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看戏
“愚郎仙山求药”是有五首曲子构成，别离是宫调的“愚郎学医曲”、商调的“锦衣醉酒曲”、角调的“遍访仙山曲”、徵调的“终南遇仙曲”，和最后欣然若失缥缈灵动的羽调的“一梦南柯曲”。
眼下正唱到第四曲，舞者为一男一女，男人面如削骨，鼻梁高挺，一双鹰目藏在深凹的眼眶当中。这是一名胡人男人，他生得非常锋利，既高且瘦，自头颅到髌骨均崎岖如怪石堆山，乃至有些叫人惊骇。但是这么叫人惊骇的人眼下却也只能穿戴麻布衣服扮成愚郎，仿照着人类登山的姿式一边扭转一边举高腿跳出一个个旋子。
“俗物是俗物，但是却并非不值一看。”李平阳恰是看得有兴趣的时候，“这讲的是仙家的故事，与你有些缘分，你且先陪我把这出戏看完。”
“看着这个跳舞，我想起了一小我。”
四周响起一阵切切察察的笑声，仿佛很多人就是为了这一场才等在这里这好久的。
愚郎的舞者仿佛祷告普通跪向神仙的舞者，两人隔着一层透着影子的白纱劈面起舞，一时候化为一场水乳融会、天人敦睦的跳舞。
在那旖旎而荒淫的跳舞当中，神仙自始至终都未曾露面，她只是在那一层白纱以后摇摆着那楚王看了都要连连喝采的金饰腰肢，极力地用舞姿揭示出柔媚与顺服、勾引与放浪的姿势。反而是那清楚可见的愚郎，成为了一个烘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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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平阳笑了笑：“若没有人发了疯似的想要成仙，那仙家就不是仙家。人有不敷方知成仙之首要，凡人之躯，寿不成比天，欲不能节制，神智不能腐败，病痛不成制止，才显得做真人完人是有妙处的。凡人仙家，分得太清楚了就没成心机了。”
李平阳笑了起来：“企图？企图不过是满足私欲。女仙看似藏于纱后，实在赤裸于人前，愚郎看似跳舞于人前，实则埋没于幕后。多少事情都是如许的，或许这也是人道的端方。”
“天下人不见杨妃面孔，却知杨妃美艳绝伦，天下人不识杨妃为人，却知杨妃荒淫无度。杨妃看似被一床白纱蒙在大明宫当中，其身其心却尽数被剖于天下人面前。一如面前这位女仙，虽不见其面孔，但是哪怕是目不识丁的贩子小民，也能当即明白这出戏的企图。”
李平阳坐在台子上面，跟着那音乐打着节拍，一名少年径直走过来，坐在她的身边，望向台上那曼妙的舞姿：“俗物，不值一看。”
“那是俗人的说辞。”
他的舞动越来越快，越来越没有章法，就仿佛那不知是否存在的太医当真为了给天子找这长生不老药而逐步猖獗。
“那你在看甚么，这么细心？”
“俗人才懂俗人要甚么，你的那些道啊德啊阴阳啊齐物啊能压服谁啊？人间仙家有几个，你我眼下谁不在俗人的人间糊口？”
“谁？”
戏台之上，四位演员挤在台上挤挤挨挨地演着一出“愚郎仙山求药”的跳舞。这出戏比来几年在官方非常风行，与李平阳曾经在杜家看过的那一场“隐士入山曲”一样，都是魏晋期间留下的一些官方典故。
愚郎问神仙何时能求得仙药，只见神仙虚指东方，说等两百年后凤凰化作人皇来临于人间，他的子孙后代是正统帝王，受命于天，才气求得不老药。
那少年拱手一拜，与李平阳有三分类似的脸上可贵暴露些笑容：“是，阿姊。”
眼下时髦起一种配唱的跳舞演出，而这类跳舞风行以后垂垂地将一些故事融入唱段当中，构成了一门奇特的艺术，即有情节的歌舞演出。长安作为大唐鼎盛繁华之地，天然甚么演出都风行着，这歌舞款式繁复到底子看不过来。
——更切当地说，是成为了那些喝采之人的化身，他们已然与愚郎形神合一，仿佛本身也化身台上那男人，与女仙共赴云雨。
在他那更加快速而健旺的舞步中，一个舞姿曼妙，身影窈窕的女子在白帐以后显出婀娜的身影，音乐刹时变得清缓而温和，仿佛那愚郎终究来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仙家之地。
李平阳递给他一个裹着糖的麻花：“方才看不起这些俗人，眼下他们最俗的时候倒不骂了？”
真是一出叫人回味悠长的演出，舞者在台上连连鞠躬，又摆了些西域别致的手势供人取乐。李平阳上前丢了些铜钱算作打赏，回身朝少年笑了笑：“走吧，这演出也看完了，我们俩也该聊聊闲事儿了，毕竟我们见一趟也不轻易。”
那少年并没有违逆的意义，却端坐着看起来，只是神态庄严寂静，瞧不出喜怒哀乐：“不，这说的不是仙家的事情，是人间的事情，俗人才求长生。”
少年转头看向李平阳，在他们面前已经跳到最后一首曲子。
五首曲子连起来，讲的是魏晋期间，一名名为愚郎的豪门后辈因为医术出众而成为太医，天子病重，他便不辞辛苦遍访名山大川，向仙家求长生不老药。最后在达到终南山时于山间影影绰绰地见到神仙的影子，那神仙说司马氏得国不正，故而求不得长生不老药。
在那意味不明的畅快的笑当中，少年和李平阳却没有任何神态的窜改，那句句话都嫌弃俗人的少年现在却没有甚么神态的窜改。
少年吃着甜麻花，神采倒是和缓了很多：“此等人是何脸孔，早已能看清，又何必非要先观其丑恶嘴脸之甚，再做痛心疾首之状呢？如许等着他们透露其脸孔，反而显得不朴拙了，也就坏了道了。”
那少年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抱住双臂看起了跳舞。
李平阳没有说话，她撇着嘴角，神采暗淡：“说说呢？”
女仙留下司马氏无道，历代君主不得善终的谶言，便回身飘但是去，终究在那无数百姓等候的目光中，她的歌声在曲调缥缈的音乐中传来，描述起太宗天子为玄鸟出世的传说，周遭便也想起一阵又一阵的喝采。
“杨妃。”