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司户千里遗音 苏小娟一诗正果
却说苏盼奴自从赵司户去后,足不出门,一客不见,只等襄阳来音。岂知来的信,虽有两次,却未曾见干着了当的实事。他又是个女流,急得乱跳也无用,整天盼望迷惑罢了。一日,忽有个于潜贩子,带者几箱官绢到钱塘来,闻着盼奴之名,定要一见,缠了几番,盼奴只是推病不见,今后公然病得重了,贩子只认做推托,心胸仇恨。小娟虽是欢迎两番,晓得是个不在行的蠢物,也不把眼稍带者他。几番要砑在小娟处宿歇,小娟推道:“姐姐病重,晚间要相伴,伏侍汤药,留客不得。”毕竟缠不上,贩子自到别家嫖宿去了。
君住襄江妾在吴,无恋人寄有情书。
血躯总属有情伦,字有章台独异人?
当时名妓镇东吴,不好黄金只好书。
说那院判一见了小娟,端的眼迷心荡,暗道:“吾兄所言佳配,诚不虚也!”小娟接入堂中,相见毕,院判笑道:“适来和得好诗。”小娟道:“若不是院判的大情分,妾身官事何由得解?何况乘此又得脱籍,真莫大之恩,杀身难报。”院判道:“自是佳作打动,故此府判非常垂情。况又有亡兄所瞩,非小可一人之力。”小娟垂泪道:“可惜令兄如许好人,与妾亡姊端的如胶似漆的。生生的隔绝两处,俱去世去了。”院判道:“令姊是几时没有的?”小娟道:“方才一月前某日。”院判吃惊道:“家兄也是这天,可见两情不舍,同日弃世,也是奇事!”小娟道:“怪道姊妹临死,口口说去会赵郎,他两个现在必然做一处了。”院判道:“家兄也曾累次打发人进京,当初为何不脱籍,乃至隔绝如此?”小娟道:“开初令兄未第,他与亡姊恩爱,已同伉俪普通。未及虑到此地,仓促过了日子。及到中第,来不及了。固然打发几次人来,只因姊妹名重,官府不肯放脱。这些人见略有些难处,丢了就走,那管你死活?白白里把两小我的性命误杀了。岂知本日妾身托赖着院判,脱籍如此轻易!如果令兄未死,院判早到这里一年半年,连姊妹也超脱去了。”院判道:“前日家兄也如此说,可惜小可浪游薄宦,到家兄衙里迟了,故此无及。这都是他两人数定,不必题了。前日家兄说,令姊曾把娟娘毕生的事,托与家兄寻人,这话有的么?”小娟道:“不肯迎新送旧,我姊妹两人同心。故此姊妹以妾身托令兄守人,实有此话的。”院判道:“亡兄临终把此言对小可说了,又说娟娘很多好处,撺掇小可来会令姊与娟娘,就与娟娘摒挡其事,故此不远千里到此寻问。不想盼娘过世,娟娘被陷,现在幸得保全了出来,脱了乐籍,已不负亡兄与令姊了。但只是亡兄所言娟娘毕生之事,不知小可当得起否?凭娟娘意下裁夺。”小娟道:“院判是朱紫,又是仇人,只怕妾身风尘贱质,不敢仰攀,赖得令兄与亡姊一脉,亲上之亲,前日家赐佳篇,已知属意;若蒙不弃,敢辞箕帚?”院判见说得入港,就把行李什物都搬到小娟家来。是夜即与小娟同宿。赵院判在行之人,何况一个念着亡兄,一个念着亡姊,两个只恨相见之晚,分外亲热。此时小娟既己脱籍,便可自在。他见院判风骚含蓄,一心待嫁他了。只是亡姊棺木未殡,有此牵带,与院判筹议。院判道:“小可也为扶亡兄棺木至此,殡事未完。现在择个日子,将令姊之柩与亡兄合葬于先茔之侧,完他两人生前之愿,有何不成!”小娟道:“若得如此,亡魂俱称心称心了。”院判一面拣日,如言殡葬已毕,就央府判做个主婚,将小娟娶到家里,成其佳耦。
今后不知兰麝贵,夜来新惹桂技香。
试看死生心似石,反令交道愧沉湎。(未完待续。如果您喜好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保举票、月票,您的支撑,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文姬对待毕,大喜道:“此真吾夫也!不然,安晓得我的来处?吾愿与之为妻。”即以此诗为聘定,留为佳耦。自此,春朝秋夕,佳耦相携,小酌微吟,此唱彼和,真如比翼之鸟,并头之花,欢爱不尽。
小娟领下书来,当堂拆开读着。元来不是甚么书,倒是首七言绝句。诗云:
题毕,把与任生看。任生不解其意,尚在沉吟,文姬笑道:“你向日投诗,已知吾来源,本日何反生疑?吾本天下属书神仙,偶以一念情爱,谪居人间二纪。今限已满,吾欲归,子可同行。天上之乐,胜于人间多矣。”说罢,只闻得仙乐飘空,异香满室。家人惊奇间,只见一个朱衣吏,持一玉版,朱书篆文,向文姬前顿首道:“李长吉新撰《白玉楼记》成,天帝召汝写碑。”文姬拜命毕,携了任生的手,举步腾空而去。云霞闪动,鸾鹤环绕,于时观者万计,以其所居地,为“书仙里”。这是“掌书仙”的故事,乃是倡家第一个好门面话柄。
多少风尘能自拔,淤泥本解出青莲。
脸际蓉掩映,眉间杨柳停匀。若教梦里去行云,管取襄王错认。殊丽全由带韵,多情正在含颦。司空见惯也销魂,何况风骚少俊?
