“县君刚才在那边?怎生对你说叫你来请我的?”小童道:“刚才县君在卧房里,卸了妆饰,重新梳裹过了,叫我出来,问说:‘对门吴官人可鄙人处否?’我回说‘他这几时只鄙人处,再不到外边去。’县君道:‘既如此,你可与我悄悄请过来,竟到房里来相见,切不成惊张。’如此分付的。”宣教不觉主动道:“依你说来,此番必胜利德矣!:“小童道:“我也感觉有些非常,决比前几次分歧。只是一件,我家人丁颇多,耳目难掩。日前只是面子上来往,以是表面无妨。今却要到阁房里去,须瞒不得很多人。就是悄着些,是必有几个知觉,虎出事端,相互不便,必要筹议。”宣教道:“你家中事体,我怎生晓得备细?须得你指引我门路。应当怎生才妥?”小童道:“常言道:‘有钱使得鬼推磨。’世上那一上不爱钱的?你只多把些犒赏分送与我家里人了,我去调开了他每。他每大家心照,天然躲开去了,任你出入。就有撞见的也不说破了。”宣教道:“说得甚是有理,真能够筑坛拜将。你前日说我是偷香熟行,本日看起来,你也象个老马泊六了。”小童道:“美意替你计算,休得讽刺!”当下吴宣教拿出二十两琐细银两。付与小童说道:“我须不认得宅上甚么人,烦你与我分拨一分拨,是必买他们尽皆口静方妙。”小童道:“这个在我,不劳分付。我先行一步,伏贴了世人,看个动静,即来约你同去。”宣教道:“快着些个。”小童先去了,吴宣教急拣时样济楚衣服,打扮得划一。端的赛过潘安,强如宋玉。眼巴巴只等小童到来。即去行事。恰是:
宣教捧首鼠窜走归下处,下处店家灯尚未熄。宣教也不敢把这事对仆人说,讨了个火,点在房里了,坐了一回,惊心方定。无聊恶棍,叫起个小厮来,烫些热酒,且图解闷。一边吃,一边想道:“用了这几时工夫,才得这个机遇,再差一会儿也到手了,谁想却如此不偶,反费了很多财帛!”又自解道:“还算造化哩。若不是赵县君哭告,世人拜求,弄获得当官,我这官做不成了。只是县君如此厚情厚德,又为我加此受辱。他家大夫申明日就出去的,这倒还好个机遇,只怕有了这番事体,明日就使不在家,是必分外戍守,一定如前日之便了。不知此生到底能勾相傍否?”心口相问,不觉潸然泪下,郁抑不快,呵欠上来,也不脱衣服,倒头便睡。
尽道堕入无底侗,谁知洞口赚刘郎!(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一脔肉味未曾尝,已谴缠头罄橐装。
县君悄悄对宣教道:“本日之事因是我误了官人,也是官人先成心向我,谁知顺手事败。如果到官,两个多不好了,为之何如?”宣教道:“多家县君美意相招,未曾沾得半点恩德,今事若败露,我这一官只当就义在你这朋友手里了。”县君道:“没何如了,官人只是下些谨慎哀告他,他也是心软的人,哀告得转的。”正说之间,大夫醒来,口里又喃喃的骂道:“小的们打起火把,快将这贼弟子孩儿送到厢里去!”世人承诺一声,齐来脱手。宣教着了急,喊道:“大夫息怒,容小子一言。小子鄙人,忝为宣教郎,因赴吏部磨勘,居住府上对门。家县君青盼,来往虽久,实未曾分毫犯着贵体。今若到公府,罪犯有限,只是这官职有累。望乞高抬贵手,饶太小子,容小子拜纳微礼,赎此罪恶罢!”大夫笑道:“我是个宦门,把老婆来换钱么?”宣教道:“本日便坏了小子微官,与君何益?不若等小子纳些钱物,实为两便。小子亦不敢轻,即当馈送五百千过来。”大夫道:“如此口轻,你一个官,我一个老婆,只值得五百千么?”宣教闻声论量多少,便道是好处的事了,满口许道:“便再加一倍,凑做千缗罢。”大夫还只是点头。县君在旁哭道:“我只为买这官人的珠翠,约他来议价,实是我的不是。谁知撞着你来捉破了,我原未曾点污。今若拿这官人到官,必定扳下我来。我也免不获得官对理,出乖露丑,也是你的门面不雅。不如你看日前伉俪之面,宽恕了我,放了这官人罢!”大夫嘲笑道:“莫非未曾点污?”众从人与丫环们先前是小童贿赂过的,多来叩首告饶道:“实在此人未曾犯着县君。只是暮夜不该来此,他既甘心出钱赎罪,官人罚他重些,放他去罢。一来免累此人官职。二来免致县君出丑,实为两便。”县君又哭道:“你若不依我,只是寻个死路罢了!”大夫沉默了一晌,指着县君道:“只为要保全你这淫妇,要我忍如许赃污!”小童忙撺到宣教耳边厢低言道:“有了口风了。快快添多些,清算这事罢。”宣教道:“财帛好处,放绑要紧。手脚多麻痹了。”大夫道:“要我饶你,须得二千缗钱,还只是买那官做,差辱我门庭之事,只当未曾提起,便宜很多了。”宣教连声道:“就依着是二千缗,好处!好处!”
