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思凡/不如怜取眼前人(5)
顾婉聆听了也不诘问，也学着董倩的模样握了双手低头不语，待她展开眼睛，霍仲祺才道：“你刚才还说没欲望，如何这会儿又有了？”
“那是你们的事。”
小霍柔情脉脉的目光和着星光月色洒在她身上，低低道：“实在想别人好，何尝就不是本身的心愿呢？”
顾婉凝“哧”地笑了一声：“你不消唬我。我固然不懂这些事情，但也不是傻子，你们就算拿不下崇州，也轮不到他受伤。”
邵朗逸来的时候瞥见顾婉凝正对着报纸消息揣摩锦西的战事，内心便有了几分掌控，此时又见她这般神采，显是严峻虞浩霆的安危，猜想她不会推拒，谁知顾婉聆听到他这一句，像是触到圈套的小兽普通，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一双乌沉沉的眸子警戒地看着他，语气仓促又果断：“不。”
“他受伤？除非你们全军淹没，才气叫参谋总长受伤。”顾婉凝低低一笑，一边清算着桌上的东西，一边站起家来，“他如果真的有事，邵公子也不会坐在这儿跟我闲话了。我的书也看完了，失陪。”
婉凝缓缓抬开端，眼波沉寂：“我又替别人许了一个。”
邵朗逸低声道：“我实话奉告你，我们明天凌晨已经拿下了崇州，明天一早动静就会晤报。浩霆是之前在龙津寺受的伤，眼下战事不决，这件事只能瞒着。我已经问过随行的医官，他伤势不大好，可浩霆这一次对锦西是志在必得，说甚么也不肯返来，他的性子你也晓得……”
她猜疑地转头，正撞上邵朗逸略带焦灼的目光：“我明天来是有事求你。浩霆真的受伤了。”
邵朗逸喉头动了动，摇了点头，目光一黯：“是炮。”
“你没有见过疆场。”邵朗逸惨笑了一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有些庞大，似是担忧又似是不忍，“如果军阶高、家世好的就不会出事，我大哥就不会死，浩霆的哥哥也不会死。”
“如何会？”
“邵公子也不敢吗？”
霍仲祺悠悠道：“不奉告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邵朗逸皱眉道：“小霍和石卿都在锦西，可他现在谁的话也听不出来，我也是没有体例才想到你。”他核阅了顾婉凝一番，沉吟着说，“你放心，不管他肯不肯听你的，我包管你去见他一面我就送你返来。”
“你这回总算想到许甚么愿了？”
她正盯着桌上的报纸、书册入迷，俄然听到身后有人轻声说话：“要不要我拿个沙盘过来给你玩儿？”
霍仲祺笑道：“哪有人没欲望的？我替你许一个。”说着，就闭了眼睛沉默半晌。
现在是暑假，黉舍里的门生大多都回家去了，顾婉凝倒是无家可回，仍住在梁家。因为虞军和锦西的李敬尧已然开战，因怕途中不便，家在眉安的王晓蕾就留在了黉舍，她在旧京没有亲眷，因而婉凝除了教琴学戏，便常常到黉舍陪她，比及晓蕾在青琅的姨母接了她去避暑，虞军和李敬尧开战已经月余。
顾婉凝刚才的话不过是情急之下随口一说，却没想到邵朗逸答得如许一本端庄，她心境烦乱，攥紧了书包的带子回身便走：“我和你们一点干系都没有，我是不会去见他的。”
“你……”邵朗逸低头苦笑，“浩霆现在是参谋总长，虞军高低，已经没人敢逆他的意义了。”
顾婉凝怔了一下，咬唇道：“那你该去找大夫。”
顾婉凝莞尔一笑：“我替你许了一个。”不等小霍再开口，她便抢道，“说出来就不灵了，我不会奉告你的。”
报章上的战事消息都不免滞后，里头提到的地名顾婉凝也不甚了了，要到图书馆查了舆图才气明白。固然旧京的报纸多数都是报喜不报忧，但她把每一条消息里头的日期、地点、路程、战事都拣出来对着舆图当真看了，猜想虞军霸占益元以后，现在约莫是在崇州碰到了停滞。她又去查锦西的经济地理质料，晓得崇州是锦西的流派重镇，如果虞军取下崇州，广宁便失了樊篱，是以李敬尧必定要在崇州安插重兵。
在顾婉凝印象里，邵朗逸一贯是闲淡萧洒、事事漫不经心的脾气，现在他说到这个境地，顾婉凝不知不觉中已蹙了眉头，谨慎翼翼地问：“他……中了枪？”
顾婉凝不由好笑：“哪有替别人许愿的？你许的甚么？”
顾婉凝一面低声问他，一面看着四周有没有人留意他们，幸亏是暑假，黉舍里本来人就极少，此时也没有旁人。
只是坐在回燕平的火车上，看着窗外晒得发蔫的郊野，恍然间生出一种有力的空虚，仿佛失了重力浮在半空，无从依着，也辨不清方向。她翻出从董倩那边顺手带出来的《红玫瑰》杂志，翻了两页，倒是索然有趣，小说里的故事看上去传奇悱恻，可小说家的揣测猜想却如何也比不过人间本身的盘曲难明。