正在计算间,却选下官来了,除授了襄阳司户之职。初授官的人,碍了面子,怎好就与妓家讨分上脱籍?况就是自家要取的,一发要惹出群情来。欲待别寻委宛,争奈凭上日子有限,一时等不出个机遇。没何如只得相约到了襄阳,差人再来营干。当下司户与盼奴两个捧首大哭,小娟在旁也陪了好些眼泪,当时道别了。盼奴自掩着泪眼归房,不题。
诗曰:
小娟方才到得家里,见了姊妹灵位,感慨其事,把司户寄来的东西,一件件摆在灵位前。看过了,哭了一场,清算了。只听得内里叩门晌,叫丫头问明白了开门。”丫头问:“是阿谁?”外边答道:“是适来寄书赵院判。”小娟听得“赵院判”三字,两步移做了一步,叫丫头急开门驱逐。院判进了门,抬眼看那小娟时,但见:
小娟见姐姐至心待赵太学,自也经常存一个拣人的动机,只是未曾有其中意的。盼奴体着小娟意义,也经常替他留意,对太学道:“我这妹子脾气极好,终久也是良家的货。他日你若得成名,完了我的事,你也替他寻个好主,不在了我姊妹一对儿。”太学也自爱着小娟,把盼奴的话牢服膺在内心了。太学虽在盼奴家来往情厚,未曾破钞一个钱,反得他帮助读书,感激他情义,死力发奋。应过科试,公然高捷南宫。盼奴心中不堪欢乐,恰是:
府判读罢,道:“既有风致,又带滑稽玩世的意义,如此女子,岂可使溷于风尘当中?”遂取司户所寄盼奴之物,尽数交与了他,就准了他脱了乐籍,官绢着贩子自还。小娟无干,开释宁家。小娟既得辨白了官绢一事,又领了多少物件,更兼脱了籍。自想姊妹如此烦难,本身却如此轻易,感激无尽,流涕拜谢而去。
玉皇殿上掌书仙,一染尘心谪九天。
看官,你道此一事,苏盼奴助了赵司户功名,又为司户而死,这是他本身多情,已不必说。又念着妹子毕生之事,毕竟所托得人,成绩了他从良。那小娟见赵院判着力救了他,他一心遂不窜改,从他到了底。难道多是美意的妓女?现在人自没主意,不识得人,乱迷乱闯,着了道儿,不要冤枉了这一家人,一概多似蛇蝎普通的,以是有编成《青泥莲花记》,单说的是好姊妹出处,请有情的自去看。有诗为证:
粉黛丛中艳质,囹圄队里愁形。
借问钱塘苏小小,风骚还似大苏无?