宣教也觉怏怏,住了两晚,走了出来。满城中探听,再无一些动静。看看盘费不勾用了,等不得吏部改秩,吃紧走回故里。亲眷朋友晓得这事的,把来做了笑柄。宣教常时忽忽如有所失,感了一场缠绵之疾,竟不及调官而终。不幸吴宣教一个好出息,惹着了这一些魔头,不自负重,被人弄得不尴不尬,没个结束如此。劝说人家少年后辈每,血气不决贪淫好色,不守本分不知短长的,宜以此为鉴!诗云:
宣教听得此言,惊中有喜,恨不得天或许下了半边。道:“本来还要出去,倒是我的造化也!”县君又问道:“可曾用过晚餐?”大夫道:“晚餐已在船上吃过,只要取些热水来洗脚。”县君即命丫环安好了足盆,厨下去取热水来倾在里头了。大夫便脱了外套,坐在盆间,大肆浇洗,浇洗了多时,泼得水流满地,一向淌进床下来。因是地板屋子,铺床处压得重了。地板必然低些,做了下贱之处。那宣指正蹲在里头,身上穿戴划一衣服,开月朔时极了,顾不得惹了灰尘,钻了出来。现在又见水流来了,恐怕污了衣服,不觉的把袖子东收西敛来避那些肮脏水,未免有些窸窸僁僁之声。大夫道:“奇特!床底下是甚么晌?敢是蛇鼠之类,可拿灯烛来照照。”丫环未及承诺。大夫吃紧揩抹洁净。即伸手桌子上去取烛台过来。捏在手中,向床底下一看。不看时万事全部,这一看,好似:
只因辛苦了大半夜,这一睡直睡到第二日晌午,方才醒来。走出店落第目看去,对门赵家门也不关,帘子也不见了。一望出来,直看到里头,表里洞然,不见一人。他还怀着昨夜鬼胎,不敢出来,悄悄叫个小厮,一步一步挨到里头密查。直到内房摆布看过,并无一小我走动踪迹。只见几间空房,连家伙什物一件也不见了。出来答复了宣教。宣教忖道:“他原说本日要到外头去,恐怕出去了我又来走动,以是连家眷带去了。只是如何搬得这等罄净?莫非再不回来往了?其间必有原因。“试问问摆布邻居,才晓得赵家也是那边搬来的,住得不非常悠长。这屋子也只是赁下的,原非己宅,是用着美人之局,扎了火囤去了。
亚山神女虽相待,云雨宁井到底谐?
罗绩层层称体裁,一心希冀赴阳合。
霸王初入垓心内。张飞刚到霸陵桥。
此时亦有半夜风景,宣教下处几个部下人已此都睡熟了。这些赵家人个个如狼似虎。见了好东西便抢,珠玉犀象之类,狼籍了不知多少,这多是二千缗外加添的。吴宣教足足取勾了二千数量,分外又把些琐细银两送与众家人,做了东道钱。世人方才停止。晋了东西,仍同了宣教,押到家主面前交割明白。大夫看过了东西,还指着宣教道:“便宜了这弟子孩儿!”喝叫:“打出去!”
宣教便将一幅冰消帕写了,连珠子付与小童。小童看了笑道:“这诗意,我又不晓得了。”宣教道:“也是用着个故事。唐张籍诗云:‘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今我反用其意,说道只要故意,便是嫁了何妨?你县君如成心于我,见了此诗,此珠必受矣。”小童笑道:“元来官人是偷香的熟行。”宣教也笑道:“姑息看得过。”小童拿了,一独自去,此番不见来推让,想多应受了。宣教暗自喜好,只待好音。丁惜惜那边经常叫小二来请他逛逛,宣教好一似朝门外侯旨的官,唯恐不时失误了宣召,那边敢挪动半步?
