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番外:笑问客从何处来(2)
“看,阿谁有将星的!”
前头的司机忙道:“是……皬山这条路是新修的,我来得少,路不熟,您没事儿吧?”
“就是阿谁谁嘛……”
霍仲祺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却见她敛了笑意,一本端庄地说道:“他就是不肯意让你推断他的意义。他说,每小我都有本身处理题目的体例,无所谓吵嘴。你不必总想着——如果他,会如何办。”
战捷听着无趣,又不敢出声,只感觉表针走得格外迟缓,好轻易比及下课铃响,他才精力一振。一群七八岁的小孩子跟着一个头发上扎动手帕的教员鱼贯而出,倒也不甚喧华,这些孩子都是军中遗属,从小见多了戎装甲士,对他们也见怪不怪,倒是有眼尖的孩子瞥见霍仲祺,不免叽喳了几声:
“嗯,是个将军。”
战捷扶着花盆矜笑着说:“总长服侍了这么久,不贵也贵了。”
“他就是晓得你要来问他,才找个由头去看美国人的水兵黉舍。”顾婉凝说着,嫣然一笑,“不过,他也不但是为了避你——就是他不在,这两个礼拜,也整日有人打电话到栖霞去。”
霍仲祺眉峰一挑,眼中亦闪出一点欣喜:“那可多谢你了!”
“……改组国防部的事,我跟四哥之前筹议过一些。”霍仲祺一边说,一边信手把玩着近旁碧玉新妆的柳条,“眼下有很多事要问他,偏这个时候他避出国去。”
顾婉凝却低了眉睫:“我晓得这几年……很多事,你都很难。”
战捷一愣,神采骤白骤红,仓猝抖擞身姿行了个礼:“夫人好!”
战捷把她让到条案边,低着头不敢抬眼:“这茶花——是总长让我送来给夫人赏玩的。”见顾婉凝并没有留意他的失态,只是凝眸看花,战捷的话才垂垂安闲起来,“这株‘十八学士’总长调度了两年多,明天开了一朵,明天早上又一朵,总长就让我给您送来了。您看,已经有二十多个花苞了……”
庐山烟雨浙江潮
战捷听着他干脆亦是莞尔,此时春早,浅翠的山谷里氤氲着淡薄的岚气,正像一杯新冲的春茶。这趟差事不过是个跑腿的活儿,可贰内心却有些悄悄重重的颠簸,男人给女人送花,老是模糊透着点儿好逑之心,但是搬一棵来又不像那么回事儿了。
“谁呀?”
霍仲祺停在月洞门边,摆了摆手,随行的侍从和卫士也都屏息而立。只听时断时续的琴声由竹叶风底送出来,有的流利,有的生涩,旋律腾跃活泼,显是小孩子在学弹。
“你这车如何开的?说了没有,要谨慎。”
霍仲祺摇了点头,沉吟着道:“我确切有件着紧的事想问问四哥,或者你帮我……”
“你不消说,我也不会帮你问。”顾婉凝本日出门到黉舍里来,打扮得非常净雅,烟蓝的旗袍扫到小腿,外头罩了件藕灰的薄呢大衣,发髻也挽得端庄,唯此时笑意中带了些许促狭,眸光盈盈,像是脱出了画框的仕女图,突然活泼起来。
他从邺南军区调到总长身边不过月余,日日看着总长大人顾问这株打了苞的茶花,传闻已经服侍了两年多了,贵贱他不懂,但这两日开出花来,是真都雅。
“呃,总长说,他有事想跟夫人就教,不晓得夫人甚么时候便利?”
战捷忙道:“总长说,这花侍弄起来有些费事,夫人恐怕也没这个工夫,养花的事叫我直接交代给府上的花匠。”
战捷听着,又直了直身子,张了张口,话却没说利索:“卑职……卑职不费事。”
霍仲祺凝神听着,考虑了半晌,放开了手里的柳枝,半笑半叹:“四哥洞若烛照,但是这挑子也撂得太洁净了。”
那婢女低头退了出去,战捷把花摆在靠窗的条案上放稳,正打量厅堂中的陈列,俄然隔窗落下来一缕风铃般的清越笑声,接着便闻声一个女子故作嗔意的笑语:“虞绍桢,你就等着你爸爸返来揍你吧!”
巷子里仿佛日日都有等着谒见父亲的人。两江后辈,哪个不晓得虞家?巷口的青石板桥,流水悠悠,桥头总有个卖花的老妪,丝线串起的栀子、茉莉,带着娇翠的叶,洒了水,又苦涩又清爽……当时他方才记事吧?抓起来就往嘴里送,抱他的是谁?是龚揆则?从速扯开那花,他犹要去抢,他笑呵呵地把他举高:“我们四少将来是要骑大马做将军的!这些花儿朵儿的,我们可不要!”