小娟读罢诗,想道:“此诗情义,甚是有情于我。若得他提挈,官事易解。但不知赵院判多么品德?看他诗句清俊,且是赵司户的兄弟,多应也是风骚人物,多情种子。”心下迟疑,沉默不语。府判见他沉吟,便道:“你何不依韵和他一首?”小娟对道:“向来不会做诗。”府判道:“说那边话?驰名的苏家姊妹能诗,你如何推托?若反面待,就要断赔官绢了。”小娟谦词道:“只好压韵献丑,请给纸笔。”府判叫取文房四宝与他,小娟心下道:“恰好借此打动他官绢之事。”提起笔来,毫不思考,一挥而就,双手呈上府判。府判读之。诗云:
故意已解相思死,况复留意念连理。
如此三年,司户不遂其愿,成了相思之病。自古说得好:“芥蒂还须心上医。”目睹得不是盼奴来,医药怎得见效?看看不起。只见门上传出去道:“外边有个赵院判,称是司户兄弟,在此侯见。”司户闻得,忙叫“请进”。相见了,道:“兄弟,你便早些个来,你哥哥不见得如此!”院判道:“哥哥,为何病得这等了?你要兄弟早来,便如何?”司户道:“我在京时,有个教坊妓女苏盼奴,与我最厚。他帮助我读书成名,得有本日。因为一时仓促,不替他落得籍,同他到此不得。原约一到任所,差人进京图干此事,谁知所托去的,多不得力。我这里好不盼望,不甫能勾回个信来,定是东差西误的。三年以来,我心如火,事冷如冰,一气一个死。兄弟,你若早来几时,把这个事托你,替哥哥干去,此时盼奴也可来,你哥哥也不死。现在却已迟了!”言罢,泪如雨下。院判道:“哥哥,且请宽解!哥哥令媛之躯,还宜保养,望个好日。如何为此闲事,伤了性命?”司户道:“兄弟,你也是其中人,怎学别人说说话?情上的事,大家心知,恰是性命所关,岂是闲事!”说得痛切,又发昏上来。
是夜小娟梦见司户、盼奴如同常日,坐在一处,对小娟道:“你的毕生有托,我两人死亦瞑目。又谢得你伉俪将我两人合葬,今得同栖一处,戴德非浅。我在冥中保佑你两人后福,以报成全之德。”言毕小娟惊醒。把梦中言语对院判说了。院判明日设祭,到司户坟上致奠。两人感念他生前相托,指引成绩之意,俱各恸哭一番而回。而后院判同小娟花朝月夕,赓酬唱和,诗咏成帙。厥后生二子,接了书香。小娟直与院判齐白而终。
祗候领命去了。斯须来回话道:“小人到苏家去,苏盼奴一月前已死,苏小娟见系府狱。”院判、府判俱惊道:“何事系狱?”祗候答复道:“他家里说为于潜客人诬攀官绢的事。”府判点头道:“此事在我案下。”院判道:“看亡兄分上,宗丈看顾他一分则个。”府判道:“宗丈且到敝衙一坐,小可叫来问个明白,自有区处。”院判道:“亡兄有书札与盼奴,谁知盼奴已死了。亡兄却又把小娟托在小可,要小可图他毕生,倒是小可未曾与他一面,不知贰心下如何。现在小弟且把一封书打动他,做个媒儿,烦宗丈与小可委宛则个。”府判笑道:“这个当得,只是今后不要忘了媒人!”大师笑了一回,请院判到衙中坐了,本身升堂。
当年若也来相访,另有于潜绢也无?
似此多情世所稀,请君听我歌天水。
今后盼奴相思之极,恍恍忽惚。一日忽对小娟道:“妹子好住,我现在要去会赵郎了。”小娟只道他要出门,便道:“好不远的路程!你如此病体,怎好去得?可不是痴话么?”盼奴道:“不是痴话,相会只在顷刻间了。”看看声丝气咽,连呼赵郎而死。小娟哭了一回,买棺盛贮,设个灵位,还望乘便捎信赵家去。只见门外两个公人,大刺刺的走将出去,说道府判衙里唤他姊妹去对甚么官绢词讼。小娟不知事由,对公人道:“姐姐亡逝已过,见有棺柩灵位在此,我却随高低去答复就是。”免不得赔酒赔饭,又把利用钱送了公人,分付丫头看家,锁了房门,跟着公人到了府前,才晓得于潜客人被朋友首发,将官绢用度宿娼,拿他到官。怀着宿恨,却把盼奴、小娟攀着。小娟好生负屈,只待当官分诉,带到时,府判正赴堂上公宴,没工夫审理。知是赋税事件,喝令“临时寄监!”不幸:
叫人狱中取出小娟来,问道:“于潜贩子,缺了官绢百匹,招道‘在你家破钞’,将何赔偿?”小娟道:“亡姊盼奴在日,曾有个于潜客人来了两番。盼奴因病未曾留他,何曾受他官绢?今姊已亡故无证,以是客人落得诬攀。府判若赐全面开豁,非唯小娟感荷,盼奴泉下也得蒙恩了。”府判见他出语婉顺,心下喜他,便问道:“你可认得襄阳赵司户么?”小娟道:“赵司户未第时,与姊盼奴交好,有婚姻之约,小娟故此了解。今后中了科第,仕出来了,屡有手札,未完前愿。盼奴相思,抱病而亡,已一月多了。”府判道:“可伤!可伤!你不晓得赵司户也归天了?”小娟见说,想着姊妹,不觉凄然吊下泪来道:“不敢拜问,不知此信何来?”府判道:“司户临死之时,不忘你家盼奴,遣人寄一封书,一置礼品与他。别的又有司户兄弟赵院判,有一封书与你,你可自开看。”小娟道:“自来不认得院判是何人,如何有书?”府判道:“你尽管拆开看,是甚话就知分晓。”
休咎全然未保,青龙白虎同业。
司户自此到差襄阳,一起上鸟啼花落,触景伤情,只是想着盼奴。自道一到任所,便托无能之人进京做这件事。谁知到任事忙,仓促过了几时,孔殷里没个得力亲信之人,能够相托。虽是寄了一两番信,又差了一两次人,多是不尴不尬,要能不敷的。也曾写书相托在京朋友,替他脱籍了当,然后图谋接到任所。争奈路途既远,亦且寄信做事,所托之人,不过道是娼妓的事,有紧没要,谁肯知痛着热,替你非常当真做的?不过讨得封把手札儿,传来传去,动不动便是半年多。司户得一番信,只添得悲哭一番,当得些甚么?
