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间章：心头血
彼时太子，此时天子。
那日，清河崔氏行太重重宫门，跪在东宫外，足足两个时候。雪积有半尺，衣衫尽湿，膝盖早已冻得麻痹。跪到半夜，才有寺人引入。
若非你抗旨不从，朕又怎会谋陷你？小南辰王一死，朝堂谁能担此天下？无人可担。生灵涂炭，百姓流浪。
不言不语，偶尔喝水润喉。
他欣喜若狂，却不敢透露。
他披着厚重的袍帔，仍旧受不住牢内阴冷湿气，宫中十年，他拜太后犒赏，日日饮毒，现在只得日日以药悬命。
东陵帝，自幼被困东宫，整天不得见光，后有清河崔氏帮手，俘逆臣小南辰王，正朝纲。帝因太子妃秘闻，恨小南辰王入骨，赐剔骨之刑。
朕不想，也不肯，可朕……
六朝尽空，仇怨已去，长安仍在。
直到见到她的画像。
未曾有继位大典，却自称朕。
她在小南辰王府的徒儿里，不过排行十一。七岁那年，入府被欺负，不能言语，到处谦让。后常常隐身在藏书楼中，整日不见踪迹。可如本身普通，不喜与人交心？无妨，你今后便是这宫中最高贵的女子，你不喜与人交心，便只要你我。我决然不会欺负你。
太后何尝不怕，当日诸王兵变，便是这小南辰王的一句话而至：
笑话，南辰王少年领兵，从未有败绩。
过了几年工夫，年事渐长，她已被一众师兄师姐庇护备至，得南辰王独宠。
你能够，让我真的见一见你。
不过，那莲荷却真是画得好。
五岁时，他便晓得这事理。
汇集天下名茶，网罗前朝遗落乐谱。
后得厚葬，留谋反罪名。
太后生辰那日，有人递上小南辰王谋反的奏折。
时宜，十一。
卧榻上面色惨白，却眼如点墨的男人，裹着厚重的狐裘看他们，足足看了一个时候。
太子五岁才晓得，本身出世那年，宫外诸王思疑宫中内哄，天子死的不明不白，他这太子也得的不明不白。可他也冤枉，皇后没有子嗣，便捡了个年纪最小的，做了太子。
这场谋算，终是困住了阿谁小南辰王。
他若想要这天下，便只得拱手相送，戋戋一个太子妃又有何妨。太后如此对身边内宦说着，这世人角色都是相互给个薄面。她让那西北江山，不管不顾，只求平生承平，能让小南辰王留了这皇宫皇朝，能本身这半老之人安享繁华。
太子病弱，自幼吃药比进食还要多。太后怒斥，他捧着药碗，站在宫门前一日夜，不敢动不能动，当时的他也不过七岁。爱鸟，鸟便死，迷恋鱼游水中，便自七岁到十六岁，都未曾再见过鱼。生杀大权，连同他这个小人儿的性命，都在阿谁自称太后的女人手中。
他常常临摹，总不得精华。
东宫太子，宫外从未有人见过，清河崔氏父子，可当得无上荣宠。
他持续低头喝药，端倪被雾气感化的，不甚清楚。
能得天下，却得不到他一跪。
他渐不再迷恋，任何有生命的物事。
都是你们在逼朕。
他自为太子来，初与这王相见，倒是在灯火暗淡的地牢内。他是君，他为臣，他立于他面前，他却不跪他。
近天明时，有人捧来药，蒸腾的白雾中，他面庞恍惚，始才咳嗽起来。
太子在东宫得知，也未曾开口。
若非太后想要成全你与她，朕怎会毒害母后。
江雨菲菲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还是烟笼十里堤。
端倪清秀，也只得清秀罢了。身边两个寺人，躬身低声说着：“殿下，这便是您将来的太子妃。”他看那画中不过十岁的少女，执笔作画。
自那日起，便每月都拿到她的画像，她的起居笔录。她不会言语，只喜读书作画，读得书是千奇百怪，也风趣的很。作画，只肯画莲荷，莲荷？莲荷有何好？许是小女子的情味，他不懂，也无需懂。
她，是他独一被犒赏的东西。
然世事无常，太后暴毙内宫。
太后让他行，他便行，让他停，他便停。
“陛下……”清河崔氏父子忙叩首，“周生辰乃大患，不除，则难定江山！”
即位三载，帝暴毙。未有子嗣。
清河崔氏之女，时宜。
偌大的东宫，悄无声气，唯有他阵阵低咳。
太子封禁皇城，不得昭告天下，以太后之笔，写的第一道懿旨，便是太子妃入宫结婚。同日，密诏清河崔氏入宫。
不争，不抢，不夺，不想。
“当日圣旨，朕要你认她做义女，便是要将这江山换美人，”他冷冷僻清地笑着，略有自嘲地对着已死的人说着，“朕最多十年阳寿，十年后，天下谁还敢与你抢？”
这奏折，年年有，年年压下来，这一年倒是多了一条与太子妃的传闻。太后朝堂横眉，扔了折子，厉声诘责：哪个奏了，哪个站出来，若能将南辰王拉上马来，那数十万家臣便是你的。
也怪不得他，他已死了。
无人敢应，皆是寒蝉若噤。
清河崔氏父子，忙不迭叩首，将来时商讨的如何故十一为饵，谋陷小南辰王的话说出。太子静听着，却有些不快：“小南辰王毕竟是皇后的师父，你等的战略……过分恶毒了。若让皇后得知，要朕如何交代？”
小南辰王与命定的太子妃间，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疑宫中有变。”
这是他，捡来的便宜。
他拜别，命厚葬，仍留谋逆罪名。
他所想要的，不过是他独一被犒赏，所具有的人。
“你的出身之谜，这天下只要太后与朕晓得，太后已死，朕也不会说。是朕，对不起你。”夜风打散了烛烟。
这傀儡，在此位十年，夙来是个哑巴太子，那个不知？
小南辰王科罚整整三个时候，却无一声哀嚎，拒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