婉凝歪着头抿了抿唇：“我刚才想过了，我没甚么欲望。”
邵朗逸施施然在她劈面坐下，翻着桌上的报纸书册说：“你这么体贴锦西的战事，不如本身去看看？”
顾婉凝看到这些的时候心中也有迷惑，此时不由问了出来：“但是李敬尧最稳妥的就是凭险恪守，他又何需求冒这个风险呢？”
顾婉凝虽不信虞浩霆会受伤，但见邵朗逸神采寂然，说的又是锦西战局的事情，便听住了。
“锦西的事情，他有本身的安排，我照你的体例把他弄返来，火线的战事如何办？”
邵朗逸说到这里，面色微微一沉，“这个局面固然是浩霆成心为之，但也要做得真，鱼要中计必定先吞饵。你看消息的时候没有留意吗？虞军在白沙驿阻敌九日，在龙津寺阻敌十二日。”
邵朗逸也不等她猜，渐渐往下说道，“想让李敬尧的人出来，鱼饵就得有分量，浩霆是拿他本身当饵。”邵朗逸说着，在摊开的书册舆图上点了点，“他成心让李敬尧晓得，别人在龙津寺，却把大部分兵力都摆在了蒲岩、箕溪，仿佛是要围城的意义。李敬尧的人自恃天时，天然不会放过如许的机遇。”
她回身要走，却听邵朗逸在她身后叫了一声：“婉凝！”
一班人立时都镇静起来，董倩大声道：“快许愿，快许愿！”说着，已经双手交握，闭了眼睛。
邵朗逸目送顾婉凝素衣黑裙的影子绕过了图书馆，才渐渐拾级而下，一向等在外头的孙熙平赶快迎了上来：“司令，顾蜜斯如何像是被吓着了。”
邵朗逸沉默了半晌，垂着眼眸喟然一叹：“浩霆受伤了。”
“你如何到这儿来了？”
顾婉凝脸上顷刻间骇得一点赤色也没有了，下认识地脱口道，“如何会呢？卫朔呢？”
外婆过世不久，顾婉凝就写信请欧阳怡帮旭明申请黉舍，到了六月顾旭明毕业的时候，公然有两家黉舍发来了登科告诉，他本身拣择了一所去念，婉凝忙着帮他办理行装，旁的事都先搁下了。
顾婉凝一惊，转头看时，竟是邵朗逸，只是他未着戎装，一身双宫茧绸的素白长衫，儒雅温润，站在图书馆里，倒涓滴不让人感觉高耸。
霍仲祺低头看着她，只感觉她那一双明眸便赛过了这光彩万千的半夜星空，他竟向来没有一刻像如许欢愉过，胸中情潮奔涌，直让人感觉想要啸歌，却见她俄然想起了甚么似的，面色端然起来，交握的双手抵在额上，闭目许愿的神情非常虔诚。
婉凝和霍仲祺抬眼望时，公然看到两道粲然光芒划过天涯，亮光的陈迹宛然如束，顾婉凝也欣喜着反复了一句：“流星！”
顾婉凝却还是固执地点头：“我不会去见他的。他不肯归去，你叫医官打平静剂给他，直接送他回江宁就是了。”
邵朗逸淡淡望了她一眼：“李敬尧在崇州安排了重兵，我们在崇州能动用的兵力却有限，一来要防着戴季晟趁火打劫，二来锦西多山地，眉安以外的军队一定适应。李敬尧的人如果在崇州恪守不出，我们如果围城，少说也要两个月才见效。可浩霆还想回江宁过新年的，你猜他想的甚么主张？”
“我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去劝一劝他，叫他返来养伤。”
到了七月尾，旭明从徐沽上船，固然想撑出一分男人汉的刚烈，但在船面上转头一望，连姐姐的端倪都看不清楚，顷刻间就落了泪；婉凝看着船缓缓出港，遥眺望了好久，内心固然不舍，却也毕竟是了结了一桩苦衷。
这时，又稀有颗流星接连滑落，霍仲祺见顾婉凝只是笑看，便问：“你如何不准愿呢？”
顾婉凝一愣，惑然道：“你这是甚么意义？”
“因为他也焦急，李敬尧最大的财路是烟土，我们明里暗里查禁他的买卖也有一年了。锦西战事一起，他的烟土更是弄不出去。他叫人在崇州死守，就算能保崇州安然，但对峙下去，他也受不住；反之，如果一击到手，锦西之困立解。”邵朗逸说着，又轻叹了一声，“你倒真的是一点儿也不担忧他。”
她畴前和虞浩霆在一起，两小我好的时候少，闹的时候多，虞浩霆喜好探听她的事，她却不爱过问虞浩霆的事，以是邵朗逸说的这些事她竟都不晓得。自她认得虞浩霆开端，虞家四少就是一身的金粉繁华，不时到处都是众星拱月。虽有惊险，也不过是权益上的策划算计，她向来都不会将直见性命的疆场厮杀放在他身上去想。此时听邵朗逸说到虞邵两家的旧事，即使是夏末秋初炎意仍重的气候，也不由突然一寒。
她吃紧走到门口，用力拉了两下门都没有开，邵朗逸俄然从她身后伸过手来悄悄一推，门便开了。顾婉凝也不看他，低着头就往外走，只听邵朗逸在她身后说道：“这几天我都在旧京，月尾才走，你如果有甚么事，就到戒备司令部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