爱推同气了良缘,赓歌一绝于飞乐。
隔未几两日,恍忽见盼奴在面前,更加沉重,自知不起。呼院判到床前,瞩付道:“我与盼奴,不比平常,真是存亡友情。本日我为彼而死,身后也还不忘的。我三年以来,共有俸禄余资多少,你与我均匀,分作两分。一分是你收了,一分你替我送与盼奴去。盼奴知我既死,必为我守。他有妹小娟,俊雅能吟,盼奴曾托我替他寻人。我想兄弟风骚才俊,能了小娟之事。你到京时,可将我言传与他家,他家必定喜纳。你若得了小娟,诚是佳配,不成错过了!一则完了我的动机,一则接了我的干系。此临终之托,千万记取!”院判涕零领命,司户言毕而逝。院判活动丧事了毕,带了棺木归葬临安。一面清算东西,竟望钱塘进发不题。
况有碧霄归路稳,能够同驾五云虬?
莫怪浓香薰骨腻,霞衣曾惹御炉烟。
看官,你道倡家这派起于何时?元来起于春秋时节。齐大夫管仲设女阊七百,征其合夜之钱,觉得军需。传至于后,此风大盛。然不过是侍酒陪歌,追欢买笑,遣兴陶情,解闷破寂,实是少不得的。岂至遂为人害?争奈“酒不醉大家自醉,色不进大家自迷”,才有欢爱之事,便有沉沦之人;才有沉沦之人,便有坑陷之局。做姊妹的,飞絮飘花,原无定主;做后辈的,失魂落魄,不吝余生。怎当得做鸨儿、龟子的,吮皿磨牙,不管天理,又且转眼无情,转头是计。以是弄得人倾家荡产,败名失德,丧躯死亡,尽道这娼妓一家是堕入无底之坑,填雪不满之井了。总因为弟少年浮浪没主张的多,有主张的少;娼家风俗风尘,有骗局的多,没骗局的少。至于那雏儿们,一发随波逐浪,那晓得叶落归根?以是百十个mm里头,讨不出几个要立妇名、从良到底的。就是从了良,非男负女,即女负男,有成果的也少。倒是人非木石,那鸨儿只以钱为事,捉弄后辈,是他本等,自不必说。那些做妓女的,也一样娘生父养,有情有窍,日陪欢笑,夜伴床笫,莫非一些心也不动?一些情也没有?只合着鸨儿,做局哄人过日不成?这却不然。此中原有至心的,一意绸缪,存亡稳定;原有肯立至的,亟思超脱,时候不忘。从古以来,不止一人。现在小子说一个妓女,为一恋人相思而死,又全面所爱妹子,也得从良,与看官们听,见得妓女也百好的。有诗为证,诗云:
仙家无复亦无秋,红日清风满翠楼。
如此五年后,因三月终旬,恰是九旬日春光已满,伉俪二人设酒送春。对饮间,文姬忽取笔砚题诗云:
遗言弱妹曾相托,敢谓冥途忘旧诺?