大夫大吼一声道:“这是个甚么鸟人?躲在这底下?”县君支吾道:“敢是个贼?”大夫一把将宣教拖出来道:“你看!莫非有如许划一的贼?怪道方才见吾镇静,元来你在野生奸夫!我去得几时,你就是这等热诚流派!”先是一掌打去,把县君打个满天星。县君哭泣起来,大夫喝教众奴婢绑来。此时小童也只得跟着世人去处。大夫叫将宣教四马攒蹄,捆做一团。声言道:“彻夜且与我送去厢里吊着。明日临安府推问去!”大夫又将一条绳来,亲身脱手也把县君缚住道:“你这淫妇,也不与你干休!”县君只是哭,不敢答复一言。大夫道:“好恼!好恼!且烫酒来我吃着消闷!”从人丫环们多慌了,急去灶上撮哄些嘎饭,烫了热酒拿来。大夫取个大瓯,一头吃,一头骂。又取过纸笔,写下状词,一边写,一边吃酒。吃得很多了,不觉懵懵睡去。
宣教浑如做了一个大梦普通,闷闷不乐,且到丁惜惜家里消遣一消遣。惜惜接着宣教,笑容可掬道:“甚好风吹得朱紫到此?”赶紧置酒相待。喝酒中间,宣教几次的感喟。惜惜道:“你向来有了心上人,把我萧瑟了多时。本日既承不弃到此,如何只是嗟叹,象有甚不乐之处?”宣教恰是事在心头,巴不得对人奉告,只是把如何对门作寓,如何与赵县君来往,如何约去私期,却被丈夫返来拿住,将钱买得脱身,备细说了一遍。惜惜大笑道:“你在用痴心,落了人的骗局了。你前日早对我说,我敢也先点破你,不着他道儿也不得。我那年有一伙光棍将我包到扬州去,也假了贩子的爱妾,扎了一个少年后辈令媛,这把戏我也曾弄过的。现在你敬爱的县君,又不知是那一家歪刺货也!你前日瞒得我好,撇得我好,也教你受些业报。”宣教满脸羞惭,懊恨无已。丁惜惜又只顾把说话查问,见说道身畔统统剩得未几,行院家本质,就不非常亲热得紧了。
说这宣教坐立不定,只想赴期。斯须,小童已至,答复道:“世人多有了贿赂,现在一去,径达寝室,毫无停滞了。”宣教不堪欢乐,整一整巾幢。洒一洒衣裳,跟着小童,便走过了对门。不由中堂,在中间一条弄里转了一两个湾曲。已到卧房之前。只见赵县君懒打扮模样,早立在帘儿劣等侯。见了宣教,满面堆下笑来,全不比日前的寂静了。开口道:“请官人房里坐地。”一个丫环掀起门帘,县君先走了进房,宣教随后入来。只是房里安排得精美。炉中卷烟芬芳,案上酒者齐列。宣教此时荡了三魂,失了六魄,不知该如何样好,只是低声柔语道:“小子有何德能,过蒙县君青盼如此?”县君道:“一贯承家厚情,今良宵无事,不揣特请官人清话片刻,别无他说。”宣教道:“小子客居旅邸,县君独守清闺,公然两处寥寂,每遇良宵,不堪怀想。前蒙青丝之惠,小子紧系怀袖,胜如贴肉。今家宠召,小子所望,岂在酒食之类哉?”县君浅笑道:“休说闲话,且自喝酒。”宣教只得坐了,县君命丫环一面斟下热酒,本身举杯作陪。宣教三杯酒落肚,这点热团团兴儿直从脚根下冒出天庭来,那边按纳得住?面孔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著子也倒拿了,酒盏也泼翻了,手脚豁慌乱起来。觑个丫环走了去,赶紧走过县君这边来,跪下道:“县君不幸见,抢救小子性命则个!”县君一把扶起道:“且休性急!妾亦非偶然者,目前日博柑之日,便觉钟情于子。但礼法所拘,不敢自逞。本日久情深,清夜思动,愈难禁制,冒礼忘嫌,愿得靠近。既到此地,决不教你空归去了。略等人静后,安闲同就床笫便了。”宣教道:“我的亲亲的娘!既有这等美意,早赐一刻之欢,也是好的。叫小子如何忍耐得住?”县君笑道:“怎恁地馋得紧?”
即唤丫环们快来清算,未及一半,只听得内里吵嚷,似有人喊马嘶之声,垂垂近前堂来了。宣教方在神魂荡扬之际,恰象身子不是本身的,固然听得有些惊奇,没工夫得疑虑别的,还只一味痴想。俄然一个丫环慌仓猝忙撞进房来,气喘喘的道:“官人返来了!官人返来了!”县君大惊失容道:“如何是好?快快清算过了桌上的!”即忙本身帮着搬得桌上罄净。宣教此时任是奢遮胆小的,不由得不镇静起来,道:“我却躲在那边去?”县君也着了忙道:“外边是去不及了。”引着宣教的手,指着床底下道:“权躲在这内里去,勿得作声!”宣教考虑走了出去便好,又恐不认得门路,撞着了人。摆布看着房中,却别无躲处。一时慌促,没计何如,只得依着县君说话,望着床底一钻,顾不得甚么尘灰龃龊。且喜床底宽广,战陡陡的蹲在里头,不敢喘气。一眼偷觑着外边,那暗处望明处,却见得备细。看那赵大夫大踏步走进房来,口里道:“这一去不觉好久,家里没事么?”县君着了忙的,口里牙齿捉对儿厮打着,回言道:“家……家……家里没事。你……你……你如何本日才来?”大夫道:“家里莫非有甚变乱么?如何见了我行动镇静,说话失措,做这等一个模样?”县君道:“没…没……没甚变乱。”大夫对着丫环问道:“县君倒是怎的?”丫环道:“果……果……公然没有甚么怎……怎……怎的。”宣教在床下焦急,恨不得替了县君、丫环的说话。只是不敢爬出来,大夫游移了一回道:“好惊奇!好惊奇!”县君按定了性,才说得话儿囫囵,反复问道:“本日在那边起家?怎夜间到此?”大夫道:“我离家多日。放心不下。今因有事在婺州,在此便道暂返来一看,明日五更就要起家过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