他二人徐行走出来,战捷揣测着分寸刚要跟上去,霍仲祺的侍卫长白瑞生俄然扯了他一下,战捷一怔,只得站住,待要问,又踌躇着不知从何问起。
战捷低头看着只感觉好笑,她教哄这孩子的语气神态毫无威胁,带着点儿负气的味道跟这小人儿打筹议,亦嗔亦喜间泄漏出一份笃定的和顺爱娇,广大的流苏披肩下暴露湖绿的裙裾,白秘闻黑波点的洋装衬衫上有错落的荷叶边,长发用发夹松松挽在脑后,暴露耳际一枚水滴形的钻石坠子,光芒晶亮,闲适中透着华丽。战捷一边打量一边推断,这小男孩姓虞,应当就是虞校长的小公子了;这女孩子虽看不出是这小男孩的甚么人,也该是虞家的亲眷,看模样恐怕是管束不了这个年纪的孩子。谁知,那小男孩瞪大眼睛看了她半晌,倒是拖长声音诚恳地“哦”了一声,立即穿过花厅跑了出去。
霍仲祺四下打量了一遍,笑道:“我记得这是朗逸的书房。”
战捷一回身,就见一个三四岁年纪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跑下台阶,身上一套乌黑的水兵衫,脸上手上衣上却都沾了墨汁,跑过门槛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儿绊倒,战捷赶快伸手拉他。小人儿描述狼狈,人却乖觉,牵着他的手站起来,嫩嫩地说了一声:“感谢叔叔!”
顾婉凝闻言,垂眸一笑:“那费事战参谋了。”
“路不熟就慢一点。”战捷拍了拍身畔雨过天青色的花盆,“我能有甚么事?是它不能有事。”一边说,一边细心检察那花,唯恐碰掉了一个花苞。
顾婉凝点点头:“这里最温馨。”
那女子不易发觉地蹙了下眉,面上的笑容还是暖和端静:“我是虞顾婉凝。”
霍仲祺摇了点头,含笑低语:“四哥那些年,才是真的难。”
战捷从黉舍里出来,跟霍仲祺回话:“他们说夫人这会儿在教琴,还得半个钟头才下课。”本来皬山的侍从打电话过来讲是六点钟在明月夜订了位子,谁知到了下午,霍仲祺俄然推了公事,直接来了泠湖。旧积年一过,参谋本部正式开端动手改构建立国防部,人事纷杂千头万绪,统统人都嫌手脚不敷用,这会儿倒好,把他们一班人搁在这儿了,半个钟头不长不短,是等还是不等呢?
顾婉凝忍了笑意,打量着案前的茶花,温言问道:“你们总长另有别的事吗?”
顾婉凝抚了抚那莹润规整的洁白花瓣,浅笑着问道:“这花养起来要留意甚么,你们总长说了吗?”
他听了,也真就不要了。
顾婉凝略想了想,道:“后天下午我要去泠湖的遗属黉舍,如果霍总长有空,我在明月夜请他吃晚餐——感谢他的花。”
那女子目送着跑走的小人儿,转过脸对战捷客气地笑道:“有甚么事吗?”
童音未落,一个裹着格纹披肩的洋装女子行动轻巧地跟了出去,见他拎着那男孩子,清澈的眸光在他面上悄悄盼过,旋即点头一笑。战捷在她秋水傲视之间有顷刻的恍忽,一时候竟想不起如何同她客气,幸亏那女子也没来和他酬酢,独自蹲下身来捏了捏那孩子尚算洁净的一边小脸,蹙着眉低声说:“去找霁蓝给你洗脸,然后好好跟许先生报歉;要不然——下午我们都去看木偶戏,就不带你!”
等小孩子们走过,霍仲祺才进了院子,顾婉凝从课堂里姗姗而出,见了他,似也不觉对劲外,只点头一笑,待陪她来的侍从向霍仲祺行了礼,才问:“你这么闲?”
顾婉凝看他的目光不觉渗了怜意,轻声道:“叶铮他们的事我传闻了,你如果懒得理睬,我去问问。”
司机从后视镜里觑着他的神采,谨慎翼翼地问道:“战参谋,这花贵得很吗?”
山路转弯急,战捷身子一晃,赶快笼住身边一株两尺多高的盆花,冲口便道:
那司机抿着嘴想着,俄然嘿嘿一乐:“别人送花儿不是一枝,就是一束,也有送花篮的。总长倒好,连根带盆儿,全部一棵给人搬来。您说这养着也费事,万一弄死了,不便可惜了?马主任办公室本来有棵甚么兰草,他儿子一杯开水泼出来,转天就死了……您可得叮嘱勤务兵,千万别乱往里头倒茶根儿。”
战捷这才想起本身尚未申明来意,忙道:“您好!我是霍总长的侍从参谋战捷,是来求见虞夫人的。”他略一停顿,看了那女子一眼,又笑问:“敢问蜜斯如何称呼?”
“您稍等,我去请夫人。”
战捷跟着个婢女穿过两进天井,又沿着浅溪走了段回廊,溪岸上生了大丛的迎春,眼下合法怒放之时,娇黄的花瀑千丝万缕直落水中,最清爽的色彩亦叫人有夺目之感。婢女将他引到一处花厅,门楣匾额上镌着“明瑟山馆”四个字,战捷品咂着两旁的楹联悄悄点头:这里也确是水木明瑟。
这会儿黉舍里正在上课,几处课堂里有读书声演讲声亦有稚气的笑语,远不像参谋部那样森严厉穆,但他们一起出去,却都感觉踏在一片清和安好中。为着隔音,音乐课堂修在一处伶仃的院落里,凤尾初绿,修竹掩映,一到近处便听得琴声泛动。
一句话,两小我都沉默了下来,仿佛透过面前的平湖东风便能瞥见那些年的栉风沐雨。
顾婉凝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你们总长叫你来是甚么事?”
“教琴?”霍仲祺低声反复了一句,展颜而笑,“我想起来了,她每个礼拜要来上两次音乐课。”说着,拾阶而上,“我们出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