天水才调席上珍,苏娘相向转相亲一官各阻三年约,两地同归一日魂。
这四句诗,头一句“掌书仙”,你道是甚么出处?各位听小子说来:唐朝时长安有一个倡女,姓曹名文姬,生四五岁,便好笔墨之戏。及到笄年,风韵素净,仿佛神仙中人。家人教以丝竹官商,他笑道:“此贱事岂吾所为?惟墨池笔家,使吾老于其间,足矣。”他出口落笔,吟诗作赋,清爽俊雅。任是秀士,见他钦伏。至于字法,上逼钟、王,下欺颜、柳,真是重出世的卫夫人。得其片纸只字者,重如拱壁,一时称他为“书仙”,他等闲也不肯轻与人写。长安中繁华之家,豪杰之土,辇输金帛,求聘他为偶的,不记其数。文姬对人道:“此辈岂我之偶?如欲偶吾者,必先投诗,吾当目择。”此言一传出去,不要说吟坛才子,争奇斗异,各献所长,大家自发得得“大将”,就是张打油、胡钉铰,也来做首把,撮个空。至于那强斯文,老脸皮,虽不成诗,压韵罢了的,也偏不识廉耻,诌他娘两句出丑一番。谁知投去的,好歹多选不中。这些人还希冀出张续案,放遭告考,把一个长安的后辈,弄得如醉如狂的。文姬只是嘲笑。最后有个岷江任生,客于长安,闻得此事,喜道:“吾得配矣。”旁人问之,他道:“凤栖梧,鱼跃渊,物有所归,岂妄图乎?”遂投一诗云:
话说宋朝钱塘有个名妓苏盼奴,与妹苏小娟,两人俱美丽工诗,一时齐名。富豪后辈光临安者,无不肯识其面。端的车马盈门,络绎不断。他两人没有嬷嬷,只是盼儿当门抵户,倒是姊妹两个多自家为主的。自道风致胜人,不耐烦随波逐浪,虽在繁华绩丽地点,心中常怀不敷。只愿得遇个知音之人,随他毕生,方为结局的。姊妹两人定见不异,极是过得好。盼奴心上有一小我,乃是皇家宗人叫做赵不敏,是个太门生。元来宋时宗室自有本等禄食,本等职衔;如果甘心读书应举,就不在此例了。以是赵不敏有个房分兄弟赵不器,就自去做了个院判:唯有赵不敏自恃才高,务要登第,通籍在太学。他才情敏捷,人物风骚。风骚当中,又带些虔诚实在,以是盼奴与他相好。盼奴不见了他,饭也是吃不下的。赵太学是个墨客,不会经管家务,家事日渐冷落,盼奴不但不嫌他贫,凡是他一应灯火酒食之资,还多是盼奴周给他,恐怕他因贫废学,常对他道:“妾看君决非庸下之人,妾也不甘久处风尘。但得君一举成名,提掇了妻身出去,相随毕生,虽布素亦所甘心。切须用心读书,不成懒惰,又不成用心他务。衣食之需,只在妾的身上,管你不缺便了。”
青楼原有掌书仙,未可全归露水缘。
府判进衙,会了院判,把刚才的说话与和韵的诗,对院判说了,道:“如此女子,真是罕见!小可体贴宗丈之意,不但免他偿绢,已把他脱籍了。”院判大喜,称谢万千,告别了府判,竟到小娟家来。
不说小娟在牢中刻苦,却说赵院判扶了兄柩来到钱塘,安厝已了。奉着遗言,要去寻那苏家。却想道:“我又未曾认得他一个,俄然走去,那边晓得真情?虽是吾兄为盼奴而死,知他盼奴苦衷如何?克日行动如何?却便孟浪去突破了?”蓦地想道:“其间府判,是我宗人,何不托他去唤他到官来,当堂间他明白,自见下落。”一向径光临安府来,与府判相见了,叙寒温毕,即将兄长亡逝已过,所托盼奴、小娟之事,说了一遍,要府判差人去唤他姊妹二人到来。府判道:“公然好两个妓女,小可着人去唤来,宗丈自与他说端的罢了。”随即差个祗候人拿根笠去唤他姊妹。
银XX斜背解鸣,小语低声唤玉郎。
太学榜下未授职,只在盼奴家里,两情愈浓,只要图个毕生之事。却有一件:名妓要落籍,最是一件难事。官府恐怕缺了会承应的人,下属过往责怪,很多不便,十个到有九个不肯。以是有的批从良牒上道;“幕《周南》之化,此意良可矜;空冀北之群,所请宜不允。”官司常常如此。不是得个极大的情分,或是撞个极帮衬的人,方肯全面。现在苏盼奴是个驰名的能诗妓女,正要插趣,谁肯轻简便放了他?前日与太学来往虽厚,太学既无财帛,也有力量,未曾替他营脱得乐籍。此时太学因然得第,盼奴还是个官身,却就娶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